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 心跳怦怦 被她一下子撲倒在地上
萬氏擡手就給了小兒子一巴掌:“你胡咧咧啥?你才幾歲,小屁孩兒就想娶媳婦的事。”
邊祥偏頭躲過來自母親的巴掌,噔噔噔跑上臺階,進屋睡覺去了。
邊野也不想再讨論這件事,一邊進屋一邊說:“娘,我累了,我先睡一覺。您別去宋家提親啊,我不想娶她。”
萬氏不依不饒:“娶什麽樣的媳婦是爹娘說了算,你還真想自己做主啊。”
邊野站在門口,沒有邁腿進去。本不想再跟母親解釋,又怕她真的跑去宋家。便轉過頭一臉認真地說道:“娘,我說過了,我不娶她。您若非要去宋家提親,到時候只能是兩家撕破臉,不會有好結果的。”
邊野進了卧房,咣的一下摔上門睡覺去了。萬氏氣得叉着腰,連連呼氣,既想罵他一頓,又覺得兒子晚上太累了,舍不得打擾他休息,就跟旁邊看熱鬧的女兒說道:“你瞧瞧你哥,真是長大了就不聽話了,以前說什麽他都聽,這是……這是抽的什麽風?”
邊燕覺得這局面跟自己剛剛猜測的一絲不差,娘是贏不了大哥的。她笑嘻嘻地上前挽住母親的手,拉着她朝卧房裏走。“娘,咱們也去睡覺吧,一晚上沒睡,困死我了。我大哥不肯娶宋姐姐,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他想娶別的姐姐呢。”
“你是說……他有看上的人啦?”萬氏迅速把本村适齡的姑娘在腦海中過了一遍,也沒分析出兒子看上誰了。
“這倒也不一定,我就是覺着吧,像我大哥這麽有主見的人,他的婚事肯定得自己做主,你左右不了他,就少操點兒心吧。我大哥的眼光,您還信不過嗎?他肯定不會找個差的。”
萬氏稍稍放了心:“這倒也是,他也不傻,應該能找個好媳婦。”
勞累了一宿的人們酣然入夢,夢裏聞到的都是香噴噴的大饅頭的味道。
睡醒之後,邊野精神抖擻,舀水洗了把臉,發現水缸裏的水已經不多了,于是他挑起兩只碩大的木桶到河邊去打水。
黃河水泥沙很多,只怕是不能喝的。平日裏經常挑水的村口小河,只怕是不能去了。垂眸想想,也就只有村東被小樹林包圍的那個水井應該能取水用。那水井是早些年鬧旱災河裏沒水的時候打的,只是後來河裏水量越來越大,人們也就不去井裏打水了。
邊野挑着木桶出了村,一路觀察着田裏的水勢。發現水位已經落下去一些,原本沒膝蓋的地方,此刻也就只能到小腿肚子了。
男人個高腿長,很快就穿過小樹林,來到水井邊。
邊野這一覺只睡了兩個時辰,因為洪水還沒退,他心裏不太踏實。雖是安排了兩個人在村口站崗放哨,可他還是不放心。一路走來,村裏十分安靜,人們還在酣睡之中。可沒想到這水井邊,反倒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阿竹蹲在地上,揉搓着大木盆裏的衣服,眼神卻茫然的瞧着被洪水淹沒的田地。很明顯,她的心思完全沒在洗衣上,看不出在想些什麽。
邊野放下木桶和扁擔,輕微的聲響并沒有驚到阿竹。她仍舊是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樣,邊野有心想逗逗她,就抿着笑湊到她身旁,想突然大喊一聲吓吓她。正要開口,忽見姑娘一雙剪水秋瞳之中蘊滿了熱淚,眼睛紅紅的,滿是紅血絲。
“阿竹,你怎麽了?”邊野心中一軟,下意識地地問了一句。那聲音溫柔的,讓他自己都有些詫異。
阿竹吓得一激靈,這才發現身邊忽然多了一個男人。她茫然地向後退了一步,滿眼警惕。待看清是邊野之後,緊張的神情緩和了許多。
“邊大哥,是你呀!你怎麽不睡覺?一宿沒睡,你不困嗎?”
邊野微微一笑,滿面春風,與早晨疾言厲色怒怼崔樹根的時候判若兩人。“我睡了一覺醒了,此刻已經解了乏,過來挑點水,你呢?眼睛這麽紅,一看就是沒睡覺,幹嘛着急洗衣服呀?”
