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詛咒 他已經對人類的能力不抱有期待

江于淵對林木深有更深的認識時，季翡已經轉身走人。

江于淵追上季翡的時候，心情還有點微妙，他知道自己對季翡有點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好感，但沒想到已經嚴重到這種地步。

這不合理。

他們才認識多久啊，也不過是一起“同居”了幾天而已，連對方生日是什麽時候都不知道，說一見鐘情吧，似乎……有那麽一點點。

他還記得第一眼看到她時的感覺，淡而不冷，無情又不顯得冷酷，仿佛只是來世間走一遭，玩一玩就要離開的游客，對這世界沒有過多的感受，也沒有多少的留戀。

但當時他不過是覺得有點小欣喜，以為會更有意思一些，僅此而已。

上了車，他還在發呆。

季翡伸手在他面前晃動了一下，他下意識要抓住，快碰到的時候，又停住了手，轉了一個彎兒，放在了前排椅子的靠背上，指腹輕輕摩擦皮革表面稍微有點磨砂感的質地。

季翡看他回神，于是說：“我們兩清了。”

“就一句話？”江于淵這才表達了質疑。

“我就是這個風格，不接受讨價還價。”季翡說。

江于淵莞爾一笑：“也好。”

季翡看說定了，又想起什麽似的，朝他伸手說：“給錢，10塊，酬勞。”

江于淵：“我給你的酬勞不是回答你的問題嗎？”

“那算另一碼事，我給人看命都是要收錢的，不管多少，至少要收一下。”季翡說。

江于淵拿出錢包，看了一下，沒有零錢，于是給了她一百塊說：“這樣應該也可以？”

“可以。”季翡收了錢，随後就在一旁安安靜靜往手機。

江于淵瞥了一眼，發現在她是在買什麽東西。

買的是什麽，倒是沒有看清楚。

江于淵有點好奇，幹脆直接問了：“你買什麽好玩的？”

季翡直接遞給他看。

江于淵看了一下。

公益午餐，一份四塊，實付金額52塊。

江于淵頓悟：“我知道，做你們這行的，似乎都有這個規矩，掙的錢都要捐出一部分。”

“是的。”季翡點頭。

“所以不管你掙多少都會捐出一半？其他人也是？”江于淵就像是十萬個為什麽，來了勁兒就開始追問了。

“看人，有些人會捐5％，有些人會捐95％，看個人喜好。”季翡心情不錯，于是回複的也算有耐心。

“那你捐一半是因為這個數有什麽特殊含義嗎？”江于淵又問。

“與我而言，萬事萬物都有個平衡，一半剛好。”季翡回答，她本來都打算開始看課了，又想起什麽似的，看向江于淵。

江于淵做出洗耳恭聽狀态。

季翡伸手：“一百。”

江于淵給了。

季翡這才說：“你的財運太旺，基本上是做什麽都能成，哪怕只是坐在路邊什麽都不做，錢也會找上你。一件事走到了極端，必然會開始下墜，而這下墜的就是另外一些對你而言比較重要的東西。”

江于淵沒有問“重要的東西”是什麽，而是問：“散財的話，對我來說有好處？”

“你散不掉的。”季翡說。

江于淵都不知道該不該委屈了。

季翡又說：“我們講究一個平衡，無論哪個方面太突出太不好，所以你也可以多多捐款，或是遏制一下你的財富增長速度。好比古時候的皇帝，人家都是九五之尊，沒再往上九六。到了九六，那就過猶不及，物極必衰。

江于淵對這個稍微有點了解，卻還明知故問：“那九七，九八呢？”

季翡稍微沉默了一下說：“就到九六。”

江于淵：“你嫌棄我。”

季翡：“術業有專攻。”

江于淵這才展顏一笑，看上去很好哄，很純真無邪的樣子。

季翡對此不發表意見。

江于淵是什麽樣的人，和她都沒關系。

至于他的財運壓了他的壽這件，這是他的命數，躲不過，就算是真的把自己全數家當都捐出去也不行。

除非逆天而行。

逆天而行這事兒，在季翡從事這個行業十幾年的經驗來說，完全沒必要。

早死的人，往往有早死的道理。

改命改命，能改的是活着的命。

季翡又說：“所以你根本不需要花那麽多錢去找人給你看風水，因為你根本不需要和這東西。”

“求個心理安慰。”江于淵解釋說。

“也行。”季翡笑笑，打開手機又買了48塊錢的午餐。

剛剛好一半，舒服。

季翡滿意了，開始看課。

江于淵本來還想問點問題，看她開始學習，也就不再說話。

他雖然話痨，但也不是不分場合。

車往前開。

江于淵本來也想趁機辦公，可眼神總是不自覺飄到季翡拿着手機的手上去。

她的手偏小，很纖細，看上去有點小孩般的清秀可愛。

皮膚很白，骨節清晰，但節中有肉，看上去就會讓人忍不住想到，摸上去的話，應該會很軟。

手腕也很細，輕微凸起的骨節帶着一種莫名的幹脆利落，和那有點線條流暢的手臂碰撞出純粹的美麗。

這是和她的眼神很不同的柔軟。

剛剛他差一點碰到她那帶着恰到好處肉感的手腕。

江于淵越看眉頭皺的越深。

他似乎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這不合理，也不正常。

“打擾一下。”他說。

季翡看到他緊皺的眉頭，以及那正經的語氣，意識到他是有正事要說，于是點了暫停，放下耳機，等待他的後話。

“之前的蟲子真的清理幹淨了嗎？”江于淵問，“我感覺有點不适。”

