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山賊第七

“章閣，”謝愚面色不善，“車裂和腰斬，你選一個。”

“王爺……”

“譚景明，”謝愚眼角掃過她，“幫他說一句話，你一并革職。”

譚景明一愣，将求助的視線轉向了與謝愚同來，正垂下頭若有所思的鄭桑。

陳立軒在一旁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聲道，“喂，你惹出來的禍別扯到我家小芝麻啊！”

譚景明撓撓頭，“哎壞了事，那可怎麽辦？”

“王爺，”鄭桑不知有沒有聽見，但開口卻并未遲疑，“您不是要招安山賊麽，若處死山賊首領，定會惹來山賊舉兵……”

“山賊匪寇，本王怕他們？”謝愚不悅地擰起了眉頭，語氣帶着極大的不滿。

“王爺……”

“更何況，山賊對本王的臣子圖謀不軌，”謝愚掃了一眼陳立軒和譚景明，厲聲喝道，“成何體統！出來！”

“我靠，什麽情況……”譚景明對陳立軒低聲道。

陳立軒給他擺了個噤聲的手勢。

待到獄卒戰戰兢兢地開了鎖，放出了不知怎麽跑到牢裏的二人，謝愚又開了口。

“鄭桑，給本王擇個日子出來，處決了他。”謝愚說完，便甩袖離開。

陳立軒上前拽了拽鄭桑的袖口，“小芝麻，王爺這是……”

鄭桑搖搖頭，給了他一個眼色，喊着“王爺三思”便擡腳追了上去，留下不明所以的三人在牢中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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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閣要被車裂處死的時候，譚景明找遍了全城，都找不到鄭桑和陳立軒的半個影子。

先不說章閣作為一個人才的價值，就是出于政治原因也不能斬了啊！随便斬了山賊頭子，那整座山的山賊不作亂造反就怪了！

萬一朝這邊打來，你一個王爺打不過，朝廷會嫌你不像話，順手削個藩，要是打得過，朝廷一瞧，喲呵咋這麽厲害，得趕緊削藩啊！

這麽一來兩邊撈不着好，謝愚只是裝的昏庸，怎麽這會兒真犯起了毛病幹出這檔子事兒啊！

譚景明在王府裏頭急得團團轉，謝愚要是卒了，她一個蝦兵蟹将能再找個安穩日子過就難了，撈不好砍了頭也有可能。

所以，平時一個個晃眼的很，怎麽緊要關頭找不到人啊！！！

“姐！”譚隐曜從屋頂翻了下來，穩穩當當落在譚景明面前。

“呀，不錯啊，”譚景明拍了拍他愈見厚實的肩膀，“這些日子學功夫學的挺好。”

“可不是，”譚隐曜憨厚地笑了笑，“姐，你在院子裏轉了好幾圈了，在找什麽東西麽？”

“我找的不是東西！”譚景明咬牙切齒道。

“姐？”

“沒事兒，”譚景明嘆了口氣，瞥見了他身後的包袱，“你這是要出遠門？”

譚隐曜點點頭，“王爺給我派了個任務，得出一趟遙城，大概一個月左右。”

“一個月？這麽久！”譚景明吓了一跳，“什麽任務啊？”

譚隐曜撓了撓頭，“王爺不給說。”

“我也不行？”

“就是不讓告訴阿姐。”譚隐曜無奈道。

譚景明一愣，臉當即就黑了下來。

“姐？你生氣啦？”

“沒生你的氣，你路上當心點啊。”譚景明陰笑兩聲，拍了拍他的肩膀，擡腳往裏走去。

譚隐曜轉過頭，看着渾身散着黑氣的譚景明，“诶！姐！你去哪兒啊！”

“自然是……找找某人的晦氣！”

譚景明去找晦氣之前，還特地去了趟議事處，打算把那好不容易規劃出來的圖找出來。

本來航線圖之前就該交給謝愚的，但這些日子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麽，将航線一事往後推了，是以這東西還放在議事處。

拿了航線圖好找個借口單獨見王爺，譚景明這麽想着，推開了議事處的木門，卻意外地看見一個四處翻找的熟悉身影。

“楊大人？”

楊遠身子一顫，抱起一個木匣子擠開譚景明，拔腿就跑。

譚景明只眼角瞟到那匣子的一眼，當即怔住了。

這匣子……似乎是他們儲放圖紙的那個！

圖紙前前後後經歷了不下十次的修改，每次改稿都存了下來，放在那個匣子裏頭。楊遠這是想做什麽？獨吞圖紙？

可王爺又不是不知道這是一個議事處的人一塊兒完成的，這樣做有什麽意義？

雖然腦子裏充滿了疑惑，但譚景明還是拔腿追了上去，王府的路複雜而又彎曲，前面的楊遠拐了兩三個彎以後，譚景明就找不到他的人影，只得扶着牆喘着粗氣。

“譚姑娘，譚姑娘！”

譚景明還喘着氣，回過頭，見徐洵一路小跑過來。

“徐大人？”譚景明道，“圖紙被楊遠搶走了，他們……”

“我知道，幸好我早有準備，将圖紙挪了出來，”徐洵從懷中拿出一份圖紙，遞到譚景明手上，“這個交給譚姑娘保管。”

