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航線第二
“大人,你還記得上次肉肉送來的信麽?”小狐貍道,“您沒讀完的那後頭,謝愚叫陳立軒幫忙解釋了,陳立軒告訴了蠢狗,蠢狗又告訴了我。”
謝雲九在京城與謝愚的通信都是通過刺猬肉球傳遞的,理由很簡單:
出于對自己生命的愛惜,刺猬五天一定能趕得了一個來回,謝雲九覺得這樣效率比飛鴿傳書快上不少。
為了防止路上被人截胡,謝雲九寫的信都是英語和拼音夾雜的,因此刺猬不止要送信,還得要幫着解釋一遍,但由于上回送信的時候路上不順,耽擱了不少時間,因此刺猬送到了信便急吼吼地回去了,才落得無人解釋。
“所以那一段講的是什麽?”
“袁明韶剛走到半路,朝廷就派旨下來,既然還沒走遠,就順便将山匪收拾了,所以他們不得不調轉方向繞回豫章,調來豫兵攻打山匪。”小狐貍撓着下巴回想道,“但不太順利,後方斷糧,朝廷派旨下來讓謝愚負責後方押送糧草呢!”
送糧草?這路線可難辦了啊……譚景明擰起了眉。
要知道,這打的是剿匪一戰,剿的是從浔陽到遙城一路的匪,袁明韶是繞到了浔陽與山匪開展,相當于遙城和太子軍當中隔着山路和山匪,若想送糧草,那必定要換條路繞到浔陽。
可這一路山林密布,野獸兇悍,陸路極其難走……
“哦,大人,好像那一段還寫了,王爺在追……”小狐貍說到一半,卻發現譚景明半個字也沒聽進去。
“所以王爺才要用那條水路?”譚景明在屋裏急得上蹿下跳,“可那條水路不能用啊!徐洵參與了規劃航線,誰知道路上會不會發難啊!況且林耳還……”
“诶,所以蠢狗告訴我的時候,才會跟我說:‘因為王爺說不可以跟你的主人說,但是可以跟你說啊。’”小狐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是怕你不讓啊!”
譚景明:“……”
小狐貍:“???”
譚景明:“那你現在在幹什麽?”
小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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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景明微笑:“改天謝愚把你做成紅燒狐肉,我可不管。”
小狐貍淚眼汪汪:“大人……”
“雖然我不覺得王爺決定的事兒,我能阻止得了。”譚景明摸着下巴,“肯定有其他原因。”
小狐貍扯了扯她的衣角,“大人……”
“但不管什麽原因,他這就是去找死,”譚景明撸起袖子,“我要去找他!”
“嗚哇!不要啊!”小狐貍張開小爪子死死抱着她的腿,“你去不就暴露了我說漏嘴了麽!”
“這個時候反應那麽快,”譚景明将它從腿上扯下來,一個實心球投法扔出窗外,“但是誰管你啊!”
當小狐貍化作流星隕落在庭院中時,蘭亭和菊盞齊齊到了譚景明屋中報道。
然後将門窗死死鎖緊了。
譚景明拍着木門欲哭無淚。
“王爺,船只準備好了,糧草正在裝載。”
“辛苦你了,”謝愚捏了捏眉心,從文書中擡起頭,“譚隐曜,之後章閣帶着山賊投誠,你繼續負責保護章閣,小心行事,莫要聲張。”
“是。”譚隐曜應道,“王爺,阿姐現在……”
“在王府,一切安好。”謝愚頓了頓,“若是本王路上遭遇不測,你帶着譚景明即刻離開王府,本王在平陽有座閑宅,暫時避過風頭。”
譚隐曜愣了,“所以王爺是為了撇清關系,才故意冷落阿姐?”
謝愚不置可否,提筆落在文書上,“無事便退下吧。”
“……是。”
燭影搖紅,梅影躬身悄悄邁入屋中。
“王爺,屋中悶熱,奴婢為您點上香吧?”
“開窗。”
“王爺,外頭下着雨。”
“開窗。”
“……是。”
梅影将窗支開了一些,屋外的雨聲和風聲便立刻順着縫隙飄入屋中,攜卷着秋日的涼意與濕氣,褪去屋中難耐的悶熱。
“王爺,明日早起,今晚……”
“退下。”
“……是。”梅影咬了咬唇,悄聲退出屋外,合上了門。
近些日子王爺對她愈發冷淡,讓她禁不住懷疑那些先前動的手腳是否暴露。
不可能的,她捏緊拳安慰自己,要是那些事暴露了,絕不可能留她一命,現在卻還好好的,定王爺是沒有發覺。
謝愚深深看了一眼合上的門,阖了阖眼,窗外飄進的雨打在紙面上,洇成了墨團。
“大人,您別去了吧……”
“大人,您看外頭的雨……”
“大人……”
“好好舉着!”譚景明瞪它一眼,“眼線都要畫歪了。”
小狐貍只能苦不堪言地舉起充當鏡子的顯示屏,“雨下這麽大,講不定明早王爺不會走呢。”
“放屁,”譚景明道,“再不走根本趕不上送糧草,水路本就走的慢。”
“可是雨天乘船,不會有危險麽?”
“內陸河,沒有出海那麽吓人,”譚景明瞥了一眼窗外的瓢潑大雨,“但這也挺駭人的,不知道章閣的船夠不夠牢。”
“可王爺都擺明了不讓您摻和,”小狐貍擔憂道,“您為何還要一意孤行?”
“就是這樣才不爽。”
謝愚要沿着航線走,可線路圖是徐洵交給她,她再轉交給謝愚的,那圖裏面絕對有鬼!雖然她相信謝愚不會蠢到不懷疑議事處商議的線路圖,但這卻像一個□□埋在心中,讓她惴惴不安。
萬一謝愚走這條路碰到什麽意外,她絕對能後悔死。
那是她親自遞上的東西害了人命啊!
