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新聞共記者同生

更新時間2012-12-14 0:13:42 字數：3216

————————開禧二年四月十六|晴|——————

“叫《江湖時報》吧！”即将在新成立的報紙中負責與世家方面溝通的花千朵道。

“不好不好。這和《武林快報》太像了，拾人牙慧！再想！再想再想！”暮成雪今日在解語軒的議事廳、自己的居所“風荷居”裏召集了幾位最核心的人士，不為別的，光為新報紙想名字來了。

這是我第二次來到她的風荷居。時不過一個半月，那半湖的殘荷已然凋去，換之嫩綠的芽葉。想來再過一個半月，必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美好景色。時光如斯而去，生老病死，不由人意。

我與她在開禧二年四月十七日回到解語軒臨安總店。不及多做休整，立刻投入到工作中去。在同行的兩天中，她與我詳細解說了新報紙将設下的幾個堂口以及這些堂口将要從事的任務。

這幾個堂口以五色為名。首先是管理類似汗青盟筆錄人的部門，喚赤衣堂，專司情報采集；其次是集合類似汗青盟護盟者的部門，喚青衣堂，這個堂口，暮成雪說日後要我負責。“你和青字有緣，這可是為你設的哦！”她長睫閃動、盈盈笑語，“我看你以後就改名叫唐青衣好了。以後外出就自稱青衣堂的唐青衣。嘻嘻……順口吧？”

嗯，是很順口。我青二十七，從此真的變身為江湖上的唐青衣。可是真實的我，又是何人呢？

青衣堂的主要功能，是把赤衣堂收集來的情報，做去粗取精、由表及裏的分析處理，這與《武林快報》只刊事件而絕少評論有所不同。在我和暮成雪的讨論中，我們還打算放開一個口子，讓解語軒外部的人也能在我們這裏發聲。另外與《武林快報》的不同是，我們不再強調順從事件的發生，而是将主動介入。前些日子的慘痛經歷，不能說把我從小接受的觀念完全改變，但那個缺口既然打開，便應該嘗試另外的可能性。

再說，汗青盟何嘗不曾主動介入、甚至是暗地操作事件的走向？我們打算讓這個過程顯性化，而不像汗青盟那樣全部放到桌底操作。

赤衣青衣乃是明面上最重要的兩個部門，其他還有黃衣堂、白衣堂、黑衣堂，亦各有職權。如花千朵，便是黑衣堂的骨幹，黑衣堂專事聯通各方，上至朝廷官府，下至世家江湖，各個方面的聯絡點都在這個堂口｜交錯。這是暮成雪無比看中的部門，也是她真正起家的基業，因而由她自己親自負責。

“那……叫《解語時評》呢？”好好問。好好還是那樣溫柔，并且一貫地溫柔而有主見。我不由想到陸聽寒，算起來，她才是他的佳配吧？好好負責的是黃衣堂。黃衣堂是個很妙的所在。因為它的業務共有兩個方面。一是新報紙的發行，這要與印書局合作；二則是新報紙的發售，這點倒不難，解語軒的各分店肯定是主銷處，以後再謀其他酒樓與商鋪的生意；三則是，新報紙與《武林快報》将有有另外一個很大的不同，就是它會刊出介紹好玩好吃的地方的所在，比如解語軒新出了什麽菜，新來了什麽姑娘，都可以在上面看到。當然了，這業務以後開拓出來，一樣可以有其他酒樓與商鋪的加入。

總而言之，黃衣堂的活兒與解語軒本身聯系甚大，所以讓好好這個解語軒的半個管家來做，很是合适。

“《解語時評》？”暮成雪習慣性地換了個姿勢，今日的她面對的都是下屬和熟人，不免整個人都放松了許多，這時慵懶地半倚在幾邊，就像曬足太陽的小貓，“不錯。還把解語軒給套進去了。解語軒出品……不過，能再響亮點麽？”

“叫《朝思暮想》好了！”如果說暮成雪是曬足太陽的小貓，那說話這人就是睡了三天三夜之後還在犯困的大懶貓！說話時，他正半躺在暮成雪的短榻上，白衣依舊，長發依舊，他愛戀自己的一雙手依舊。迎着陽光，那手指蔥一樣的白晰，毫無暇疵；不認識他的人無法想像那雙漂亮的手也就是那雙只要一翻就能要人命的手：嘗聞燕北風雪傷至今未睹水凝霜一日冬嚴溫驟降只手凍人寒冰掌。

“石飛白，你搞什麽鬼？什麽叫朝思暮想？”暮成雪俏眉倒豎，像在生氣，又不像。實話說，我覺得這兩個人的氣質實在很像、很像，妩媚入骨，淩厲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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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飛白在此出現，着實令我意外。之前暮成雪只說“你會見到一個老朋友哦”，我還以為會是她從汗青盟挖過來的什麽人。