季翡伸手朝他而去，雙指一拈他的手腕，随後陷入沉默。

片刻之後，她松開手說：“你的身體很正常，沒有明顯的病症，體內也沒有什麽其他的東西存在。”

江于淵當即忘記了剛剛的自我懷疑，驚奇問：“你還會把脈？”

“會一點點。”季翡說，“只會一點點，你要看病還是去醫院比較好。”

“好的。”江于淵認真點頭。

季翡默默看了他一下下，覺得他這個人性情還挺多變。

一般這種人，不是天生如此，就是在掩飾自己的本性，就是玩兒。

季翡覺得他應該是後者，畢竟是全文最大反派呢。

正想着，餘光突然瞥到一道金光，連忙喊了一聲：“停車停車。”

車很突然的停下，卻依然很穩，季翡回頭看了分岔路口一會兒，問：“這是哪裏？”

司機看了一眼導航，報了一串非常精準的地址。

“好的，走吧。”季翡說。

“怎麽了怎麽了？那邊有鬼嗎？是很可怕的鬼嗎？”江于淵又開始了。

“和你無關。”季翡說。

“帶我一起玩嘛。”江于淵試圖撒嬌。

季翡：“……”能不能有點反派的風骨？

江于淵又開始賣慘：“我從小就沒有朋友，你是第一個願意和我說這麽多話的人，你是唯一的朋友。”

季翡默默看他：“你沒有朋友，難道不是因為和你說話超過三句的人，都會想揍你？”

他看上去好像不會做什麽特別壞的事，但他這個說話風格，确實欠揍，就很惡趣味。

就說林木深吧，這一路過來，也沒和他說幾句話，拳頭都硬了好幾次。

江于淵很震驚：“怎麽可能？”

季翡：“請你有點自知之明。”

江于淵還在震驚，驚完之後，表情逐漸失落：“看來我注定孤獨地死去。”

“你要是和我領證了，那我肯定會守在你的靈堂。”季翡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

江于淵：“……”

他突然覺得季翡比自己嘴毒多了。

他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原來林木深說他們天生一對，并不是在祝福他，而是在詛咒他。

果然那孩子不是很會說話。

季翡回去之後，繼續畫畫。

爺爺教導人的時候，耐心十足，中途還和季翡聊了聊。

現在身份轉變，季爺爺成了她的老師，她就耐心尊重了許多。

季爺爺那是遇軟則軟，遇硬更硬的類型，因此對季翡的态度也是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兒，不知道的人說不定會以為她是他的親孫女。

“晚上我會出門一趟。”季翡一邊說一邊畫速寫。

“嗯，去吧。”爺爺說，“形錯了，你要觀察，懂吧？物體和物體基本上都是由幾何體組成的，你要觀察他們組合之間的距離。”

“嗯。”季翡盯着以前的花許久。

“你看花瓣的外形。”

季翡看了一會兒說：“我就想畫點流暢的線條。”

“那你排線不是無聊嘛？”爺爺說，“只要你想着去畫好一個圖，那麽在這個過程裏，你的線條也會有進步的。”

爺爺這麽說算是私心了。

畢竟被困在這裏出不去，一天到晚只能和老婆子聊天，路過的鬼也進不來，搞得他們都沒有點事兒可以做，難得有個季翡可以看到他們，那肯定要抓着讓她多來陪他們聊天。

要是她不學了，肯定就懶得和他們說話。

這一點他們起初感受過了。

“對呀，你要學會本質，而不是只描個外形，符咒應該也是如此。”奶奶幫腔。

“好吧。”季翡被他們說服了。

夜深人靜無人時，季翡來到熟悉的街道，遠遠地就看到一個渾身金光的鬼，和一位長發美男。

一點都不意外。

季翡到了他們面前，朝江于淵說：“你都不需要上班的嘛？”

“我剛加班結束，也沒來多久。”江于淵笑眯眯說，“我還想着呢，如果再過一分鐘你不來，我就回家洗洗睡了。”

“就算你這樣說，我也不會覺得可惜。”季翡微笑。

“我并不想讓你感到可惜。”江于淵說。

“哼。”季翡對他的幼稚行為嗤之以鼻，随後看向那位金光閃閃的鬼。

鬼也看到了她，說：“我在等人，你不用管我。”

江于淵看季翡做出傾聽狀态，沒過幾秒，她就要說話的樣子，搶先一步問：“它說了什麽？”

季翡瞥了他一眼，暗示他閉嘴。

江于淵眨巴着那雙漂亮的大眼睛，大概是因為上了一天班，有點疲憊的關系，看上去竟有點楚楚可憐。

季翡：“……”

季翡幹脆不理會他，轉而和金光閃閃的鬼說：“我知道你在等人，我可以幫你找。”

金光閃閃鬼面色哀傷：“經常有人和我這麽說。”

但他還在等，也就是和他說的人，都以失敗收場了。

季翡說：“我和他們不一樣，你要是讓我幫忙，我要收取你身上的一些功德。”

“不用，我自己等。”他說，他已經對人類的能力不抱有期待。

沒有人可以幫他，那不是人類可以做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