29

夜, 房間。

江晏仰面躺在床上, 盯着天花板發呆。

他的房間依舊是當年剛到這個家的時候，住進的那一間。十幾年的時光過去，昔年的程設也漸漸陳舊。

半晌, 他嘆了一口氣, 翻身把枕頭塞到身下壓着, 閉上了眼。

“系統啊！”他忽然大喊一聲。

系統迅速答道：“在，請問有什麽事情。”

“你以前說這些世界只是書, 那書以外的世界是什麽樣的？”江晏想了想, 突然問道。

“我也不知道, ”系統的回答出乎意料, 頓了頓，它繼續道，“說不定書以外的世界，在另個層面的人看來，也只是一本書呢？”

江晏琢磨了一下這句話，忽然覺得還頗有哲理。

曾經的他也覺得自己生活在真實的世界, 有一天就倒黴的死了, 系統告訴他, 江晏不過是一本書中世界裏的炮灰, 還是那種世界為了補充邏輯而存在炮灰。

在死之前, 他從未想過自己是書中人。

“哎……”他又嘆口氣。

系統實在不明白他在苦惱什麽, 于是問道：“你是在苦惱于如何回答原家夫婦提出的問題嗎？”

“是啊, 你好聰明, 一下就猜到了。”江晏語氣平平，面無表情道。

“你在嘲諷我。”系統點評道，“可提出問題的不是我，你這屬于遷怒。”

跟系統的對話實在是有點難以為繼，江晏理智的閉了嘴，不再朝它搭話。

滿腹心思的江晏果然沒有睡好，第二天就頂着個黑眼圈，天蒙蒙亮就溜出了家門，往公司去了。

早上保姆來敲門，就見房間裏幹淨整齊，只好下樓彙報。

“江先生不在家裏。”

聽了保姆的話，劉淑的臉色就有點郁悶。

原孟于安慰的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瞧見女兒已經在飯桌上坐下，于是道：“清月啊，公司裏最近忙不忙？”

“還好。”原清月點點頭。

“前幾日你去看舟舟和小熙，他倆還好吧？”劉淑也問。

原清月這便笑了起來，話也多了點，道：“挺好的，張大哥家倆孩子帶着他們玩，那天去山上河裏捉魚，黑了不少。”

二老于是點點頭，不知道說什麽了。

劉淑瞅着女兒漂亮精致的臉，忽然問：“清月啊，你近年感覺身體好了些嗎？要不要再去複查一下？”

原清月搖頭道：“不用了，我覺得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劉淑念叨着點頭。

她提起的還是當年原清月的心理問題，早些年原清月每周都得去心理醫生那邊報道，每日的藥也不能少。

從原舟回來以後幾年，原清月的情況就慢慢好了起來，心理醫生那邊去的就少了。

原孟于吃了早點，又開始問起幾個孩子，聽原清月說了，臉上就帶了笑意。

原清月見父親開心，想了想又道：“舟舟愛護着小小，小熙見了我就朝我告狀，委屈得要死的樣子。”

“這孩子……”原孟于搖搖頭，原熙這個孩子鬼靈精怪的，就愛撒嬌。

劉淑則道：“這倆孩子感情倒是越來越好了。”

原清月唇邊浮出一抹淺笑，她想起那一日飯桌上原舟看着小小的樣子，心中便有點類于長輩的調侃心思。

“再過幾年，說不定我就和江晏當親家了。”她笑道。

然而說了出來，就見父母臉色奇怪起來。

原清月愣了愣，不知道他們為什麽露出這樣的表情。

過了會，劉淑嘆了口氣，不開心道：“哎，你們這些年輕人，也不知道一天天在想些什麽……清月你就算了，可江晏一個大小夥子，怎麽也不想着成個家呢？”

原清月一時沒想明白母親這話的意思，小心道：“媽……你怎麽說這話，當初還是你要他留下來住呢。”

女兒把意思理解錯了，劉淑頓時就更難過。

倆孩子什麽都好，走出去誰不道一聲郎才女貌？可怎麽就不想成家。

只好解釋道：“我哪裏是說這個……我是說你們，清月，你對江晏什麽想法？你說，媽不笑話你。”

劉淑心裏篤定兩人是有意的，江晏是個好小夥子，清月也是個好姑娘，她更是把小小當親孫女愛護着。

原清月手一抖，筷子就掉地上去了。

半晌她才道：“媽……你天天想的是什麽。”