邊野低頭瞧了一眼大木盆中的衣服,發現有女人的粉衫,也有男人的青衫,總共有四五套的樣子,塞了滿滿一盆,可見她是把全家的衣裳都拿來洗了。
阿竹嘆了口氣:“其實也不是為了洗衣服,只是……我睡不着,躺着難受,就起來找點事做。”
“你呀,太勤快了,手都腫了,不要一直被水泡着。我來打水,你趕快沖洗吧。”邊野用辘轳搖起一桶水,讓阿竹把盆裏的髒水倒掉,給她灌滿新水,“你怎麽知道這裏有水井的?”
阿竹瞧瞧紅腫的雙手,後知後覺的發現有點疼。“剛才我在村口遇到今日趕驢車的那一位邊大哥,他告訴我的。”
邊野手上一頓,抿了抿唇說道:“這村子裏大部分人都姓邊,你總是叫邊大哥,都不知道是在喊誰。以後你就叫我名字吧,這樣就不會跟別人一樣了。”
“那怎麽可以呢,我肯定要叫你大哥的呀。你若是覺得跟別人一樣,那我叫你裏正大哥吧。”阿竹忽閃着一雙大眼睛,純真清澈。
邊野撓撓頭,不知該怎麽解釋:“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要這樣叫我。要不,你叫我野哥,咱們村只有我一個人叫邊野。”
阿竹臉上一熱:“這,不太好吧。”
邊野也發現這稱呼有點太親昵了,不合适,趕忙岔開話題。“嗯,阿竹你剛剛想什麽呢?我來的時候,你都沒發現。”
一提這事,阿竹剛剛煥發都神采又黯淡下去,垂下頭,默不作聲。
邊野又倒了一桶水進去,蹲在木盆邊,柔聲道:“你有事一定要跟我說,是我把你帶到趙北村的,我會負責到底。”
阿竹深深吸了一口氣,擡起水漾的眸子看向邊野:“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命不好?我的家鄉遭了水災,來到這裏又遭了水災,如果沒有我,阿娘是不是就不會被洪水沖走了?”
這個傻姑娘,一直把母親的離去歸罪于自己。起初很自己沒能力保護阿娘,如今聽了崔樹根的話,就開始亂想。
“瞧你,一雙眼睛跟小白兔似的,若是你阿娘見到了,不知要怎麽心疼呢。”邊野有心想逗逗她,讓她笑笑,卻發現非但沒有逗笑,反而讓碩大的淚珠在眼眶裏打轉,讓人恨不得伸手幫她拂去。“你別瞎想,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們只是這大千世界裏的一個蝼蟻,哪有那麽大的本事能撼動洪水。你知道我爹是怎麽去世的嗎?”
父親的死,本是邊野最不願提起的事情,今日卻不知為何竟脫口而出。
“三年前那個冬天,沼澤裏的冰結得很厚。我覺得應該把幹枯的蘆葦割了,做成葦苞,就和我爹一起去了沼澤。可是誰能想到……這大平原裏竟然突然竄出來一只狼。它從蘆葦叢中撲出來,一下子就咬住了爹爹的脖子,當時我吓傻了,等我回過神來,用鐮刀砍了狼頭的時候,我爹已經救不回來了。”
邊野的頭越垂越低,聲音有些顫抖,手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揪着地上的小草,神情滿是懊惱。
阿竹心裏一酸,若不是親眼所見,她一定想不到頂天立地的邊野還有如此頹敗的時候。“邊大哥,你別難過了,這不怨你。”
“那你呢,阿竹,你母親的事情更不怨你。我爹是因為我提議去沼澤,才遇到狼的,我多少有些責任。而你的家鄉水災,與你半點關系也沒有,以後不要胡思亂想了。咱們的親人去了天上,看着咱們呢,都希望咱們好好的。所以,你在趙北村要過得好,要嫁個好男人,子孫滿堂、衣食無憂,這才是爹娘期盼的,對不對?”邊野溫柔一笑,忽然發現自己勸人的本事見長了。
阿竹點點頭,笑了起來:“道理我都明白,只是……心裏沒底,好像需要有個人幫我打氣,謝謝你邊大哥。我來打水吧,我忽然覺得自己有勁了。”
得到鼓勵的阿竹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卻因為蹲了太久,腿麻了。沒能邁開腳步的姑娘,因為一股沖勁向前撲出,身邊蹲着的邊野沒來得及躲開,被她一下子撲倒在地上。她的一只小手拄在他肩胛,有點涼。另一只手按在腰間,有點偏。一張小臉埋在他胸膛,有點熱。地上有塊石頭硌着屁股,有點硬。他的腿被壓着,不疼,有點癢。
這個悶熱的午後,周遭寂靜無聲,唯有流水汩汩,心跳怦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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