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你叫什麽名字?”

更新時間2012-11-1 7:58:22 字數:2364

————開禧二年三月初七|(五)|小雨————

青衫人哈哈一笑,将鬼面具取了下來,說道:“我是畢再遇。”

畢再遇?

我的頭腦之中“轟”地一聲巨響!

畢再遇!

我一直以為他是個威猛漢子,聲若洪鐘,目如銅鈴,須發皆張——如此壯漢,方當得城牆底下那大喝:“我乃大宋畢将軍是也。”

可是他不是。他這麽站着,不怒而威,還有點,有點蒼老的感覺。是的,他是一個正在蒼老的中年文士,憂郁長在眼中,長在鬓角露出的一絲白發裏。

他是畢再遇。

也許是我的注視太久太專注,他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

只是一眼。

我覺得自己不能呼吸。我滿腦子搜索他的傳說,想要将它們和眼前的人重合起來。可是我忘了,一片空白,任何他的故事,我都想不起來。

原來,他就是他,在他面前,你只會感覺到他這個人的存在,而不是他傳奇故事的存在。

他轉回去,因為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有人輕輕碰了我一下,一怔,卻是陸聽寒。他搖搖頭,有點黯然,這神情把我拉回現實。

有時候,疑問的破解非常容易,容易得令人不敢相信。如果要問為什麽,可能真的只有石飛白的那句話,“運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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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蛇郎君之“死”的所有疑問一下子全部解開:

為什麽他“死”了,他的蛇卻安然若素?——因為他根本沒有死。

為什麽“死”的人面露驚訝?——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死。

要這麽一個一個問題來說的話,可能會很亂,所以,我還是從頭說起吧,不故弄玄虛了。

事情的起因,是廢人谷上屬某教派的內部鬥争——因其又有五毒又有湘西趕屍之術,我估摸他們的教派總部應在南诏大理一帶,廢人谷不過是此教派在中原地區的延伸,且,是剛剛伸過來的觸角,否則汗青盟不會無視。

從他們的言語中,我大概知道,他們教中有兩大勢力,分別是石仙石飛白,及另一位肖仙(此人名諱暫無人提及),下有不與任何一方勢力過于靠近的五蠱司,厲道人不知是屬于何種體系中人。總而言之,厲道人、蛇郎君,吳工因為對石飛白不滿,一起策劃了這起事件,意圖挑起五毒與石飛白的最後決裂。

此事與肖仙是否有關,厲道人等是不是他排除異己的前頭兵,這都不得而知。但,以石飛白之威望和武功,要扳倒他談何容易。

要知道,石飛白能與肖仙分庭抗理,自然有其安身立命之技,他們一無把握能直接殺他。二來無緣無故殺他或純以武力逼退,只會使教內同情,從而令他們自己走上絕路。除非,讓石飛白成為“惡人”,有不得不殺或不得不退的理由。于是他們定下蛇郎君假死之計,以蛇郎君之死逼反五蠱司餘人,并激起教內風浪。

計謀既定,厲道人便帶着七屍進谷。當然,我們已經看明白,這些屍體并非“屍體”,而是他的心腹手下,以屍陣吓人殺敵。

一進谷,他就派遣其中一人去蛇居。說是讓他去找蛇郎君,其實是要他做蛇郎君的替身——确切的說,是替死鬼——出手的人正是蛇郎君自己。蛇居房門大開,屋內無打鬥痕跡也正因為如此。那人死得意外且痛苦,他的臉龐曲扭,令人不忍睹視,正好掩蓋了與蛇郎君長相不全相似的缺陷。然後蛇郎君穿上他的屍衣,隐藏屍衣人之中。而自然不會有人想到去檢查“僵屍”是否手帶血腥。至于蛇郎君的身份,他不介意永遠做隐身人,做隐身人,對他來說,能做更多的事。

另一路是鄭弋。因為他之前和石飛白有過絕密情報的交流。石飛白被他引到蛇居被我看見。他原本要親自指證石飛白,可惜石飛白處事狠辣,直接讓他沒有說話的機會。——這個機會最終被我拿到手中,讓他們暗自欣喜了一會兒。我回想石飛白當時那驚慌的神情,不由心中暗暗假設:這個人果然狠辣嗎?還是用“狠辣”來掩飾自己內心的脆弱?

吳工負責挑撥離間。煽風點火,借刀殺人本是他所擅長。

計劃本來天衣無縫,可惜運氣不好。

畢再遇。

畢再遇是要來和韓君和見面的。和廢人谷一樣,朝中局勢也是劍拔弩張。幾股勢力,都廣布眼線,專抓對方小辮子。

我不知道他們之間有着怎樣的密約,那屬于軍國大事。我所看到的結果就是,畢韓二人微服私會于廢人谷。——廢人谷正處于京師與兩淮前線的中點,石飛白是他們的中人。

進入廢人谷前,畢再遇碰到厲道人一行,為解心中疑惑,也為了掩人耳目,悄沒聲息地混入屍陣。于是一切豁然而解。他與石飛白配合,輕而易舉地剿滅了一次意圖扳倒石飛白的叛亂。

這才知道,方才伏身窗下,感覺到的威壓,正是來自于他。即便他藏身屍陣,也難以掩蓋他的氣息——不,是難以阻止我對他氣息的接收。

這是種說不清的感應,真是奇怪。

在收拾殘局的間隙,他突然轉頭問:“你叫什麽名字?”

這是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不知道他是在問誰。

他又問了一聲,眼神炯炯,令我不能直視。我喃喃道:“在下,在下汗青盟青二十七……”

“我是問,”他加強了語氣,“你叫什名字。——不是問你的編號。”

我呆住。

所有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是青二十七,我也一直都這麽認為。

從來沒有人問過我的名字,我從來沒有想過“青二十七”之外,我應該有一個名字。

在他的目光底下,我突然覺得心裏癢癢的,想要深深的嘆口氣,卻什麽都做不了。

很久以後,我與他相熟,說到此刻的感覺,他笑了一下,回答:“因為我是用男人看女人的眼光在看你。”然後又看了我一眼。我當即臉紅,再次感受到那種酥麻。

是,就像從來沒有人問過我名字一樣,在他之前,也沒有人用那樣的眼神看過我。

我應該有自己的名字,我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而不是以“青”為編號的人;我是個女人,是個應該有着自己獨特情懷的小女子。

這些,就是與他初識時,他所告訴我的事。

有的事會因為運氣很好而很快解決,有的事,卻注定要在很久的時間裏成為懸案。

廢人谷确實有做買兇殺人的生意,滅人滿門對他們來說不在話下。就如汗青盟記錄武林中事一樣,他們也會記下屬于他們的“殺人譜”,或說“殺人帳薄”。那裏面,陸家血案與龍氏家變都沒記錄。

也就是說,如果從暮成雪那裏傳遞來的信任是有效的,我們只能相信,這兩起案子都不是廢人谷做的。

那麽,到底是什麽人做的?

陸聽寒很失望,可是他很快調整過來:“國事當前,家事,就暫且退後吧。”

他的運氣真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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