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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韓璃握着他的手,雙目無神,怔怔的看着那雙黑眸,大腦高度遲鈍,直到那雙黑眸累極又閉合時,韓璃噌的起身,座椅咣的一聲倒地,剛閉上眼睛的人眉頭輕皺,再次緩緩睜開眼。這一次韓璃沒有看見,她慌忙的左顧右看,最後發現這病房內只她一人,嗓子緊的發疼說不出話,兩只手顫呀顫,最後終于摁上床邊的呼叫鈴。
片刻,美國來的權威外科醫療團隊進入這間高級病房內,世界頂尖的醫生們為顧惜朝進行各項檢查,漸漸的,韓璃站到外圍,面上沒什麽表情,目光直直的落在醫生們忙碌的背影上,直到醫生們一個個面帶喜色對着她說,時,她還是呆呆的,活像定在那裏的雕像,轉眼間,又一群人圍住了病床,再一次将她的目光擋住,這時,韓璃眼光閃了閃,下意識地垂眸,悄悄展開手心,涔涔汗珠正附着其上,低低一笑,晶瑩淚滴滑落,劃破空氣,摔入手心。
淚,一滴,一滴一滴的掉落,嘴邊的弧度卻無法抑制的擴大。
病床外問候的人群漸漸變得安靜,一片悄然中,自覺的散在兩邊,在看到她的笑容與淚滴時,不乏有眼眶酸澀通紅悄悄抹淚的。
長久的靜默後,施南以病人初愈,不得打擾為由将幾位大人物即顧惜朝的幾位兄弟及其家屬組成的人群驅散。
病房內恢複真正的安靜,靜到可以聽到時光流逝的聲音。
韓璃撚動手指,撇開直投向她的目光,睨着地面,一步步走到病床邊,心咚咚咚的跳,想要笑笑,可嘴角不受控制的發抖,攥着拳頭,費勁千辛萬苦才扯出一個弧度,終于有勇氣将目光投向那人時,嘴邊的弧度卻僵住了,男人的面色蒼白,嘴唇輕抿,雙眸閉合着。
韓璃心下一松,撲通一下摔坐到椅子上,腿腳發軟的厲害,她癡癡的看着那雙閉合着的眸子,眼淚不受控制的溢出眼眶,一滴滴摔落在雪白床單上,她顫抖着握住那雙布着青色針孔的大手,俯身吻上那蒼白幹涸的唇,淚,順着臉頰落到他的嘴邊,滑入嘴角,消失。
濃密纖長的睫毛顫了顫,緩緩掀起,深潭似的黑眸底點點熒光重聚,迷蒙退散,倒映出女人淚水盈盈的雙眼。悲傷,慶幸,歡喜,愛戀,融成洶湧的淚,肆意的流淌,順着她的臉頰,滑入他的嘴裏,他嘗的真切,人說淚水是澀的,為何此時他嘗出是甜的,劫後餘生的甜,失而複得的甜,百轉千回後依舊執着于他的女人,那麽的甜。
無力的手緩緩收緊,包裹住纖細瘦弱的手,輕輕握住,像是攥住全世界。
柔軟溫暖的唇驟然離開,驚愕的擡頭,一滴淚落到男人鼻尖,撞入眼中的是深邃的黑眸,之後便是長久的對視,一眼不錯的凝着他的瞳仁,沉默着,她看到了什麽,沒有,什麽都沒看到,因為眼中噙着的淚模糊了所有。
“你……”這個你字不在調上,韓璃又咽了咽唾液,喉嚨滾動,臉頰暈紅。
男人看着她,漆黑的眸底是涓涓流過的溫柔,手指輕動,摩挲着她細弱的手指。
半晌,韓璃緩解了僵硬,聲音輕柔,“顧惜朝。”
男人認真的看着她,眼含溫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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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救了我的念念。”
男人認真的看着她,眼底的溫柔笑意瞬間碎成寒冰。
有口不能言,有手不能用力動,一口悶氣憋在胸口,男人恨恨的閉上眼睛,手卻忘了松開,雖然本就沒多少力氣。
愣愣的看着他再次閉合的雙眼,他似乎又睡了,舒了口氣,緩緩做回身子,不敢輕動,任他握着手,漸漸的相貼的手心出了細汗,卻溫暖,暖了那顆凄冷的心。韓璃用另一只手擦幹了淚,臉貼着他的手背,輕柔,小心翼翼。
“謝謝你能回來……”
閉着眼睛的男人嘴角微彎,手上又有了些力氣,握緊,雖然力氣還是不大。
慢慢的又睡了過去。
晚間的時候連媽帶着念念來了,聽說先生醒了,喜極而泣,老淚縱橫,拉着韓璃的手不住的說着,真好,真好。
念念穿着白色襯衫背帶褲,茸茸的頭發梳得整齊,韓璃抱他着坐在病床邊,握住他的小手,輕聲的教他叫爸爸。
小人兒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嘴兒微張,流了些口水,韓璃拿着手絹給他擦掉,再一次耐心的教他叫爸爸。
韓璃慚愧的想,念念的這聲爸爸,他差一點一輩子都不能當着爸爸的面叫出來,還好,峰回路轉,柳暗花明,他的爸爸又回來了,人生莫測,誰知道下一秒還會發生什麽,她不能再自私了。
小人兒坐在媽媽懷裏,津津有味的含着手指,好奇的看着緊合雙眼躺在床上的人,發出嗚嗚的聲音,半晌,在媽媽強迫着把他的手指拿開後,小屁股蹭了蹭,含糊的叫了聲,哇哇。
韓璃皺着眉矯正讀音,是爸,爸爸,爸爸……
低頭在小人兒耳邊不住的念叨,心裏有些急。
最後在媽媽急躁絮叨的聲音裏,小人兒忍無可忍,脫口而出,爸——。
聲音清脆洪亮,有點調皮,震得韓璃一呆。
“爸,爸爸……”一聲聲爸爸從小人兒嘴裏溢出,稚嫩的童音,震徹着人心。
韓璃有種熱血沸騰的感覺,激動在身體裏流竄,那種感覺不亞于小人兒第一次開口叫她媽媽時候的感覺,一股暖流順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
顧惜朝迷糊的睜開眼,壁燈柔和的光鋪在孩子和女人的身上,溫馨而美麗,一聲聲爸爸,鑽入耳膜,直達心底,他的第一反應是,我還沒教他呢,他怎麽會叫了,第二反應是,我兒子原來早就會叫爸爸了,第三/反應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叫的,不會第一次叫爸爸叫的是那個林戰吧!
