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跳舞十二
突然,吱吱一聲,一個肉團從姑娘的袖口裏落了出來,在地上滾了一圈,摔了個四仰八叉。
譚景明愣愣地看着滾到腳邊的肉團子,“什麽時候肉包子餡兒也能成精了?”
謝愚皺起了眉頭,“小九兒,自打去了京中,你養的寵物越來越奇怪了。”
名叫小九兒的姑娘提起那只肉團子,在他面前晃了晃,“兄長,它長得還是挺可愛的啊。”
她身旁那男人也點了點頭,“挺可愛的。”
謝愚看着面前肉到看不清五官的小東西,沉默了。
譚景明仔細瞅了瞅那肉團子,尖鼻子小眼睛,“怎麽長得像刺猬?”
姑娘眼睛一亮,“就是只刺猬呀!”
譚景明眨了眨眼,“那……它的刺呢?”
姑娘也眨了眨眼,“我不小心給扒了。”
盤在譚景明頸間打瞌睡的小狐貍渾身一抖,吧嗒掉了下來。
正在這時,小陽子送上了茶,徐木匠也從屋裏拿出了做好的成品。
姑娘上前接過,上下打量了一番,觀察木質成色,又将耳朵靠在上頭,用手指敲了敲木板,聽了聽裏頭的聲音。
末了,才對緊張到快脫水的徐木匠點了點頭,“還成,辛苦你們啦,百兩銀票收下吧。”
男人上前,将銀票給了松下一口氣的木匠。
譚景明第一次這麽近距離感受到,有錢真的是能為所欲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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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喵的她還在苦惱怎麽還上那件手賤摳壞的衣裳呢!!
男人回過頭,看着那把半成品吉他,“小九兒,這東西怎麽出聲?”
姑娘撓了撓頭,“這個上頭還得纏弦呢,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合适的弦。”
男人彎下了嘴角,笑着牽起她的手,“無妨,咱們先去琴行把所有的弦買下來,你再細細挑。”說完,他回過頭,“道庸叔,城裏最好的琴行在哪?”
譚景明抱頭蹲在地上,覺得人生一片黑暗。
謝愚拖起陰雲密布的譚景明,大步跨出了屋子。
“大人,”小狐貍瑟瑟發抖地小跑着,拽了拽譚景明的衣擺,“你賣了十個我也沒那麽多錢,所以能不能不要扒我的皮了。”
譚景明氣得就要一腳将它踢飛,一只手卻伸了過來,緊緊抓住了她的腕子。
那只肉團從寬大的袖口又掉了出來,砸在小狐貍身上,吱吱叫着,“大人你今天怎麽這麽激動!我都摔出來好幾次了!”
譚景明擡起頭,與目光灼灼的姑娘對上視線,紛紛露出了一個心知肚明的笑容。
然後,兩個男人就站在原地,默默看着兩個姑娘手挽着手絕塵而去。
琴館,雅間。
“謝雲九,女,J大醫學院女大學生,于淩晨三點猝死在實驗室……”譚景明将顯示屏拉到最後,“五年前的消息了,你來這裏這麽久了?”
将顯示屏收起來,才讓屋外候着的小厮進來,一壺熱茶和兩盤精致的點心擺着精美的案幾上,泠泠琴聲隔着淺薄的紗簾透了進來。
謝雲九将點心推到她跟前,“這裏的桂花酥特別香,嘗嘗吧。”
“小姐姐!”譚景明感激涕零。
“沒事兒沒事兒,”謝雲九摸摸她的腦袋,“萬事開頭難,以後會好起來的。”
“好的起來就怪了,”譚景明喪喪地喝了口茶,“我跟王爺八字不對付,整天犯沖,時不時就要掉腦袋。”
“咦,我就想兄長為何突然要我回娘家過年,竟還找我談了穿越的事兒,”謝雲九抿了口茶,“是不是你漏的口風?”
譚景明幹笑兩聲,點了點頭,“連累你也暴露了。”
謝雲九搖搖頭,“我早就告訴過他了,這哪能瞞得過?”
“哈?”譚景明突然想到了謝愚那句被打斷的話。
“而且,就算他不知道,現在想對我發難也發不了。”
“什麽意思?”
“第一他不是我親兄長,第二麽……”謝雲九一笑,“我是太子妃,他越不了那個禮數。”
譚景明就快跪了,“小姐姐!求抱大腿啊!”
謝雲九羞澀地摸了摸臉,“我也就是運氣比較好。”
“我的運氣就一點也不好!”那只肉團從她袖中滾出來,大聲抗議着,“大人一上來就差點把我給解剖了!”
“我上輩子死的時候在解剖小白鼠嘛,眼睛一睜就看見一坨能動的,就趕緊接着解剖了,否則論文寫不完啊,”謝雲九撓了撓頭,“反正就扒了一層刺,挺好的。”
肉團子哭唧唧:“一點也不好!”
謝雲九哈哈笑道,“除了不能查攻略,變成了個賣萌為生的寵物之外,都挺好的。”
小狐貍抖了三抖,飛速地竄進譚景明懷裏。
“我有個問題啊,”譚景明眨了眨眼,“你的解剖刀哪來啊?”
“死的時候沒松開手,明明是魂穿,但不知道怎麽就一塊兒帶過來了……”
譚景明雙眼發亮,“借我一下好不好!”
