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我也想要一個前程

更新時間2012-11-10 17:13:59 字數：2046

————開禧二年三月十三日｜晴｜（二）————

走入汗青盟駐地，同仁們都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我，讓我幾乎認為是不是自己穿反了衣服，或是頭發亂了，而後意識到這就是“矚目”。我從未像今天這樣引起衆人的注意，不由得很不習慣，臉上也潮紅起來。

蔡明奕急沖沖地向我道：“你來！”

“哦。”我蠻緊張，是那手記出錯還是闖禍？瞬間頭皮發緊，手心生汗。

他很不滿我那溫吞吞的樣子，幾乎是用喊的：“盟主要見你！”

“夜”要見我？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臉立馬刷白了。夜并不常召見屬下，像我這樣的小角色，更是鮮有與他面對面。

無怪适才衆人的眼光，是驚疑也是豔羨。無論是福是禍，那必然是件大事。

夜像每年一次的盟會一樣，隐身于屏風後向我問話。

他的聲音磁性，他長得什麽樣子？他很少見人，他是否以另外的身份存于世間？他絕世獨立，他有沒有朋友愛人？我顯然還沒有從被召見的慌亂中回過神來，心猿意馬地想着不想幹的事。

他又問了一句，我才聽明白，他問的是楚樂一。

咦？為什麽是楚樂一？當前最重大的事，難道不是楊史二人争奪武林盟主之位？

雖然驚訝，卻也老老實實地說了這些天與楚樂一的林林總總。

“楚樂一在我們的記錄中從來都不詳盡。我不知道他為何認定吳曦與金國人的白玉簪有關，不過，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可能他手裏握有我們所不知道的情報。據我所知，這個人雖然名氣不算大，但交游廣闊，對江湖暗人的了解頗深。”我将自己的疑惑說與夜聽，實是盼能得他解惑，亦有暗示他派人追查吳曦的意思。

然而他對此沒有更多表示：“你曾寫過龍氏家變。在那組手記裏，你着力于神秘殺手，未曾說到吳曦之賀禮是什麽。你知道那是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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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頭皮又緊了，當時我确實沒有在手記裏體現軍事圖。那是因為，我和楚樂一是偷偷看的，這事兒，怎麽可能說出來……

“是……宋金邊界軍事圖。”

“楚樂一認定吳曦會反，卻又劫軍事圖，你想過為什麽嗎？”

他問得奇怪，我感覺背脊一股冷氣直竄上來。

“恐怕，他才是真正的金國奸細吧？一邊散布封疆大吏謠言，一邊劫走戰事利器。這招雙管齊下，端的好生狠辣！”

我呆住，剎那間，楚樂一所有閃爍其辭的表情全部湧上心頭。夜說的，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我從來就只站在“楚樂一是好人，是我最好朋友”的角度想問題。

“青二十七，所幸有你，才得以有機會揭露這個陰險小人。我沒有想到，這一批新的筆錄人中，你竟會是最早脫穎而出的一個。”

夜的話如五雷轟頂，這裏一定有什麽不對，是什麽不對呢？我那樣愚鈍，我想不出來。甚至，對楚樂一的所作所為産生了懷疑。是的，夜的判斷不無道理。如此想來，就能在相當程度上解釋楚樂一那些莫名其妙的舉動。

但是，從感情上，我絕對不能接受這一點。

是因為從感情上，所以我不能接受，但理智上知道這個可能性非常大麽？我再一次反問自己。一定有什麽不對。

“你的最大優點與最大缺點都在于能敏銳地依靠直覺。直覺，會讓你發現細微，可也讓你無法站在高點。如果你能突破這個瓶頸，就真的出息了。你必須思考，為何出道以來，你所有手記，都是在提出問題而未能最終解決問題。”

他說得對。這個世間如此複雜，我始終在管中窺豹，我收集線索與碎片，卻難以将他們拼成全景。

“楚樂一玩弄感情、盜取梅家寶物，這樣的人，你還在對他存有幻想？”

這一定有什麽不對。我一擡頭，屏風後的那個人，我看不見。楚樂一這個人，我卻很了解。他絕不是玩弄感情、盜取梅家寶物的人。

先陷其不義，再污其所為，最後從聲名和肉體上毀滅，這種手法何其熟悉。

對，在廢人谷，那些人對付石飛白就是這麽幹的。

石飛白所幸有畢再遇，楚樂一的處境顯然更為窘迫。

我該怎麽辦？我能确定楚樂一不是玩弄感情的人，其他的卻不能。楚樂一真的是金國奸細的話，我将如何自處？

蔡明奕甩了一份剛發行的《武林快報》給我。我掃了一眼，冷汗涔涔：哪裏有什麽楊史二人，只有楚樂一。

他們，竟借我之名，将夜适才的推斷洋洋灑灑放在了頭版之上。

此舉無異于将楚樂一往死地裏推，此後，他不但是人人喊打，更是人人得而誅之。

蔡明奕道：“我們汗青盟有你這樣的後起之秀，盟主十分欣慰，早上就吩咐下來，将對你着意培養。你還不快謝謝盟主。”

“多謝盟主栽培！”我嗓子生澀。

“再接再勵。近日當心，你與楚樂一走得太近，屑小之心難測，莫不要着了他的道兒。”屏風後的人說，那關懷的話語像往常一樣令人如沐春風，可我覺得更冷。這算不算是警告？楚樂一說過，我和他絕對不可能互相傷害；他既不會害我，那麽，害我者将會是誰？夜話中之意，是否說如果我不聽話，就可能因此事受害呢？

往前一步是我的前程，盟內的提拔和江湖聲名指日可待；只要我，只要我讓楚樂一成為金國奸細，不，可能他就是金國奸細，我不過說出事實……

楚樂一……你會是金國奸細麽？我不能相信。我一定要你親口對我說！如若你不是……為什麽夜非置你于死地不可呢？瞬間我的腦子又轉了千轉，我恨我腦子笨。

我望向屏風，依舊溫吞吞地道：“多謝盟主關心！屬下一定不負盟主所望！”

我決定依憑直覺而行。

可惜我不但腦子笨，武功也很差。

一出汗青盟駐地，就有人制住了我。

我甚至沒難看清是誰，便再次墜入那仿佛一生都無法逃脫的黑甜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