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努力掙錢,早日還債
謝家家規
“第一條 所有活計兩人分擔,重活歸謝宜修,輕活歸謝如琢。”
“第二條 兩人之間井水不犯河水,不得在背後互相算計,和平共處。”
“第三條 謝宜修居住期間的各項花費,均需寫欠條,日後拿銀子抵消。”
“第四條以上若有分歧,謝如琢說了算。”
清脆的聲音在院子裏環繞,如同珍珠落盤。念完之後,謝如琢很是謙虛的問謝宜修:“我暫時只想到這麽多了,你可還有什麽要補充的?”
謝宜修面無表情,前三條倒還好,有理有據,公平公正。至于最後一條——他從未見過能把霸王條款念得如此清新脫俗、理所應當之人。
不過他臉色本來就不好,面上也看不出來多大變化。
謝如琢認為他接受良好,就算是他接受不良好,謝如琢也不會在意就是了。因此,在謝如琢的再三熱情催促下,才硬邦邦寫道:“沒有。”
如此,完美。
謝如琢利落的把那塊布收起來,叮叮當當在屋檐下釘進去一顆釘子,再把布挂了上去,飄飄揚揚,讓她的心情瞬間像花兒一樣燦爛。
解決了一件事兒,就好像那不是一塊布,而是一面勝利的旗幟。
謝宜修沒眼再看,起步進屋,然而剛上了臺階,人卻忽然往下栽,心情甚好的謝如琢吓得錘子都掉了,眼疾手快的撈了他一把将他放在屋檐下,觸手之下卻是灼熱異常,往額頭上一探,燙得驚人。
“謝宜修你醒醒,謝宜修?”謝如琢真不知道去哪兒給他找大夫,眼下兩人剛剛達成和平共處,也不好袖手旁觀,無奈之下,打算先去問問田嬸兒。
她要走,奈何謝宜修人燒糊塗了,力氣卻大,拽着她的衣服死活不松開。一番折騰下來,她也累了:“我是好心去幫你找大夫,你拉着我做什麽,想不想活了?”
宋宜修還有意識,聽見她的聲音,無論如何也不放手,不知道是害怕她離開,還是害怕她去找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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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如琢這麽多好氣又好笑:“放心吧,我不趕你走了。我看起來像這種出爾返爾的人?”說罷,趁他說話的時候,一把扯出自己的衣服,對他道:“如果不請大夫來看的話,那你就在這裏自生自滅吧。”
謝如琢真的走了。
謝宜修躺在地上最後的意識是,走了也好,如果自己能活下來,日後再報收留之恩,若是活不下來,也正好給她免去一道麻煩。
謝如琢向田嬸打聽村裏的藥鋪,田嬸兒卻告訴她要是治病的話,只能去鎮上的藥鋪,聽說那裏來了個坐堂的大夫,而小屋村只有每逢初一十五才會有人進城,算了算,明天早上就能去。
田嬸兒關懷道:“丫頭,你哪裏不舒服?”
謝如琢想了想,還是沒說實話:“兄長嗓子自小不好,這陣子天熱,我瞧着他難受,想去給他抓點藥。”
田嬸兒贊她是個貼心的好孩子,又從屋裏拿了些吃的給她。謝如琢沒講客氣,一一接過,末了道明最後的來意:“嬸子,我想找你借點錢,随便一點夠買藥就行,三個月之內必然歸還。”
田嬸兒暗道自己只顧說大話不顧體諒人,竟然沒考慮到這一層,忙道:“你等等啊。”說着便進了屋裏,沒一會兒拿出一個小荷包來遞給她,叮囑道:“這裏是五百錢,抓完藥之後,順便買點肉回來,你們兄妹倆一個比一個瘦,得好好補補。”
這天晚上,謝如琢打了井裏的水,濕了帕子一直給謝宜修敷着,深覺這是給自己找了個麻煩回來。不過目光一換到他那張臉上,又覺得,為了這張好看的臉,暫時辛苦一下也不算什麽。
第二日天還沒亮,謝如琢坐上了村裏的驢車,一路跌跌撞撞往城裏去。田家在村裏的人緣好,趕車的人對謝如琢頗多照顧,一直送她去了藥鋪門口。
這藥鋪不愧是附近的唯一,規模很大,足足占了兩層樓,排隊的人也多。謝如琢本想直接抓了藥走,可親眼看着店小二給一個吃撐了消食的人抓了五大包藥,并三幅不知名膏藥之後,默默退出了隊伍。
這裏有人叫住她:“小丫頭,給家裏人買藥?”
謝如琢尋找聲音的來源,見是一位鶴發老者,正盤腿坐在藥鋪的最角落,笑眯眯的打量她。她答道:“您怎麽知道不是我自己身體不舒服呢?”