“我怕被人發現就一直帶着,可以倒是可以,”譚景明從懷裏摸出刀子遞過去,“你要做什麽?”
“割舌頭!”
“啊?”
“先不說這個了,”譚景明笑眯眯接過刀子,“還有件事兒拜托小九兒幫忙。”她頓了頓道,“你既然想做吉他,那麽一定很擅長音樂吧?”
謝雲九在她熱切期待的眼神下,艱難地點了點頭。
“太棒了!”譚景明握着她的手,“我的廣場舞還缺個音樂總監!”
沒錯,譚景明讓那些姑娘跳的,很奇怪的舞,就是廣場舞。
為什麽是廣場舞呢?
元宵燈會是什麽地方?是一個老百姓熱熱鬧鬧玩耍的地方。雖然擂臺上是文人相互比試,但受衆都不會是多麽品賞的了高雅趣味的雅客,相反,燈會麽,就是圖個熱鬧。
那麽各種表演形式相比起來,都不如廣場舞熱鬧并且富有煽動性。
而且譚景明絲毫不擔心自己的東西會因為太俗賣不出去,因為事先已經悄悄散播了一些“王爺很喜歡這種東西”的言論,上到陳立軒鄭桑,下到平頭百姓都深信不疑。
王爺喜歡的,還不缺人拍馬屁?
謝雲九聽完了全部,一邊替自己的兄長心疼,一邊又有些幸災樂禍。
最後幸災樂禍戰勝了那一丢丢愧疚感,于是遠在王府的某王爺才卸下臉上的易容,便打了個巨大的噴嚏。
“道庸叔,為何小九兒跟那姑娘好像很熟的樣子?”太子殿下袁明韶拿起熱茶抿了一口。
謝愚擦完臉,将布巾還給端着托盤的宮女,屏退衆人,掀開衣擺坐在他對面,看着那張白得發灰的死氣沉沉的臉,“殿下不去卸下易容?”
袁明韶打了個哈欠,“麻煩。”
謝愚看着分分鐘不正經的好侄子,嘆了口氣,“你要借病避到何時?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袁明韶彎着一雙漂亮的眼,“叔,你也不比我大幾歲,怎的整日就死板板?”
謝愚白他一眼,“是你太不正經。”
“叔,”袁明韶看他,“那姑娘什麽來頭?”
“沒什麽。”
“信得過?”
謝愚抿了抿唇。
“右相一派最近有所行動,可能對叔不利,”袁明韶低聲道,“叔最近可要小心些,特別是對來歷不明的人。”
謝愚品了口茶,“我知道。你們打算在遙城留多久?”
“不想回京城,個個人模狗樣的,我跟小九兒睡個覺都不踏實,”袁明韶跟灘爛泥一樣趴在了桌上,“叔,你稱王算了。”
“你要有一半在外頭裝出來的內斂和安分就好了!”謝愚提着他的耳朵将他拽起來,恨鐵不成鋼道,“這話你過過腦子麽?就敢往外倒?”
“我反正不想接手這爛攤子,”袁明韶揉着通紅的耳朵,“父皇窮兵黩武,國庫都空了,這到我手裏,除了一個空殼子還剩啥?偏偏還得有那麽多人盯着這位子,搞得我在京中連個安生覺都睡不了。”
謝愚沒有接話,袁明韶又道,“明明叔都跟娘家姓了,又自毀名聲做出一副狠厲昏庸的模樣,絕不可能威脅到王位,父皇卻還是放心不下,真沒意思。”
謝愚默默放下茶盞,“你不願承大統,裝病也要跑出京城的原因是懶得收拾爛攤子?”
袁明韶笑呵呵地點了點頭,“叔,別客氣,侄兒知道你愛收拾。”
謝愚抿唇:“……”
袁明韶拍案:“叔,造反呗!”
謝愚擡眼看他,彎了唇角:“滾。”
然後,袁明韶就只能欲哭無淚地看着緊緊合上大門的楚王府,指甲在那漆紅的大門上劃了一道道尖銳的刻痕。
突然,那門開了一條縫。
“殿下,東西別忘了。”
袁明韶抱着謝雲九那把吉他,看着漆紅的大門在他面前再次被無情地合上。
過年的時候,遙城罕見地飄起了小雪花,雖達不到銀裝素裹的地步,卻也在瓦片上結了一層稀薄的銀霜。
王府的工事停了,從年三十開始到正月十五,譚景明也不用再去商事廳報道,譚隐曜也停了工活,在家幫着修修補補。
家裏的小雞仔還得留着以後生蛋,譚景明将饞的兩眼淚汪汪的蠢弟弟和蠢狐貍打發走,撒下一把米,看一群毛茸茸的小崽子啄得樂呵。
“明兒,曜兒,”張氏從竈房探出頭,“家裏沒鹽了,去買些來吧。”
“我去。”譚景明搶在譚隐曜之前道。
譚隐曜皺着眉,“姐,你傷沒好透呢。”
“沒事兒,”譚景明從屋裏拿了銅錢,又抓起一件外袍,“悶得慌,我出去轉轉。”
“姐,那我跟你一道去吧。”譚隐曜道。
這時候,張氏從竈房探出腦袋,“你們倆,來一個人幫我擇菜呗?”
譚景明飛快地系好衣帶,“弟,交給你了。”
譚隐曜轉過頭,只能看到他姐絕塵而去的身影。
譚隐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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