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完顏陳和尚

更新時間2012-11-11 14:03:52 字數：2051

————開禧二年三月十三日｜晴｜（三）————

直到開禧二年三月十五日，才有人将我放了出來。

離開牢房，我發現自己在建康城郊的一座破廟。之前把守在此地的人、給我送飯的人，都已不見蹤跡。呆在這幾乎與世隔絕的地方，我五內俱焚，外界的風雲突變，怕亦如是。

在這一天多之中，我想了很多事。

是誰要抓我呢？抓我為了什麽呢？在硌人的柴火堆上清醒過來，我久久不動。

我沒有與夜沖突，外表看來，我仍然是乖巧順從的青二十七，再者就算汗青盟要處置我也不必放我出門。

我沒有仇家。我的身份是汗青盟的筆錄者。一般江湖人不會得罪我們這個族群。

是因為誰怕我繼續闖禍而故意将我軟禁？青十六姐？不，只要一句話，我就會乖乖的，她無需如此作為。

思來想去，出道以來，我無非與楚樂一相交最深，唯有與他相關的事，才可能威脅到某些人。這麽想着，我挪了挪身，好麻。

我身上少了一件東西：楚樂一用以迷惑小果所用之假白玉簪。

一想到這個，我不由跳起來，狠狠地拍打門窗，大聲叫喚：“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可我的聲音就像被海綿吸收，放出去卻彈不回來。

假白玉簪，那是能證明我身份的東西。我向楚樂一要了來，說要收藏紀念的！對真假白玉簪之事最清楚的，唯小果，不，唯陳和尚而已。

“臭小果！陳和尚！你這卑鄙無恥的小騙子！快給我滾出來！”然後我不再出聲。他如果在，會出來的。

果然過了一會，門邊出現他的小小影子，從門隙看去，還是小光頭，但衣物光鮮，已非小乞丐模樣。

“青姑姑，對不住。”他說。

Advertisement

“你和餘火是一夥的，是不是？你也是金國人，是不是?”

“青姑姑，你那麽聰明，自然是都猜得着的。”

“我真笨，才會上你的惡當。”我說，“你是為了對付楚樂一才抓我的，是麽？楚樂一到底哪裏惹到你們！白玉簪不是已經還你們了麽？”

陳和尚嘆了口氣：“青姑姑，你不笨。你只是太容易相信別人，別人對你好，你就傾心以待。”

我冷笑：“不用恭維我。”

“這不是恭維，是提醒。”他頓了一頓，“兩國相鬥，必然有些損傷。楚樂一，我們拿不準他到底知道些什麽，只好讓他不論知道什麽，都說不出來，或者即使說出來也沒人信。”

“你好卑鄙，用這些小人的手段！你心裏就不愧疚麽？”

陳和尚搖搖頭：“青姑姑，男人和女人的想法不同。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縱然心中有愧，為大事功成，該抛就抛。”

與小果截然不同的陳和尚，令我絕望。

如果我有預知之能，我就該釋然，十年後，陳和尚，完顏陳和尚，也叫完顏彜、完顏良佐的他，與堂兄完顏斜烈成為金國雙子星，在金與蒙古的戰事中大放異彩，立下赫赫戰功。又十餘年，金國覆滅于蒙古，他在三峰山之戰被俘，蒙古人砍斷他手足，割他嘴直至耳朵，他尤寧死不降。連蒙軍主将都為他祝禱：“好男子，他日再生，當令我得之。”

如此名列千古的人物，哪裏會在國家大義前裹足于私人情誼。

我們，終究是不同世界的人。

我問他，會拿楚樂一怎麽辦，他們會殺了楚樂一麽。他沉吟了一會說：“不好說。殺不殺他的決定權不在我們手中。”

這麽說，他們并不直接殺楚樂一，必是設局陷害他，借他人之手毀之殺之。

我松了口氣。暫時留得命在，總比一刀被殺好。至少會有機會反轉。但願……但願楚樂一能熬過這件事……

那麽，設局的是金國人，楚樂一便不是金國奸細了！

想到這，我不由又再松口氣。

陳和尚注意到我表情變化，說道：“你別高興太早。這世上，比死難受的事多了去了。”

我不理會：“什麽時候能放我出去？”

他看了看天色：“後天吧，後天就可以了。”

其時夜暮剛降，月已近圓，微風輕拂，小院幽靜，如若這不是牢房多好！

我不再同陳和尚說話，心裏想，夜為什麽會認為楚樂一是金國奸細呢？是他真的這樣認為麽？以餘火與陳和尚等人的步步設計下，楚樂一的确成了反複小人。我與他相厚才知他根底，但這兩日來，也沒少聽人對他惡毒咒罵。

如果夜是故意陷害楚樂一呢？

我一想到這一點，就毛骨悚然。

假設夜陷害楚樂一，是不是代表着他才是真正的金國奸細？既然他是金國奸細，那麽汗青盟又算什麽？汗青盟會在宋金的戰局中獲得什麽？武林霸主？政治地位？難道我一向認為最應該中立的汗青盟，才是為一己之利偏向最烈的一方麽？

頭好痛，心更灰到極點。

我想到之前《武林快報》大肆宣傳稱頌臨安三公子、仿佛原本的三位盟主候選人不存在，難道說，汗青盟高層對目前的風雲變幻早有預見？更有甚者，正是他們推動了候選人的易張，并打算從中獲利？

汗青盟對楊石和史珂琅極盡誇贊并無偏袒，他二人武功家勢又旗鼓相當，最終誰成為武林盟主都不令人意外。還有同為臨安三少的韓君和，他是否也會有下一步的動作？

關鍵點，應該就在餘火及身後諸派上。而要争取餘火，顯然不是一兩箱黃金就能解決的問題，目前看來，必是如何幫餘火處理掉楚樂一。

他們會如何處理楚樂一？《武林快報》已經将他逼入絕境了，他們要怎麽落井下石、讓他雪上加霜？

我想不出來，焦急中又有點慶幸，還好武林有“無垠鎖”這樣的地方，有半袖清鏡這樣專事公平審判的門閥。如此，他們才不能直接将楚樂一或其他的知情人滅口了事。因為凡有人告或明顯冤案，半袖清鏡即不會旁觀，必将理出是非曲直。正是他們保證了武林的清淨而不至陷入無窮無盡的仇殺。

其實我真的很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