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山賊第八

在雨裏逞強太久的後果就是,譚景明發了整整十多天的高燒,半個月之後才勉強降了下來。

這副身體是投湖自盡的,平日裏不覺得什麽,這時候方才覺出比常人更虛弱。

在沒有點滴,沒有西藥的古代,發燒一般都是靠捂汗和中藥,譚景明每天都感覺自己向泡在水缸裏,而且都快長蘑菇的那種。

按照日子來算,章閣的頭七都過去了,山賊應當不多久就快打過來,可王府上下一片安穩,半點要備戰的準備都沒有。

這是打算就地投降舉白旗麽!!??

譚景明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那個平日裏頭腦清醒的王爺怎麽這時候犯起了混?還是他段位太高自己完全跟不上?

還有那樣冷漠的神情……譚景明合了合眼,壓下心頭的不快。

罷了罷了,那才是王爺本該有的表情啊,離那時候被舔都過去了好幾個月,怎麽還沒清醒過來呢?

“姑娘,別想那些煩心事兒了,現将身子養好才最重要,”蘭亭吹涼了一口熱粥,送到譚景明嘴邊,“粥快涼了,趁熱喝吧。”

“太熱了,不想喝。”譚景明有氣無力地踢了踢身上沉重地喘不過氣來的棉被,“幫我去掉些。”

蘭亭一板一眼道,“大夫說,得發汗才能退燒。”

譚景明捂着臉,“退燒之前我就能先被熱死!”

蘭亭有些手足無措,端着粥碗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這時,木門被輕輕叩響了,吱呀一聲,是菊盞帶着陳立軒進了屋。

“阿明,我來瞧瞧你。”陳立軒走到床邊,蘭亭端着粥碗退到一邊。

譚景明嘆了口氣,“前些日子要找你找不到人,現在都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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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章閣沒死之前大人一直想找你呢!”小狐貍從枕頭下鑽出來,義憤填膺地指責着。

陳立軒看都沒看,一把将狐貍從窗口扔了出去,那頭大黃狗正眼巴巴地等着尾巴玩。

“小芝麻牽連到了一些事兒,比較忙,”陳立軒揉了揉眉心,眼下一片青黑,“你咋給自己折騰病了呢?”

“給王爺氣的啊!”譚景明狠狠拍了一把床幾。

咔嚓一聲,床幾缺了個角。

陳立軒瞠目結舌,“你他媽都病成這樣了,怎麽還降龍十八掌!”

譚景明瞥他一眼,“別扯話題,你滿臉都寫着有心事,怎麽,你是不是知道些章閣和徐洵的事兒?”

陳立軒道,“徐洵是誰?”

譚景明拿扯下的木塊敲他的腦袋,“再裝傻!需不需要給你面鏡子!六六六,進來!”

小狐貍在外頭抱着尾巴逃命,壓根沒功夫理睬裏頭的事兒。

陳立軒抱着腦袋到處躲,“別別別,我這是來跟你道別的,你怎麽這樣對我?”

譚景明一愣,“道別?”

“是啊,”陳立軒重重地嘆了口氣,“小芝麻得罪了王爺,移交給大理寺處置了,我收拾收拾,跟着他一塊兒蹲號子。”

譚景明啪的一聲劈斷了那張床幾。

“好幾天前就定下的,怕你病得更重就拖到了現在,”陳立軒瞟了一眼那可憐的床幾,“您老保重,養養傷算了,別有事沒事招惹王爺,這人最近腦子不太對勁。”

譚景明腦子嗡嗡直響,“鄭桑到底哪兒得罪了王爺?他們不是交情不淺麽?怎的随随便便就下牢了?”

“前一陣,小芝麻幫着章閣說了幾句話。”陳立軒拍了拍她的肩,“老哥我明兒就撤了,你多保重……诶!你幹嘛去!”

譚景明掀開被角,扶着床沿慢慢站到地上,捂着還在疼痛不已的腦袋,“我去找謝愚理論。”

“別介啊,”陳立軒勸道,“你這是往槍口上撞,會被降罪的!”

“按王爺這麽糊塗下去,去與不去就是早死晚死的地步。”譚景明搖搖晃晃地往外走,“菊盞,幫我更衣,我要去……”

話沒說完,後頸一陣劇痛,一陣天旋地轉便撲面而來,将她的視野卷入一片黑暗。

“陳立軒,你……”

陳立軒嘆了口氣,接住了軟軟倒下的譚景明,一旁的丫鬟趕緊上來搭把手,将人挪到了床上,蓋好了被。

“點這個安神香,能讓人睡的久,也有驅寒強體的作用,”陳立軒掃了一眼兩個丫鬟,“王爺的吩咐,接下來這半個月,不準讓阿明踏出屋子。”

“是。”

陳立軒搖着頭,心思沉沉走出屋子,冷不防被門檻絆了一跤,重心一歪,眼看便要摔在地上,旁邊伸來一只骨肉均亭的手,穩穩地扶住了。

“小芝麻,這時候你不應該扶的。”陳立軒遺憾道。

鄭桑一愣,“那你不就摔了?”