“給我？”譚景明有些受寵若驚。

“譚姑娘，你跟王爺走得近，楊遠他們不敢動你。”徐洵解釋道。

譚景明一聽這話，便皺起了眉頭，“怎麽了？”

徐洵搖了搖頭，沉痛道，“林大人……一直都未回來，譚姑娘可知為何？”

譚景明心涼了半截。

“航路一事既成，功勞是分在議事處的，我們和林大人都有份，甚至林大人勞苦功高，賞賜更多也極有可能，”徐洵沉重道，“楊遠，他想撈功，所以便殺了林大人。”

“林大人死了？”譚景明擰起眉頭，“這話不能亂說，徐大人可有證據？”

“證據是沒有的，”徐洵嘆了口氣，“只是我不放心林大人獨身前往，派了我府上一個手腳快的侍衛跟去了，前兩天侍衛奄奄一息地回來了，我當即知道大事不妙，便立刻去議事處拿了這份圖紙回來。”

譚景明的心沉到了底，卻聽徐洵又道，“這兩日我會盡量小心些，若是楊遠……譚姑娘可要保重，這東西萬萬不能讓這歹人搶了去。”

譚景明登時覺得手上這份輕如蟬翼的圖紙變得沉重，她幾乎快拿不住。

譚景明回到院裏，尋不到安全之處，幹脆将圖紙貼身放了。

譚隐曜已經拎着包袱離開，整個院子冷冷清清，除了蘭亭和菊盞時不時送些吃食過來，幾乎聽不到什麽人聲。

譚景明思前想後，不管如何她都必須見一面謝愚。

無論是丫鬟背叛，還是林耳死亡，亦或是楊遠偷盜航線圖，她一個人手無寸鐵，無法采取任何行動。

蘭亭端着食盒站在門口，便見譚景明奪門而出，“姑娘，您去哪兒？該用晚膳了。”

“先放着，等我回來再說。”譚景明頭也不回。

譚景明是事務官，幫着謝愚傳遞文書，跑來跑去倒是不受限制，還算順利地如願見到了謝愚。

可她剛要開口，就瞥見了一旁的楊遠。

“譚姑娘，你來的正好，”楊遠拿着那個匣子，“臣正與王爺彙報徐洵弑殺林大人一事。”

譚景明當場便愣在了原地，她懷裏還揣着徐洵交給他的一份圖紙，這算什麽？惡人先告狀？

“你們同僚一場，正好，也來看看，”謝愚淡淡道，“這些信件，是不是徐洵的筆跡。”

譚景明接過楊遠遞來的信件，快速掃了幾眼，“這……不就是家長裏短的信麽？能憑這個就斷定徐大人殺了林大人？”

“可只有徐大人确切地知道林大人的位置！”楊遠道，“臣知道，譚姑娘與徐洵交好，但不是他能是誰？”

譚景明揉着太陽穴，“但也難保會不會信件外露，旁人也得知了消息。”

“譚姑娘，”楊遠皺起了眉，“就算臣與譚姑娘有諸多誤解，但在這種事關大局的時候，能否将個人恩怨放在一邊？”

“那譚某問一句楊大人，您方才見到我跑什麽？”

楊遠一愣，“臣方才得知了林大人的死訊，便懷疑是徐洵動的手，想去議事處将圖紙先找出來，卻不想找到了這信件，剛要拿來給王爺，就聽到背後有人喊了一聲，以為是徐洵來消除證據，便急匆匆抱着匣子跑了，沒看清來人竟是譚姑娘。”

譚景明聽聞此言，心中便有了眉目，“楊大人是在議事處找到這證據的？”

“是，怎麽？”

“若這真的是關鍵證據，為何徐大人要将它光明正大地放在議事處？”譚景明反問道，“難道徐大人愚蠢到不知道銷毀證據？”

楊遠明顯一怔，張着嘴不知該說些什麽。

這個中年男人為了功名，排除異己，譚景明是知道的，這種人在官場不算少見，本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但上升到人身安全，就不能這麽簡單地饒過他。

譚景明跪下行禮，“還請王爺定奪！”

“王爺！”楊遠立刻也跟着跪了下來。

謝愚扶着案幾，慢慢站了起來，面無表情地掃了二人一眼。

“楊遠。”

“臣在！”

“即刻捉拿徐洵，交由大理寺管理！”

“是！”

譚景明愣愣地看着楊遠喜上眉梢的面容，嘚瑟的眉毛都快飛到她臉上了。

“王……王爺？”

“章閣五日後問斬。”

“可這份航線圖，”譚景明抖着手遞上懷中單薄的紙張，“若要開通，必定需要船只，章閣作為一個山匪都能制出平陽到遙城的船只運送青椑……”

謝愚只是掃了一眼，便不輕不重地擱到了案幾之上。

“王爺，臣懇請……”

“再多說一句，三日後問斬。”

“臣只想問一句，這是為何？”

“兩日。”

“……”譚景明合了合眸，“臣，告退。”

譚景明恍惚離開主院的時候，天上飄起了涼涼的細雨，落在人身上，寒氣便順着皮膚爬進骨頭，凍得人生疼。

譚景明慢慢蹲下身子，任由冰涼的雨點混雜着淚水，将她一點點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