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臭名遠揚

更新時間2012-11-7 7:08:56 字數:2575

————開禧二年三月十二日|陰|(一)————

離三月十八的武林大會還有六天。

這一天的《武林快報》,楚樂一的大名占據了很大部分。一夜之間,他變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他認識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這名聲一臭,不乏有人在他背後指指點點。

我想他真是何苦來,為着不相幹的人和事,得罪梅沁,以至生出這些是非。楚樂一卻笑着說,反正也沒想過做大俠,事情越複雜不是越有趣麽,在死以前,多看看江河山川與人間百态。他的疑惑是梅沁幹嘛非把他名聲搞臭,這如果是她愛他的方式,也未免匪夷所思了些。

至于白玉簪的秘密,他還非杠上了:“我希望來找我的人多點再多點多多益善,只有彭蠡湖太百無聊奈了!”越是有不同方面的人找上門來,越有可能從中瞧出端倪。“我們那有句名言:不怕他動,就怕他不動。”

我為着那長篇累牍記錄楚樂一“惡行”的文字去找過玄九。

結果,當然是沒有結果。被訓了一頓倒是真的。什麽人證物證俱在無可辯駁,什麽不要不分黑白越權循私。原想找青十六姐想想辦法,幫楚樂一正個名,卻找不到她人,灰頭土臉回來又被楚樂一笑話:“我這種花邊消息,無非是人家茶餘飯後的談資。等有新的八卦,大衆自然會拿新的來講,早忘了楚爺是不是出過糗。就算有人記得,也一笑而過罷了!”

唉,可是僅僅是這樣嗎?楚樂一不放心上,那是他豁達,換個人陷于污言穢語中,說不定一頭撞死都有可能!如果這種事真的發生,那玄九這種一面之辭,豈非就是殺人利器?

我再一次感到疑惑。這在旁人是笑談,在記錄者是工作,在當局者可能是一生。

楚樂一發現我又繞進自己的圈子發呆,敲了下我的頭:“我看,你還是別呆汗青盟了,你分明半點也不相信,《武林快報》也好,汗青譜也罷,所有的記錄,你都在懷疑真僞。”

我不相信嗎?借他的話,我不由地回想了下自己。确實……有這樣的傾向。

我看過的記錄,和我遇到的人,他們無法百分百重合。這是怎麽回事?這本不該如此!

不久以後,我将這疑惑同畢再遇說。他笑笑:“你親眼所見的都未必是真相。何況是通過別人的眼睛、別人的文字所呈現出的所謂事實?”

這句話輕輕點醒了我什麽,可要真正體會,那是更久以後的事了。在與楚樂一交談的當下,我是很迷惘的。

“楚半仙我給你算算命,嗯,我看你嘴巴歪歪、眉毛略粗,雙眼在無所謂的迷惘中顯出那麽一點點的固執,總而言之,你的潛意識在抗拒這一行,可惜生不逢時,偏巧又做了這一行。這真是時也運也命也!等等,別把頭扭開,讓我看看,嗯,眉頭微鎖,印堂有些發紫,這是少有的衰人相,就以我楚半仙半生行吟、山水無間的閱歷,真少看到你這麽倒黴的人,剛出道就老受打擊。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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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咧還印堂發黑呢我!”學着的他語氣擋回去,腦子卻未嘗停下:我,生不逢時?是啊,我為什麽會變成汗青盟的人?我的過去……自記事以來,仿佛一夢驚醒,我人就在汗青盟。青十六姐之前,是盟裏負責照顧我們這些後備筆錄人的低層仆從。

對的,我們這些筆錄人,都經過了層層篩選。

不甚出色,表現中中的我,從來都是憑着運氣沖過最後關卡。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我受青十六的照拂太過。如果沒有她,我可能早就被“退貨”了。

而我,到底從何而來?

我臂上青葉,會否與我身世有關?

我怎麽會全部都忘記?

“有沒有想過,記錄下你自己想要記錄的東西?不為汗青盟。”畢再遇的話似又在耳邊響起。

我搖搖頭,讓自己不再去想這些虛無的事。畢竟,我的朋友楚樂一還有大麻煩要我擔心。

不止楚樂一。

還有白天天。

在武林大會召開前的幾天裏,意外以非常密集的方式接踵而至。

開禧二年三月十二日,我到汗青盟駐地報到并铩羽而歸,重新與楚樂一相聚後,卻發現他如熱鍋上的螞蟻不停地原地打轉。

白天天不見了!除了一個小乞丐送來了她的寒光劍和一個口信外,她的房間行李幹淨整齊,沒有被脅迫掙紮的痕跡。

那個口信是:“明日午時,鐘山開善,以簪換人,兩不相失。”

開善寺在鐘山東南麓,乃梁武帝蕭衍為安葬名僧寶志的遺骨所建。名寺藏深山,賊人易躲匿,事情不妙。

我們都認為是那連日來若即若離跟着我們的神秘歌者誘走了白天天,不由萬分後悔沒有把利害關系給白天天分析清楚。

可是有用麽?

一定沒有用。白天天恐怕比誰都知道自己身份的特殊,以及此去的險處,然而她竟然毫不顧念随之而去,就沒人能攔得住她。

問題在于真的白玉簪并不在楚樂一手上。并且,他還沒有想通其間秘密。

慶幸的是,就在我與楚樂一一籌莫展時,暮成雪适時出現了。本來,武林大會怎麽少得了這等風華絕代的人物?

“劉海死以前殺的是渤海派的陳列,陳列殺了飛鴻道的張大,張大殺了五卅組的李靜……”劉海就是楚樂一遇見的那殺手,她由此入手,動用人脈查到了白玉簪傳遞之線,也是殺戮之線的源頭,“你們猜,這白玉簪來自何處?”

她整了整藕色大袖羅衫,随雲髻上的翡翠步搖輕晃,在她華麗嬌豔的容顏下,陰沉沉的天空仿佛也變得不那麽壓抑了。

“你就別故弄玄虛雲裏霧裏山裏水裏賣關子了,知道你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神通廣大絕非等閑……”

“嗤……”暮成雪一笑,百媚叢生,“你亂用成語的毛病還是沒改麽!”

“不敢當!你調人胃口的毛病亦死性不改!”

暮成雪斂了笑,說道:“不和你玩了。這白玉簪,是從金國官家送出的,可是要送到何處,線索已經斷在你手裏了。”

彭蠡湖乃是大幫派,與之前單幹的殺手暗人不同,白玉簪确實很可能就是最後一站。而如果它是從金國送出,用這樣每站換人的方法,倒也情有可原。因為金宋邊境檢查甚嚴,細作各自滲透,想要以一人之力送達白玉簪,風險很大。

楚樂一臉色大變,半晌道:“金國!交戰在即,金國此時送此秘件到宋域,定與戰事有關!……這白玉簪,是傳遞某種信息用的!”他抽了口冷氣,續道:“我明白了……曦叛……吳曦要叛變!這白玉簪,必是金國用來與吳曦聯絡所用的信物!”

他為什麽說得這麽确定?

“吳曦不是才進了軍事圖給韓侂胄,這應該代表着他是支持北伐的,怎麽可能接受金國招降?”

“你我都有過疑惑,為何白玉簪之傳遞要經過如此多的關卡,一波三折曲徑通幽,徒增不安定因素。你也曾說,這樣的布局,反倒像女人柔腸百轉千結,似要保密又怕別人不知道白費一番心思……”

雖然楚樂一少有說正經事的時候,暮成雪還是忍不住打斷他,蔥蔥玉指一伸,指了指我:“青二十七,還是你來說吧。我實在懶得聽這人啰裏八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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