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戰神傳說II
更新時間2012-10-27 8:43:45 字數:3972
————開禧二年三月初六|霧|(二)————
開禧二年三月初六那天下午,雲層漸漸蓋住了天空。我們談話的內容也漸漸沉重。
陸聽寒不動聲色:“陸某一介白衣游俠,雖出身官宦,向與官場無涉,實在不知彭法曹所為何來。”
許俊道:“陸公子,咱找你和官老子官兒子沒關系,你功夫好,咱一起和畢将軍打金狗去撒!”
陸聽寒冷冷道:“兩軍對陣,與個人功夫有甚關系。身處戰場,就算功夫再好,能擋得了一輪兩輪箭陣,又怎能頂住連綿不絕、萬矢齊發?陷于敵方,縱然能保己無恙,又怎能抛下兄弟、單身逃亡?在戰争之中,一個沉穩紮實的統帥,或是一個按部就班的兵卒,都比一個孤膽英雄來得有用。”
彭法道:“所以我們才需要團結一致,齊心殺賊!”
“你憑什麽認為一定能說動我,和你,和你的畢将軍一起殺敵?”
他的眉尖微蹙,我覺得,他在談到畢再遇的時候有點兒奇怪。他既以辛棄疾馬首是瞻,當然是主戰一派,無論如何不應該排斥畢再遇。他到底在想什麽呢?我猜不透。
彭法一怔,試探道:“聽公子口氣,似乎對畢将軍有些誤會。”
陸聽寒微笑:“我不認識他,只不過一向不太喜歡那些被神化了的人物罷了。”
彭法道:“畢将軍不是神,他是個你會不由自主地聽信于他,把他當做兄弟的一個活生生的人。”他的眼中忽然生出光亮來,仿佛那畢再遇就在眼前,他不見得就會與你勾肩搭背,豪爽喝酒,但從他的舉手投足中,你知道,那是個能和你肝膽相照的人。
“陸公子,現在你所看到的彭某人頂着個什麽法曹的破名,可曾想到,三年前彭某不過是一介流民?”
宋金對峙,最苦的并非雙方的君主,亦非職業軍人,而是處于邊界的百姓。此時金國在北方受盡蒙古侵擾,早已失去銳氣,在邊界與我大宋的戰争都是小打小鬧,雖不時來襲,但都是燒殺搶掠,把人口財物席卷一空,一遇反擊便又棄城而走。在這些邊界戰事中,宋軍在名義上收複了城池,但實際上收回的只是那空蕩蕩的破城和流離失所的百姓。
“時間久了以後,我們練成了無人能及的速度:一聽說金兵要來,我們收拾收拾,半刻之內便能舉家逃亡。”彭法的臉上露出凄然的笑容,“沒有這種經歷的人,永遠都不能體會到那種不安定的心情……你的命,全靠着一雙腳了。”
然而,最讓人心寒的不是金兵,而是流民的同類:另一撥的流民。即便是勞苦人家,也會留着保命的細軟,只有流民才會知道,流民身上帶着多少財物;也只有流民才知道,身上帶着這些東西,到底有多危險。開始時是為了保護自己和同鄉,流民中精壯的漢子們組織起來,形成了十個人二十個人的小隊,後來,他們發現,去搶劫別的流民身上的財物不失為發財的一個最佳途徑。于是,打家劫舍漸漸成了他們的主業,而一個個的小隊也慢慢地越變越大,俨然一個小型軍隊。但你不去搶別人又能怎麽辦呢?沒有錢,鄉裏鄉親的老幼依靠什麽活下去?弱肉強食的世界,只有最狠的狼才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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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就是這樣可笑,原本同是受金禍所害的大宋子民,最終卻為了生存而內讧。”
彭法說到這裏頓了一頓,許俊猛地捶桌子,仿佛只有花盡渾身力氣,才能将心中的憤怒稍稍減輕。陸聽寒低頭喝了杯酒,忽将劍眉一挑:“三年前的兩淮邊界,勢力最大的兩派流民軍,一是劉長腿的草鞋軍,一是楊巨源的紅葉軍。”
彭法一笑:“陸公子果然對邊關的事非常熟悉。在下當時正是楊大哥手下。”他說着,将袖子挽起,露出手臂,只見那青筋暴露的皮膚上刺着一片豔麗紅葉,實是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我看着那片紅葉,心裏忍不住砰砰直跳,幾乎要喊出聲來:在我肩上,也有這樣的一片葉子,模樣兒分毫不差,只顏色不同,我的葉子,是青色的。
為什麽會有這樣的事?難道我和眼前這個叫彭法的人有什麽關聯麽?我就像在忽然之間掉進一個冰窖子,一陣哆嗦:從我記事起,就在“汗青盟”中,此前記憶,竟然全無所蹤。
