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不得不承認,當一個人很認……

謝如琢跳出兩步遠,怒瞪着他。

謝宜修站在原地俯視她,意味不明的望着她,嘴巴不會說話,眼神似乎就特別容易傳遞信息,謝如琢在他的眼神裏漸漸敗下陣來,好吧,确實是自己先上手的。

兩人目光一直追随着田嬸兒,看她在人群中穿梭,然後擺供品上香案,再跪拜祈福。

海邊的夜色還是很美的,但它的美卻很能蠱惑人。謝如琢突然對謝宜修道:“你看海這樣美,相不相信它也會有吃人的時候。”

謝宜修靜靜的望着大海,聞言,輕輕點了點頭。

謝如琢奇怪道:“為什麽相信,難道你看見過它吃人的樣子?”

謝宜修身形未動,良久,蹲了下來,在沙地裏寫道:“這世上沒有什麽是永恒不變的。”

有的東西表面看着高貴美好,實際上連內裏都腐爛成了爛泥。

雖然這并不是謝如琢想聽到的答案,但好歹不像田嬸兒那般偏執。

謝如琢有時候也很奇怪,為什麽自己一個二十多歲的靈魂,能與謝宜修這樣一個半大少年在思想上産生碰撞,她想了又想,只能歸因于,謝宜修讀書多,然後早熟。

端午節過後,謝家面臨着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家裏的米缸見底了。謝家的田地早早的荒廢了,就算不荒廢,她也不會種。

謝如琢很是心痛,她為難的撐着下巴,憂愁道:“謝宜修,我們要揭不開鍋了。”

謝宜修紋絲不動的坐在那裏,靜靜的等着她的下文,他坐姿很規矩,仿佛一舉一動間都有一根标尺,很是賞心悅目。

長得好看真是好啊,就像現在,本來她想讓謝宜修出去幹活的,現在對着這張臉,她就說不出來了,甚至有一種,想自己出去賺錢養他的沖動。

想到這兒,謝如琢突然有了靈感。

她跑進房間裏,從床底下翻出當初在山上的時候,用來敬神的那一套裝備,裏面的卦簽還是完好無損的,當初那個破了口的陶瓷碗也還在,她想了想,似乎還缺個香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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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久必雨,端午節後,小屋村接着下了兩日的雨。

謝宜修這兩日沒怎麽見到謝如琢,确切的說,是她悶在屋裏不出來,連一日三餐都不出現,這與她平日裏作風大不相同,以至于謝宜修懷疑是她是不是生病了。

然而他到底還是不了夠了解謝如琢。清晨朝陽初升,謝宜修已經紮完了馬步,他這幾日覺得生活太過安靜,需要找點事情來做,于是便把主意打到了涼棚上:涼棚太破了,他看不順眼,他想修。

謝如琢在房間裏呆得頭上快長草的時候,終于從房裏出來了,外面總有人在叮鈴哐當的胡亂敲打,吵得她煩不勝煩。

乍一到院子裏見到了湛藍的天空,下意識伸了個懶腰,一轉眼,發現謝宜修又在鋸木頭,她心裏一喜,這可真是瞌睡來了就遞枕頭啊。

她慢悠悠的挪步過去:“謝宜修,想不想賺錢?”

謝宜修停了下來。

謝如琢知道,這動作就代表着“你說,我聽着在”的意思。

她立馬從身後掏出一張布,湊到近前,興致盎然沖他道:“你給我做一個這種的小桌子,要四四方方的,吶,尺寸什麽的我上面都标好了,至于圖案,你要是畫不出來,那就畫你想畫的吧,我瞧着我屋裏的那個床頭就畫得挺不錯的。”

謝宜修展開布看了看,上面是一個四方的架子,架子上面一塊木板,木板上面畫了許多未曾見過的花紋。支着木板的腳,像是四種動物,看着很兇悍,但卻辨認不出來是什麽物種。

他拿着東西就近往一塊木板上坐了下來,沖謝如琢點了點那四只腳。

謝如琢關注着他的舉動,見狀忙道:“這個啊,前腳是兩只麒麟,後腳是兩只貔貅。”她狐疑的反問:“你不認識?”

謝宜修默默的把布丢到了謝如琢懷裏,上古四大神獸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威風了上千年,怕是從未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成為一個小姑娘筆下“似狗非狗、似鹿非鹿”的存在。

謝宜修直覺她要幹的不是好事兒,果斷的拒絕了她的提議。

謝如琢才不是那麽容易放棄的人,她又抛出一個誘餌:“那我給工錢,從你欠我的錢裏面抵。”

謝宜修略作思考,反手寫上一筆:“抵消全部的欠款,我就給你做。”

謝如琢怒了:“謝宜修你別得寸進尺啊。”

謝宜修淡然起身,不欲再跟她談下去。

“等等!”