原孟于也有點急：“清月啊，你媽也是為你們好，這十幾年都過去了，你倆怎麽還客氣呢？”

——

與此同時。

江晏趁着辦公室一個人都沒有，架手架腳懶散開了。

今兒沒什麽事，老板也不想上班，偷得半日閑，閉着眼睛瞧上去都睡着了。

實際上江晏并沒有睡覺，只是在跟系統說話。

今日他跟系統說的話，比前十幾年加起來都多，也知道了很多系統之前沒告訴過他的事情。

比如，在系統斷定未來走向不會再導向可怕的結局，江晏就算是完成了身在這個世界的工作。

接下來他可以選擇離開或者是留下來正常生老病死，離開的話，系統會自動生成一個和江晏性格行為別無二致的存在，代替他繼續存在下去。

比如某一天，江晏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修複完那個世界後，他就可以完成這漫無目的工作，然後重生。

當然，系統明确告訴他，他原先的世界，肯定會是最後一個。

再比如，系統說：“基于對江小小十幾年的行為數據分析，我認為這個世界的修複已經完成了百分之八十。”

“還有百分之二十呢？”江晏問。

“這就需要你自己摸索了。”系統答道。

江晏覺得這百分之二十，八成是小小成年以後的事情了。

小小看上去很喜歡原舟，原舟也喜歡小小，不知道兩人最終會不會走到一起。

想到這個，江晏抖了抖。

昨晚的事情他又想了起來，他糾結道：“我真的沒想過在這些世界裏成家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麽，即使在這裏生活了這麽多年，我也還是覺得自己只是客居。”

“何必如此拘謹，其實這些人生也是你度過的。”系統毫無誠意的安慰道。

“萬一我和清月真的結婚了，小小和原舟不是要成兄妹了？”

系統：“他們又沒有血緣關系。”

這倒也是，江晏只覺得這件事打亂了他許多計劃，只好又嘆了口氣。

這麽多年裏，他忙于為小小創造一個優渥的環境，江晏是個對待工作很認真的人，他甚至都沒想過其他的事情。

在別人眼裏看來，他專注又赤忱，只有江晏自己心裏知道，他關心的只有小小。

系統漠然，一點為宿主排憂解難的意思都沒有。

就在此時，辦公室門被敲響。

江晏急忙睜眼，把架在桌上的腿收下來，才朗聲道：“進！”

門被推開，原清月走了進來。

江晏看見她，心裏一驚，手腳也拘謹起來。感受到自己一系列不自然的舉動，江晏心裏罵道：出息，怎麽突然慫起來了？

原清月倒是一臉平靜，熟稔的在椅子上坐下。

兩人對視片刻，原清月平靜開口道：“對不起。”

江晏：“嗯……呃？”

“我媽昨天說了奇怪的話，我看你也很尴尬的樣子，早上飯也沒吃就跑了。”原清月道。

“呃……”江晏發出一聲尴尬的單音節，他沒料到原清月也知道這件事，還如此開門見山。

原清月注意着江晏的反應，他每一絲表情，都被她盡收眼底。

半晌，她斂了眼眸，淡聲道：“這事兒，其實就是我爸媽想多了……你也別尴尬，我知道你想法，其實這麽多年，我也是把你當家人看的。小小喊我一聲姨姨，我也把她當親的。”

江晏嗯啊應了幾聲，看原清月一臉平靜，心道：這姑娘真的還是很猛啊……

這才過了一夜，她就把自己糾結的問題給解決了。

他覺得原清月像是一把刀的刀鋒，一切問題在她的面前都迎刃而解。

然而刀鋒也會受傷嗎？

原清月半垂着頭，又輕聲道：“我把你當哥，你介意嗎？”

不知為何，江晏感受到了一絲微妙的情緒，可原清月這時候又擡起頭來，清亮的雙眸看着自己。

他這才點點頭，“怎麽可能介意？”

“那就好。”原清月笑了起來，“那我以後，就喊你哥了。”

江晏突然有點不知所措，點點頭。

兩人把話說開，原清月便起身走了，她特地來就是為了說這件事。

江晏目送她開車離開，才轉身回了辦公室，關上門，他才對系統說：“我覺得……這件事裏我處理的不怎麽樣。”

系統：“大概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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