“汗青盟”需要每一個筆錄人的身世清清白白、無牽無挂,唯有如此,才能丢開武林中的層層關系網,才能保證我們記錄的不偏不倚。因而同門大都是孤兒出身,由“汗青盟”自小撫養、層層鱗選。
我們的有效記憶,是從“汗青盟”開始的,也必将以“汗青盟”為終。每一個離開“汗青盟”的人,都會“忘掉”曾經身為筆錄人的事,如果他仍然還“記着”,等待他的将是滅頂之災;而一旦被人戡破從前身份,也會惹來麻煩無數。
所以,據我所知,汗青盟成立十五年來,離開的人都選擇了從這個世界永遠隐匿。
但是,同門們雖不再提,卻也多半都能記起父母是何方人士,自己又是如何成為孤兒。
除了我。
我一直就記不起來五歲前的我,記不得父母的樣子。
以前,我從不認為缺失一段記憶會怎麽樣。我的人生,即使是無父無母,也一樣前進着。換言之,如果我的父母真是死于慘禍,我寧可什麽也不記得。我不願意再陷入失去親人的痛苦之中,因而,甚至有點慶幸自己的真實記憶就是從汗青盟開始的。
但,當我看到另一個人身上有着與我相似的印記時,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從我的背上升起:我怎麽可以不知道我來自何方?如果我的父母還在,我是不小心走失,他們該多麽擔心?
我的慌亂沒有邊際,直到撞上陸聽寒的目光。但,他只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什麽也沒說,彭法繼續述說往事。
那一年,金将完顏崗騷擾宋境,楊巨源照例率領紅葉軍護送鄉民避禍。可金軍一戰即走,卻讓楊巨源和他的兄弟有了想頭。
“金兵退走,必然帶着搶掠來的大批財物。楊大哥與我們商議,抄小路趕到金兵返回的必經之路設伏,既發一筆橫財,又報金狗侵擾之仇。”
伏擊的地點選在好來川,一百二十條好漢手執長槍,靜靜地等在叢林中。
金兵此來似乎只為“打抽豐”,人數亦不過百餘人,來去匆匆,就像是打了一場圍獵,斷然想不到會被流民軍偷襲。
“楊大哥當時與劉長腿號稱南弓北槍,他那把紅漆大弓不但箭無虛發,也是上陣的一把利器。”
空氣凝滞,氣氛緊繃,楊巨源忽然從灌木中立起,挽弓搭箭。弓如滿月,箭似飛梭,随着敵将一聲慘叫,紅葉軍呼聲四起,沖向金人隊中。
許俊雙拳緊握,忍不住道:“我聽人說過,那一戰是漣水之戰的前兆!”
彭法點點頭:“不錯。但其中曲折,卻不似外界說得那樣順利。”
金人的反應很奇怪,紅葉軍只不過将手裏的刀槍一舉,那些人稍事抵抗,便丢了兵器,連連讨饒,幾乎是潰不成軍、一擊即降。在多年争戰後,彭法說要是現在的他,一定會有疑心,但在當時,誰也沒想那麽多,大家都為打敗金兵、搶得財物而興奮不已。
“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劉長腿也看上了我們看上的東西。”
草鞋軍的到來讓紅葉軍既驚又怒。雖然同為流民軍,但草鞋軍多在金境活動,紅葉軍的勢力卻在宋境。而麻煩的問題是,紅葉軍從宋境開始追擊金兵,可設伏的好來川卻偏偏是在金境。
“如果兩軍火拼,必然兩敗俱傷。要我們吐出吃進嘴裏的肥肉,那是不可能的事;劉長腿也不可能就這麽把我們放走。”
兩軍做了一個妥協:将財物三七分開,由楊巨源和劉長腿出面比武,如果楊巨源勝,則紅葉軍得七,反之亦然。
兩軍在好來川圍成一圈,喊聲震天。
楊巨源執弓,平常的遠程武器卻被他用來近距離攻擊,變成了手上的奇兵利器。
劉長腿使槍,槍本是馬上兵器之王,但劉長腿憑借那雙顧名思義的長腿,使來竟也利落。
楊巨源打慢,紅漆大弓在他手中,分明是一根彎曲的長棍,掄起來虎虎生風,棍棍見力。
劉長腿打快,爛銀長槍在他手中,分刺出點點幻影,如水瓶乍瀉,如梨花落枝。
忽然,楊巨源雙手急轉,弓上的弦絞住了長槍,他一手拉住弓身,翻身從劉長腿頭上掠過,落在劉長腿身後,如此一來,劉長腿便被困在紅漆大弓裏,左右動彈不得。
劉長腿也不簡單,仰天一聲大喝,将那長槍往地下一插,整個槍尖沒入土中,借着這一插之勢,紮個猛子回身,雙腳頂在槍上借了一把力,雙掌卻推向弓身,竟是要把那弓硬生生撐開。楊巨源忽地身子一矮,踢向劉長腿雙腿,劉長腿竟不閃避,雙手拿着弓一扳,反手用敲擊楊巨源頭頂。
兩人正自僵持不下,忽聽得一個聲音道:“用弓的改用腳,長腿的卻變長手,有趣啊有趣。”他在說“有趣”,但聲音裏卻聽不出半點笑意。
陸聽寒忽然冷冷道:“說到主角了,是畢再遇吧?”
