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跳舞第四

小工們趕緊垂頭行了個禮,紛紛喊道,“鄭大人。”

譚景明四處望了望,也趕緊學着樣子見禮。

此溫潤如玉佳公子不是旁人,正是前些日子壓力很大的鄭桑鄭大人。

鄭桑遠遠便認出這姑娘便是當日嘲笑王爺的那位,也是間接讓自己苦不堪言的那位,便存了兩分戲谑的意思,想要看看這足不出戶的平民姑娘能想出什麽法子,卻不料那姑娘竟認認真真,與他講起來。

“鄭大人,”譚景明斟酌着字句,“草民覺得,您可以将王府前那條道封了,然後命人挖壑引水。”

鄭桑一愣,便聽她接着講了下去。

古時,建造需要的材料大多是木質、石塊、磚頭這些,這些材料在遙城裏是不可能自産的,得從別處運來,再運到城中王府舊址,如此一來一回,便要耗費不少人力物力。

“挖來的土可以拿來燒磚,”譚景明道,“便節省了從旁處運土燒磚的功夫。”

鄭桑斂容正色,點了點頭。

“将水道引到王府門前,便可利用遙城發達的水道,将木材、石料等從別處運到王府門口,”譚景明接着道,“待到王府建成,便可以廢料夯實門前的溝壑,如此便是一舉三得。”

鄭桑聽罷,驚訝不已,撫掌道,“姑娘可真是厲害,慚愧慚愧,竟能想到這等一舉三得之措,鄭某真是自愧不如,平白讀了那麽十幾年的書。”

譚景明呵呵尬笑着,“不敢當不敢當,鄭大人折煞草民了。”

譚景明是A大交通運輸專業的本科生,要論讀書的時間倒真不一定比他少,更何況這是項目管理中一個最經典的案例,名叫丁謂建宮,她只是平白搬了過來,真算不得什麽。

“只是這法子便要用到船只了。”鄭桑皺了皺眉,民間小漁船怕是載不動貨物,須得同王爺商量商量,借小些的戰船來用了。

只是王爺向來懶得管這些,前兩天就觸了黴頭領了苦差,他不想再去招惹,但要是通過太尉借船……鄭桑想想那跟自己祖上三代就不對付的吳家就頭大。

“沒船?”譚景明一愣,這個年代她不曾經歷過,當是個架空的朝代,要是沒船可就難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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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鄭桑展了笑容,“多謝姑娘的好建議,鄭某讀了十幾年書卻還不及姑娘,真是自愧不如啊!”

譚景明呵呵幹笑着,拿專業知識勝古人一籌這種事兒,還真不是什麽值得驕傲的。

鄭桑拱了拱手,轉頭便要走,譚景明卻在他身後叫住了他。

“姐!”譚隐曜緊張地七上八下,跟大人說話本就該恭敬萬分,哪能這麽張口呼來喝去!

譚景明笑了笑,“鄭大人可是有難處?”

鄭桑來了興趣,“姑娘從何看出?”

譚景明心道:“我猜的!”面上卻擺出一副恭謙的架勢。

“只是草民的胡亂猜測罷了,舍弟在幫王爺做工,如果可以的話,草民十分希望鄭大人采納草民的建議,也好讓舍弟輕松些。”

鄭桑也明白,這法子百利無一害,對他的政績頗有影響,正發愁怎麽跟吳家人開口,見譚景明出此一言,便幹脆順驢下坡道,“若姑娘有心助鄭某一臂之力,便是再好不過,只是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譚景明面上不住點頭,心裏默默腹诽着古人就愛繞彎子,有事兒就不愛直說。

鄭桑繞啊繞,終于繞到了最後,“……只是需要與吳太尉商量,只是吳太尉與鄭某向來有些嫌隙,若姑娘能替鄭某跑一趟腿,便是感激不盡了。”

“太尉大人?”譚景明撓了撓頭,“借兩艘船還得繞到太尉那邊去?那為何不直接跟王爺商量?”

太尉雖是掌管軍事方面,但實際軍權是在王爺手中的,因此她不大明白為何要繞這麽大個彎子。

鄭桑的嘴角牽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這般也行,那鄭某便請上王爺。明日午時醉仙樓廂房,鄭某便靜觀姑娘巧如舌簧,助鄭某一臂之力了。”

鄭桑走了以後,譚隐曜仿佛牽動了什麽隐藏機關一樣,一直在原地焦躁地踱步。

“怎麽了?”譚景明不解道。

“姐,姐,你怎麽能招惹王爺!”譚隐曜拽着譚景明的衣袖,面上惶恐至極,“王爺他……”

“喜怒無常,暴戾恣睢?”

譚隐曜愣了一愣,“姐,你不是說撞壞腦袋都忘了麽?”

“瞎猜的,”譚景明将他拉近了,低聲道,“這不是事兒,你姐這給王爺出謀劃策,定能掙不少銀子。”

譚隐曜更愣了,呆呆地看着她姐。

“咱家這窮樣要想翻身,第一,得先把你姐我贖出來,”譚景明扳着手指算給他看,“第二,替咱娘治病,第三,跟咱爹徹底斷了聯系。”

譚隐曜幹脆愣成了木樁子,機械地點了點頭。

“這需要啥,需要錢啊!”譚景明點了點他的腦門,“就你做工掙得這點銀子,夠吃就不錯了,要能翻身還差個幾百年呢!”

譚隐曜恍然反應過來,急急道,“那阿姐,你也不能這樣啊,你這不是太歲頭上動土麽!”