害的還是……他的。
譚景明放下口脂,“像不像?”
小狐貍看到她的時候,愣了愣,“蘭亭?”
譚景明拍了拍它的小腦袋,滿意道,“嗯,這就對了。”
“大人,您要做什麽啊?”
“明天早晨,蘭亭和菊盞有一次換班,趁着這時候溜出去。”譚景明捏起它的爪子,鄭重道,“明早還得交給你一個任務。”
小狐貍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腦袋。
翌日清晨,譚景明的屋裏飛出一團白色不明物體,穿過雨簾沖上院牆,彈了兩下,落到了院子的偏門外頭。
屋門前守衛的蘭亭愣了愣,就聽屋裏的譚景明懶洋洋地喊着,“睡糊塗了,不小心給當蒼蠅扔出去了,麻煩姑娘幫我撿一下。”頓了頓,打了個哈欠,“困死了,我再睡一會兒。”
蘭亭瞅着重重雨簾,扳着手指算了算時辰,也快到換班的時候了,菊盞很快便會來,離開一會兒應當不打緊,便應下離開了。
譚景明悄悄打開一個門縫,見蘭亭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庭院之外,便整了整衣襟,站在了門廊下,反手合上了裏屋的門。
菊盞撐着油紙傘朝着院中快步走來,見到譚景明笑了笑,“辛苦姐姐了。”
雨色朦胧下,陰暗而潮濕的廊下,不湊得很近,只能勉強看個輪廓,是以菊盞半分也沒認出。
譚景明裝模作樣地搖了搖頭,瞥見一旁放着的另一只油紙傘。
“姐姐是嗓子不舒服麽?”菊盞輕聲道。
譚景明咳了咳,啞着嗓子道,“風寒。”
菊盞點點頭,“那姐姐快些回去歇息吧。”
譚景明求之不得,提起另一把油紙傘便匆匆邁出了院子,悶頭朝謝愚所在的主院趕去。
“大人,大人!”小狐貍從草垛裏鑽了出來,跳到傘下甩了甩水,“帶上我一個!”
譚景明沒有多話,只是悶着頭趕路。這條路算是比較偏僻的近路,但即使如此,譚景明還是暴走了一炷香,才看見主院的影子。
謝愚正在梅影和竹青的攙扶下坐上馬車,馬夫披着蓑笠,揚着馬鞭,将馬車緩緩駛向城郊。
譚景明躲在一旁的草垛裏,為了防止油紙傘太晃眼被發現,便将傘收了起來,霎時便被急驟的秋雨澆了個徹底。
“王爺留着梅影,是還打算将計就計?”譚景明小聲道。
小狐貍擔憂地抹去她面上的雨水,“大人,您的病才好,這樣會不會再得病?”
譚景明瞧着馬車的影子漸漸遠去,才扶着牆慢慢站了起來,抹了把臉上的雨,“六六六,你防水的吧?”
小狐貍點了點頭。
“反正濕光了,無所謂了。”譚景明索性棄了油紙傘,躲過雜役溜進了主院。
由于押送糧草是要乘船,謝愚便沒帶上那匹大白馬,譚景明知道這馬王爺愛的很,一直養在主院後頭。
那匹馬見了濕噠噠的譚景明,睜着大眼睛好奇地在她身上嗅了嗅,又舔了舔她的臉。
“夥計,”譚景明摸了摸它光滑的鬃毛,“想不想見你的主人?”
大白馬撲了一口熱氣在她臉上,刨了刨蹄子,蹲了下來。
“那、那是什麽……”
“傻啊你!王爺的馬!王爺的馬被人騎走了!”
“那個人是誰!怎麽溜進來的!”
王府的下人早就亂做了一鍋粥,但譚景明管不了這麽多,她現在坐在馬背上都極其勉強,好在這馬夠聰明,夠靈性,這才讓一點兒也不會馬術的譚景明給甩下來。
至于小狐貍,早就團成白球球死死扒住大白馬的鬃毛,兩眼暈得畫圈圈。
“別被發現了,跟的遠一些。”
大白馬漸漸放緩了步子,讓那馬車成為視野裏一個不大不小的黑點兒。
雨水從頭到腳将譚景明灌得渾身發抖,不知是汗還是雨的水順着面頰滑下,滴進領口之中。譚景明抹了一把臉,将被打糊的視線抹得清晰了些。
馬車停在了河邊,水浪焦躁不安地翻騰着,岸上是早已等候多時的監工,早已被雨水澆得濕透,譚景明勒馬停在一旁的密林草垛之中,翻身下馬,貓着身子慢慢靠近。
謝愚定有自己的準備,她不能莽撞出現在衆目睽睽之下,譚景明掃了一眼,發現沒有見到章閣的身影,便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知那個監工跟謝愚說了什麽,馬車的車轍緩緩挪動,朝譚景明這側的草垛靠近,吓得譚景明趕緊按着小狐貍的腦袋趴在了草垛之中。
身下是泥濘的土,被雨水泡得稀爛,但此刻也顧不得什麽幹淨不幹淨。
“本王要歇息,你們先出去。”謝愚懶散的聲音透過重重帷幕穿入譚景明耳中,顯得有些沉悶。
“是。”
譚景明低着頭,看着丫鬟的繡鞋離開馬車,坐到了後頭一輛備用的上頭去。
四處沒人,監工帶着手下最後一遍檢查船只,馬夫坐在前頭,戴着鬥笠,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起了瞌睡,只剩下無盡的雨瘋狂地落在天地之間這一片灰蒙蒙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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