也許我不應該意外，因為暮成雪讓陸聽寒去找江湖上無人聽聞的廢人谷，這本來就代表着他們的關系匪淺。

他會是暮成雪口中那位“白衣堂的負責人”麽？大概不是。因為暮成雪說白衣堂專事秘事，獨立于其他各堂口，她目前還不想讓這個堂口的曝光。本來，所謂秘事，自然是桌底下的事，陰招暗算，亦可以想見，什麽人來從事這口的事，當然不能有太多人知道。

“朝思者，朝報也；暮想者，你所辦之報也。多妙呀！”自己的果子早就吃完了，石飛白示意好好将暮成雪面前的那盤拿過來，拈起一顆，放進他那比女人還要漂亮的嘴裏。

朝報，乃是朝廷發行的報紙，上面錄入的是我大宋皇帝日常動态和官員升降任免，由門下省的給事中負責領導，而真正辦事的乃是都進奏院。朝報經重重審查發出以後，允許民間傳抄和複制，有些店鋪便在官府默許下公開發售。

朝報發的都是官府的官方消息，所謂朝廷之“朝思”，而“暮想”則可解釋為解語軒暮成雪發布的武林方面的官方消息，确實挺妙。

我正暗中贊嘆石飛白的奇思妙想，不料一根蔥蔥玉指直指我門面：“小青，你怎麽說？”

我一定神。嗯，是暮成雪的指頭，不是石飛白的指頭。

“你的神兒又飛去哪了？”暮成雪道。衆人的目光齊刷刷被她引過來。我不覺又緊張了，手心裏濕濕的。

“那個……就叫《新聞》如何？”我說，“新聞者，我大宋民衆以此來稱呼官方朝報外的私報紙，說的可都是背後故事、小道消息，傳出方往往是要員，消息雖是小道，但又基本是真的，只是因為傳出人的要員身份不方便透露，故隐而號之曰新聞。這與我們的宗旨很符合。我們要做的，就是背後的故事，但是又是權威的消息。再者，所謂的新聞，就是最新聽到的事，甚至是正在發生的事。咱不也定下來，将來要每兩天一報，求新求快麽？再者……順口啊……”

順口啊！都可以想見，大宋各大城市裏，說起咱這份報紙，就會問：“今天有啥新聞沒有？”“賣《新聞》了賣《新聞》了！”“《新聞》給我來一份！”“來來來，你給我讀讀這《新聞》說的都是啥？”“話說今天的《新聞》，那可是奇事多多，且聽我慢慢道來……”

暮成雪大笑，花枝招展。

我又犯了一說順口就停不下來的老毛病：“然後……赤衣堂的兄弟姐妹們，也應該有個職業名稱。汗青盟叫筆錄人，也相當的不響亮。我以為，叫做‘記者’好不好？記者也，記錄下新聞的人。簡潔好聽，又一語中的。”

他們都靜了。

其實說到後面，我自己亦有點類似神聖的情緒，似乎這真的是個值得獻身的行業。

“新聞”，“記者”，這兩個突然從腦海裏冒出來的詞，更像是早已潛伏在我的身體裏，只等着某一天某一刻，被某個時機觸碰，自然而然被挖出來。

楚樂一曾經說過“你的潛意識在抗拒這一行，可惜生不逢時，偏巧又做了這一行。這真是時也運也命也！”

被夜追殺、宣告我與汗青盟再無瓜葛後，我很迷茫，不知前路何從，但确實從未想過有一天又會走到這條老路上來。這個職業，難道真的是我的命？

看着暮成雪的笑容，我不禁想到，她花了五年時間做準備，并且把真實的目的藏得這麽好，難道也是天意冥冥中神之手在安排？她走這條路，是因為她自己的突發奇想，還是完全是畢再遇的主意？

眼前似乎又浮現出他們倆并肩走在一起的影像。我不能判斷，他們之間是誰主導着誰，誰依賴着誰。

心又開始隐隐作疼。

我知道那是自己在作踐自己。他與任何人的什麽事，又關我何事？我既無能為力，亦無心争取，何必在乎他與誰誰誰如何？

可是人世間最讓人恨的，是你什麽都明白，卻都做不到；是你可以用很多話去勸服同樣境地的人，卻永遠勸不服自己。

開禧二年四月十六，我在很忙的間隙再次想起畢再遇。然後迅速告訴自己，不要再想他；或許，你應該再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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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驀地記起，曾以“青衣”之筆名行走江湖二三年之久。回想起來，與“青”字有緣，正是始于此時。所以小青不能再是青二十七，就以此為名好了。名字，只不過代號而已。以為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