謝如琢忙一把拉住他,心裏卻把謝宜修這個難纏的從頭到腳問候了一遍,末了咬牙道:“抵消就抵消,我醜話說在前頭,做得不合我心意,我不要。”

且不管謝宜修要如何去弄,總之謝如琢是暫時放下了一件心事兒。

夜裏起夜的時候,發現院子裏的燈還亮着,她迷迷糊糊走過去看了一眼,見謝宜修手裏正拿着一把匕首在慢慢的雕琢木頭,而他左手邊,赫然是她白日眼拿給他的圖紙上面的香案。

不得不承認,當一個人很認真的在做你交待的事情的事情的時候,那種心情是無法言說的舒适。

心裏惦記着她的香案,謝如琢早早的就醒了,準備去院子裏看看成品,哪知此時的院子裏,早有人揮汗如雨。

看着院子裏紮馬步的人,謝如琢瞠目結舌,她看了看天色,夏日本來晝長夜短,此時也不過微亮而已,四周一片安靜,只有隔壁田家的雞在打鳴。照這樣算,謝宜修應該也就睡了一個還是兩個時辰。

好、好勤快啊。

見他如此勤奮刻苦,謝如琢是十分欽佩的,于是她好心提醒他一件事兒:“謝宜修,有沒有人告訴過你,睡得晚,起得早,容易長不高。”

男人對于身高這種東西,不論今古,在乎程度都可見一斑,謝宜修練功夫期間向來都是專注的,但聞言也不由得冷冷瞟了她一眼,用目光将她從頭至尾打量一圈,露出一個嘲諷的笑。

這笑容,傷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極強,謝如琢惜敗。

謝宜修的木工活有了質的飛躍,做出來的香案經過反複打磨已然光潔可見,令人驚喜的是,謝如琢想要的那種精致,他都做出來了,尤其是那四個用來墊腳的貔貅麒麟,刻的比她畫得好多了,簡直栩栩如生。

她瞬間覺得花在謝宜修身上的錢,太值了!

又過了幾天,謝如琢終于把自己的家夥什辦齊了。

農歷六月十八,宜開張。地方是謝如琢老早就看好了的,就在小屋村村口的大榕樹下。

一大早,她特意避開謝宜修的起居時間,整裝待發,拉上家夥什慢吞吞的往村口去。她自以為天衣無縫,卻不知道謝宜修向來淺眠,早在她推門的時候醒了。

謝宜修跟在謝如琢後面,看她一路拖着個大袋子吭哧吭哧的往前走,兩條細瘦的胳膊腿似乎總能衍生中無窮無盡的力氣來。

累了就歇一會兒,再繼續趕路,如此這般走到村口那棵大榕樹下,她小心的把袋子放下,人卻粗魯的往旁邊一攤。

謝如琢的狂放無羁,讓謝宜修每次見着,都會深深的皺眉。

這會兒天有些亮了,路上已有人往農田裏幹活,謝宜修不好明晃晃的跟在後面偷看,便作罷。

臨走前又往回看了一眼,只見謝如琢慢吞吞的從袋子裏拿出了他做的那個雕花小桌子,邊擺弄邊又從袋子裏掏出了一個缺口的筆筒,那筆筒似乎很得她喜愛,擺來擺去換了幾個位置。

人聲漸漸近了,再呆下去肯定會被人看見,但謝宜修暫時不想走,因為他看見謝如琢的手又往袋子裏伸進去了,他想看看她還能掏出來什麽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然而謝如琢很快把手拿出來了,對着光線仔細看了看,再然後往手上吐了兩口唾沫.....

謝宜修拂手而去。

榕樹下的謝如琢還在繼續,她準備拿簽的時候,覺得少了點什麽,又伸回來像模像樣的往手上吹了兩口仙氣。

一張麒麟雕花香案桌,一個古樸簽筒,外加一張幡。謝如桌自覺滿意,便安心的等着生意上門來。

她選這裏,是因為這棵榕樹有點歷史了,且它位于附近三個村子的交界處,算得上是個黃金位置,她來這裏擺個卦攤兒再好不過了。

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即使“守株待兔”,也得有那憨憨的兔子上門來才行。然而一上午過去了,一天過去了,無人問津。

起早貪黑了一天的謝如琢:......這好像跟她想象的不一樣啊,明明端午節的時候,大家都那麽熱衷于拜神!

謝如琢原封不動的又把東西搬回了家,累得連飯都不想吃,直接回房間躺着了。她得想想,問題出在哪裏。

過了會兒,有人敲門,謝如琢有氣無力道“誰啊?”

問完才反應過來,這房子裏除了她和謝宜修也沒別人了,可她和謝宜修什麽是成了那種可以敲房門的關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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