“傻啊傻,”陳立軒笑眯眯道,“這樣我就能摔你身上了呀。”

鄭桑松開他的胳膊,無奈道,“光天化日,不成體統。”

陳立軒嘿嘿笑着,卻聽鄭桑嘆了口氣,“我想不通,為何王爺獨獨要瞞着譚姑娘。”

“哎喲,此去艱險,王爺是怕連累阿明啦,”陳立軒滿不在乎道,“走,咱們收拾包袱,明天蹲號子去。”

鄭桑見他滿面喜意,不由嘆道,“身陷囹圄還這麽開心,我可真沒見過第二個。”

“能跟小芝麻獨處半個月,能不開心麽?”陳立軒笑得找不到眼。

鄭桑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卻禁不住隐隐上揚。

什麽都不知道的譚景明就在屋裏死死昏睡了三天,再醒來的時候,燒是退了,也徹底涼了。

小狐貍從外頭溜回來,與她講,這兩天遙城附近局勢緊張得很,山賊随時随地都會打來,人心惶惶的,好多攤兒都不開張了。

洗了個澡,将一身黏膩的汗味洗去,譚景明拎着閑到發毛的小狐貍去院裏轉了轉,沒轉兩圈,就被菊盞請回了屋子。

“姑娘,外頭風大,可別再落了風寒。”

譚景明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我不能出門?”

菊盞眼珠轉到一邊,顯然有些心虛。

“怎麽回事?”譚景明撓着頭在屋裏打轉,“陳立軒把我打暈也是,你們不讓我出門也是,究竟在瞞着我什麽!”

菊盞與蘭亭對視一眼,垂着頭不語。

“算了算了,”譚景明嘆了口氣,往坐塌上随意一坐,“我問你們點事兒,可行?”

蘭亭不善言辭,給了菊盞一個眼神,菊盞便弓着身子出列,“姑娘,奴婢能答便答。”

“放心,我問些不相關的,”譚景明想了想道,“你們原來是王爺身邊的人,你們可知道王爺身邊的丫鬟,有沒有一個叫小梅的?”

“小梅?”

“應當還是挺有權力的,能給王爺添香料的那種。”

菊盞與蘭亭對視一眼,似乎想到了一個人。

“姑娘,位高且名字當中帶梅的,奴婢只能想到一個人……”菊盞頓了頓,“一直跟在王爺身邊的,梅影姐姐。”

譚景明心中咯噔一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怪不得就瞧着有些眼熟,腦子卡殼了,竟沒想到!

“怎麽了?”菊盞瞧着她的神色,有些不安道。

“再問你們,”譚景明擰起眉,“梅影可有什麽相好?”

菊盞撓着下巴想了想,“梅影姐姐總是跟奴婢們離得不遠不近,這……奴婢不太清楚。”

“這個奴婢知道,”蘭亭上前一步,“奴婢看見過梅影姐姐半夜跑出去,因為好奇便追了幾步,看到似乎是跟一個男人幽會。”

“那個男人長什麽樣,你看清了麽?”譚景明道。

蘭亭歉意道,“那天月色不大明朗,奴婢就瞧見是一個挺年輕的公子,似乎挺瘦的,其他奴婢便不知道了。”

“無妨。”譚景明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首先,如果梅影是安在謝愚身邊的眼線,那麽她的情郎,也就是給她香料的那人,定然是不懷好意,想要殺王爺的。

其次,譚景明碰上謝愚之後,遇上了兩次行刺,次次都是沖着要謝愚的命而去,若是大膽推測,興許送香料的情郎跟這兩批刺客的幕後黑手,是一撥人。

最後,那情郎定是在謝愚手下任職,他頭上的進賢冠……譚景明揮退了丫鬟,拎着小狐貍打開百度查了查。

反正是冠帽,颠來倒去十幾種,譚景明很快查到了,那是二梁進賢冠,進賢冠有一梁、二梁、三梁,其中以數量越多表示官職越高。

二梁,排不上三公,至少得是九卿。

還得是年輕男子,像楊遠那種中年老男人直接排除,剩下在九卿之職的人便不多了。

“六六六,交給你一個任務,”譚景明提着小狐貍放到膝蓋上,“事關重大,快去快回,別出岔子了。”

小狐貍登時緊張起來,寬松的大尾巴縮成了一團。

“去一趟丞相府,”譚景明道,“我要九卿的人員名單,你能想辦法照相也好,抄下來也好,帶回來給我麽?”

丞相府,其實也是鄭府,鄭桑的爹正領丞相一職。

王府建成之後,陳立軒替他爹領了少府一職,鄭桑也如願領太常之職管轄九卿,但過不了幾年丞相就該以年歲已高告假,屆時鄭桑便會承他爹的丞相之職。

小狐貍想了想,“我跟這個屏幕是連同的,有一個功能是我看到什麽,屏幕就能顯示什麽,這樣我找到名單,看一眼就能傳回來了。”

“成,你小心些,別讓人看到,”譚景明道,“否則準能當妖怪給燒了。”

小狐貍吓得抖了抖身子,哭唧唧道,“大人,我不想去了。”

譚景明從爪子中拿過顯示屏,心狠手辣地将它丢了出去。

不得不說,這第一次讓賣萌系統派上了用,還挺管用,屏幕随着小狐貍的視線變化,時而是各式各樣的鞋和衣擺,時而是緩慢旋轉的車轍和樸實紋路的青石板。

由于狐貍體型很小,很快便從狗洞鑽進了丞相府。

由于時常被大黃狗叼回家,小狐貍進丞相府次數不少,還算得上是熟門熟路地找到了書房。

本以為找名冊要花許久,沒想到小狐貍竟十分靠譜,不多久便翻出了名冊,将人名、出身等信息通過屏幕傳了過來。

譚景明趕緊開了錄屏的按鈕,把這些都記錄下來。

有了錄屏,譚景明便放寬心,漫不經心地整個屏幕亂瞟,卻冷不防視線掃過角落。

竟在那窗戶的一角,一雙黑瞳正一眨不眨地注視着這邊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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