老者搖搖頭:“你這丫頭好是精怪,我看你難得沒被這家黑心藥鋪愚弄,才好心解你之急,你又何必糊弄于我。”
謝如琢才不接這頂帽子,慢慢走過去,反駁道:“老人家,您是這藥鋪裏的坐堂大夫吧,大夫與藥鋪相輔相成,您告訴我這藥鋪黑心,那豈不是在說您自己的心也是黑的?既如此,我怎可相信您的話?”
老者一聽,覺得這姑娘甚為有趣,哈哈一笑,兩道花白的眉毛快要挑到天上去,伸手指着謝如琢道:“這性格,老頭子喜歡。實話與你說吧,我雖是大夫,卻與這藥鋪沒什麽關系,本是為尋故人而來,在這裏看診只是閑來無事罷了。奈何諸人只認藥鋪不認醫者,倒讓老頭子一身醫術無用武之地了。”
謝如琢見他坐的位置如此偏僻,可見藥鋪确實壓根不想讓他醫人,只不過不知出于何種目的仍要留他在此處。
老者見她沉思,有些生氣了:“老頭子我自負醫術高明,可從不主動與人問診的,小丫頭你莫不識好歹。”
謝如琢哭笑不得,可巧了,她也從沒見過哪個神醫追着人看病的,庸醫倒是有很多。可惜她現在确實需要一個大夫,便決定碰碰運氣,把謝宜修的症狀說了。
老者一瞬間變得正經起來,與方才判若兩人,凝神聽了一會兒,問道:“聽這症狀,他身上應該還有外傷,你可知道外傷在何處?”
早知道應該扒開謝宜修的衣服看一看的,謝如琢努力回想那天遇到他的情景:“背上、胳膊上、還有胸膛上,應該都有。”
“對了,他還泡了水,傷口肯定是發炎了的。”
聽到泡水,老者一頓,其後不着痕跡的點點頭,不經意問道:“傷者多大,是你什麽人,怎麽傷的?”
謝如琢奇怪的瞧了他一眼,感覺這問題有點奇怪,又見老者目光中帶着醫者的那種犀利,便沒表達疑問,老老實實答道:“比我大兩歲,是我哥哥。”
老者又問:“怎麽傷的?”
謝如琢想起謝宜修寧願死抗也不願意請大夫的樣子,便道:“我爹前些日子死在洪水裏了,找人下葬的時候,哥哥一不小心從山上滑了下去,找到之後就一直發着燒。”
說完,她反問一句:“怎麽樣,大夫,應該沒什麽大問題吧,我們家現在就我和哥哥相依為命,他要是出事兒,我可真就成孤兒了。”
老者又恢複了和顏悅色,撫着胡須,邊寫方子邊道:“老頭子原以為是什麽重病呢,區區小病讓我老頭子看診,當真是大材小用了。喏,去抓藥吧,外傷而已,不必擔憂,過幾日就好了。”
謝如琢接過方子抓完藥,便明白這藥鋪為何不願意老者問診了:與其他買藥的人大包小包相比,她手上的藥,可太少了,若人人都按老者的藥方抓藥,藥鋪可就不賺錢了。
她與老者對了一個眼神,提着藥向他道謝,那個“你知我知”的眼神,把老者逗得哈哈大笑,謝如琢沖他做了個鬼臉,便離開藥鋪與人彙合去了。
到家的時候,謝宜修還昏睡着,昨夜裏溫度降了下去,眼下又升了上來。謝如琢把熬好的藥端過來給他喂了下去,邊喂邊感嘆自己當真是撿了個麻煩回來了。
好在這個麻煩生命力極其頑強,太陽還沒落山,就醒了過來,到了晚飯的時候,臉色已恢複正常,看不出病态了。
謝如琢目瞪口呆,圍着謝宜修走了一圈,啧啧感嘆:“要我說你運氣是真的好,随随便便去藥鋪給你抓個藥,都能碰到個神醫。看來那老頭兒誠不欺我,醫術當真不同尋常。”
謝宜修得知謝如琢去了鎮上給他抓藥,心裏五味雜陳,看着圍着自己叽叽喳喳吵鬧的小姑娘,一直喜靜的他竟也覺得這種熱鬧也挺好。
頭頂上的天空是他許久沒見過的純淨的湛藍色,呼吸間的空氣皆是令他神清氣爽的自由,連日來疲憊又疼痛的身體也奇異的舒适放松。
他想,他是實實在在又活了一回,而這一切,皆是因為一個叫謝如琢的小姑娘。
傷好之後,謝如琢做了些好吃的,一是給自己解解饞,二是順便給謝宜修補一補。
謝宜修雖然性格孤僻不好相處,但是恩怨分明,十分鄭重的給謝如琢道了謝。
謝如琢心安理得的接受了他的謝意,并貼心提醒他:“看病的藥錢,我是幫你問隔壁田嬸兒借的,身體既然好了,就努力幹活,努力掙錢,早日還債。|”
心裏冰雪稍融的謝宜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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