“慌啥,人太歲頭上長着一片青青草原,動點土算啥,”譚景明拍了拍他的腦袋,“富貴險中求,你也受夠了這種日子吧?”

譚隐曜點點頭,還想說些什麽,監工揚着鞭子就往這裏來了,這是要上工的意思了。

于是譚景明告別了譚隐曜,提溜着半天不吱聲跟死了一樣的小狐貍,晃晃悠悠又轉開了。

走着走着,譚景明才想起狐貍不吱聲是因為她給封上了,扯下布條,小狐貍便吱吱呀呀亂嚷起來。

“大人!”小狐貍喊道,“我就說大人不會真把我賣了的!你從那什勞子王爺身上掙銀子,就不用扒皮賣我了對不對?”

譚景明才不在大街上跟這小狐貍搭話。

她算是發現了,這小狐貍無論說什麽,落在別人耳裏都是吱吱呀呀的亂叫,只有落在她耳裏是人話。要是跟它搭了話,別人會當她瘋了在跟一只狐貍說話的。

于是譚景明用行動再次讓狐貍系統閉了嘴。

晃到大中午的時候,肚子開始咕嚕嚕叫了。

可在這個時代,平頭百姓是沒那銀子一天吃三頓的,只有早、晚兩頓。

于是摸着扁扁的肚子,譚景明終于找到了皮毛鋪子,并且毫不猶豫地踏了進去。

小狐貍突然停了掙紮,譚景明低頭一瞧,喲呵,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姑娘,”老板迎了上來,“想買東西還是想賣東西啊?”

譚景明擺出一個甜甜的笑容,提着手上暈菜的狐貍,“老板,我聽說您這兒是全街最實誠的鋪子了。”

老板被一個馬屁拍的舒心,得意地哼哼道,“那當然。”

“這個,”譚景明将狐貍提到他眼前,“您瞧瞧,皮能賣多少錢?”

“這個啊,”老板将狐貍翻來覆去看了看,“成色倒是不錯,應當能賣個一、二兩銀子。”

譚景明向老板道了謝,退出屋子,又沿街轉了一大圈,找了好幾家,都是這個價。

她甩着早已昏厥不醒的小狐貍,哼哼噠噠地踏着下午的暖陽往家走,走到半路,瞥見一間挺大的酒鋪子,占了挺大的店面和招牌,一瞧就是做得不錯的。

只是這時候酒鋪裏沒什麽人,三三兩兩的酒客在喝酒劃拳,她又望了望,見酒鋪還有兩層樓,關的嚴嚴實實,應當有客人。

她剛收回視線,就見櫃臺處眯着眼算賬的老板娘插着腰沖了出來。

“你個小妮子在這裏做什麽?”老板娘怒目圓睜,“要不麻利點拖你爹回家,要不欠債還錢,否則別在這礙眼!”

譚景明明了,這是她要被賣小妾的人家,這老板娘是正室,自然看她沒什麽好臉色。

譚景明便道,“我路過,來問問我爹欠了多少銀子。”

“呵……”女人朝天翻了個白眼,“那可欠的多了,少說也得……”女人眼珠子轉了兩圈,“三四兩銀子吧。”

譚景明呵呵一笑,“成啊,空口無憑,有賬本麽?”

女人顯然沒料到這一出,嗤了一聲不屑道,“你會看賬本?”

譚景明挑了挑眉,“姐姐,你也不想我嫁進來跟你争寵吧?又不是皇親國戚,巨商富賈,沒意思。”

女人一愣,抄着手道,“但賬冊只有一本,誰知道你拿去會不會做手腳?”

譚景明攤着自己空無一物的雙手,“姐姐,你指望我在你家賬冊上寫血書哪。”

女人這才放心,取來了賬冊。為了顯示自己只是想看看帳,譚景明幹脆蹲在酒樓的門邊,撿了根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

女人抽空來瞅了兩眼,見她沒什麽使壞的樣子,還問她要不要算盤。

譚景明揮揮手拒絕了,算盤這種幼兒園學的東西早就忘得一幹二淨了,她看着賬本上長長的數字,還是覺得豎式對她友好一些。

賬本上記得當然沒有三四兩銀子那麽多,只有不到一兩,譚景明本來想随便翻翻就還過去,卻發現其中許多謬誤的數字,而且無一例外的,都算少了,于是她重新算了譚湧欠的那部分,當然,也少了。

譚湧欠了一兩銀子加上一吊錢,光喝酒就能喝這麽多,也是不小的數目了。

譚景明摸着下巴想了想,笑了,拿着沾了土的樹枝跑進酒樓,将打瞌睡的老板娘拉到屋外。

“姐姐,你是不是不會算數啊?”

老板娘打着哈欠,瞪她一眼,“女人就沒幾個會的!”

譚景明朝她眨了眨眼,“我算清了,我爹欠了一兩多的銀子,”她打開賬本,指着上頭的白紙黑字,“可這裏,少了。”

女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我看不懂賬,你糊弄我呢?”

“嘿嘿,”譚景明朝她眨了眨眼,“糊弄姐姐作甚呢,我們目前還是一條戰線上的,我不想嫁進來,姐姐不也一樣?”

女人擰了眉頭,似乎在思考。

譚景明見她動心,又趁熱打鐵道,“姐姐,你花錢找人算算不就得了?再說了,要娶一個小妾也得花銀子吧,姐姐定是不肯出的,那麽老板這錢是從哪裏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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