劫後餘生的顧爸爸激動之餘,思想很豐富,天馬行空想了一圈,最後發現,他現在口不能言,手不能動,更悲哀的是面對着熱烈的喚他爸爸的兒子,想給個慈愛的笑也無法,會牽動臉部肌肉進而牽動頭部傷口,痛的他無法呼吸,所以只能幹瞪眼兒,聽着兒子那一聲聲清脆宛如天籁之音的,爸爸,爸爸,爸爸……
三天後,暈暈睡睡,睡睡暈暈的顧惜朝終于徹底清醒,清醒之後的顧惜朝恢複力驚人,有位市的權威醫生說是因為季節原因,春天,萬物生發的季節,生命力蓬勃旺盛,對病人的恢複十分有利,不錯的機遇,并斷言這位病人将于夏日來臨前康複如初,不過後來他的斷言被否定個徹底,畫上了血紅的大叉叉,因為,這位病人直到夏末才得以完全康複。當有人問為什麽時,醫生很無奈且面色暈紅的說,這病人違背醫囑,在身體漸愈,剛剛能夠行動自如時,自我感覺太良好,那個,劇烈運動頻繁,導致一根肋骨裂縫不能很好的愈合,最後,嘆了數口氣,這是我們醫生無法左右的,為此,深表遺憾。
顧惜朝徹底清新後韓璃就越來越少的出現在他面,在他面前出現頻率最高的是施南和連媽,一次,在一整天沒見到她的身影後,護士給他打完吊針,連媽上前給掖被角時,顧惜朝終于忍不住,虛弱問道:“連媽,她呢?”
這個她,連媽自然知道是誰,直覺這兩人真奇怪,這麽多天,先生恢複的越來越好了,他們卻從沒有語言上的交流,簡單的問候也沒有,小璃好像是故意躲着先生,先生醒時她離開,先生睡着了她才悄悄來,坐在床邊一坐就是半宿,再在夜深人靜時離開。
連媽眼眸垂了垂,恭敬的問道:“先生是找小璃嗎?”
顧惜朝沒有說話。
“小璃帶着小少爺到兒科去打預防針去了,應該很快會回來。”就是很有可能不進來,問了您的情況就直接回家了。當然最後一句話連媽是悶在心裏的。
回身拿了一條白毛巾,想了想,“您找她有事?”
顧惜朝看着連媽手中的毛巾,手臂動了一下,又縮了回去,“叫她給我擦臉。”聲音虛弱,氣勢卻霸道,帶着罕見的執拗。
連媽輕輕搖了搖頭,拿着毛巾往外走,大約十分鐘後,韓璃輕輕推開門,低着頭,手中毛巾緊擰着,慢慢走了進來。
用溫水沾濕了毛巾,來到床邊,動作輕柔的為顧惜朝擦拭,整個過程無語言交流亦無眼神交流,病房內靜的出奇。
當韓璃拿着毛巾轉身要走時,顧惜朝的聲音從身後幽幽傳來,聲音比跟連媽說話時要有力的多,“沒擦完。”
沒擦完,這是醒來後對她說的第一句話,不知怎的,心裏某一塊地方涼涼的。
韓璃雙手緊握着毛巾,濕濕的有些涼,她沒有轉過身,“毛巾有些涼了,我再換一條。”
換了一條溫熱的毛巾。
毛巾剛要沾到顧惜朝的臉,只聽他突然道:“擦身體。”命令的口吻,不容抗拒。
手一抖,毛巾嘩啦蓋在顧惜朝的臉上,韓璃慌忙拿起毛巾,眼睛恰好觸到他的目光,那目光冷冷的,趕忙觸電一般躲開,低頭斂眉,修長的手指解開病服上的一顆顆扣子。
濕熱的毛巾輕柔的觸着皮膚,顧惜朝舒服的閉上眼,感受着那濕熱從脖頸道胸膛再到小腹,突然頓住。
顧惜朝睜開眼,果見女人皺眉糾結的模樣,緩緩閉上眼,慢慢等着她糾結完,最後的結果是,女人又換了一條熱毛巾,給他蓋上被子,手拿毛巾伸入被子,一點點擦拭,面頰從粉白飛躍成嫣紅。
最後韓璃面紅似滴血的将毛巾收拾好,回身給他掖好被角,一切整理完畢。
看了看吊針的滴速,一滴一滴速度均勻,垂眸,靜靜轉身走向門口,當手搭上門把時,顧惜朝的聲音又傳來,“韓璃。”
韓璃脊背一僵,手緊攥着門把。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頓了頓,顧惜朝的聲音清朗平靜,“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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