彭法道:“不錯,正是他。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畢将軍,那時他的名聲可沒這麽大。”
楊巨源和劉長腿鬥得滿頭大汗,哪有功夫分辨是什麽人在冷言冷語,更想不到畢再遇聲到人到,“铮”地一聲,将那弓弦拉斷。楊巨源和劉長腿收勢不住,頓時跌坐在地。兩人心中都是驚疑不定:這人來得太快,手法又太過簡單,他居然能如此輕巧地拉斷那百折不斷的金剛弦,他居然只在這一瞬間,便破了他們的僵局。
雖然沒有與他交手,但他們都知道,他們兩個人加起來,也打不過眼前的這個人。
畢再遇臉色陰沉,說道:“你們兀自相鬥,就沒有聽見金兵的馬蹄聲正在逼近麽?”
許俊疑道:“金兵這是佯敗誘敵之計?”
“不錯。楊大哥和劉長腿拼鬥之時,大隊金兵正在發往好來川的路上。他們原本的目标是草鞋軍,故意放了消息出去,沒想到我們紅葉軍橫插一腳,讓他們猶豫了一下。”
就在金兵猶豫未決的時候,被敏感的畢再遇軍探得消息。畢再遇立時派兵狙擊金人,而自己卻孤身前來阻止楊劉争鬥。
那天,所有的人都處于畢再遇的目光威壓之下。“你們在這裏窩裏反,為什麽不和我一起殺個回馬槍,吐吐我們大宋子民的怨氣。”
那天,畢再遇的三百士兵和楊劉二人的兩百流民軍齊心作戰,一舉攻下了金境的漣水,将它一把火燒個精光。
那天,對草鞋軍和紅葉軍來說,都是如此難忘。他們不再覺得自己是沒人理沒人要的被金國追捕被宋人敝視的流民,取而代之的,是身為大宋子民、身為職業軍人的驕傲。
而這一切,他們歸功于畢再遇的出現。
雖然,漣水之戰的結局并不美好:也許是被金國随後的備戰之舉吓破了膽,也許是為了掩護北伐計劃,宋廷下令要将楊巨源和劉長腿的腦袋送至金國。畢再遇預先得知消息,緊急通報,但終于只有楊巨源逃往蜀地,劉長腿則被朝庭犧牲,枭首境上。而畢再遇自己,也因此被調職,直到朝廷下定決心北伐,才又回到前線。
畢再遇究竟是什麽樣的一個人呢?我為彭法言語中的他怦然心動。我甚至因此忘了陸聽寒才是我的任務對象,我要刺探的,是陸聽寒的行蹤和秘密。
我真希望,彭法的講述不要停止。
寫給我的楚樂一、暮成雪和白天天。
更新時間2012-10-27 17:00:20 字數:351
自2005年在思念人之屋的那個冬夜,我們說着玩兒要寫的這個故事。
到後來,我發誓要寫完這個故事的2006年。
七年以後的現今,以下是你們當年沒有看過的,我斷斷續續、磕磕碰碰寫着的續文。
它才要展開情節。故事的脈絡在漫長的時間裏,我慢慢地磨着大概知道了要寫成什麽樣。
人物,也與當初的設定已經改變了很多。我們的人生向前走了很多路(楚樂一,你別說就你沒變,你也是變了的),環境與心情也非往日。而我的人物,我的故事卻還停留在當初。我只能說,我會把你們打散,放在不同的人身上。
暮成雪,我會把你變得很腹黑。
白天天,我要把你留在最傻大姐的當初。
楚樂一,你會比你想像中更男人。你要什麽樣的女人,我一定寫給你。
我寫得依然很慢。也許寫上大半輩子都沒寫完。你們說不定看不下。可是沒關系。我要說的你們其實都知道。
2012.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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