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就勞煩你教教我這愚笨的……

令她滿意的是躺椅,大熱天的,躺椅往樹底下一放,有綠蔭遮着,有風吹着,還有路過的人陪着聊天,日子過得不要太惬意,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只能躺着,一旦有人來找她,就顯得她很不專業。

找了個時間,她把謝宜修拖出來了,拉着他圍着躺椅轉了幾圈,然後說了幾個問題,遞了張圖給他,問他能不能給改成這樣的。

然而謝宜修不是木匠,并不能滿足她這種看似合理,實則無理的要求。

謝如琢只得過上了那種天天躺着賺錢的日子。

村民自上次以後,問得都是天災比較多。小屋村臨海,但是臺風并不頻繁,否則村民也不會難到臨頭一片茫然了。為此,謝如琢時常留意天象天氣,沒察覺出大災難的時候,就相對比較輕松,村民抽中的簽文,她就自由發揮就行了,甚至為了給他們一個安心,她會盡量在範圍內把事情往好了說,這也是一種心理暗示。

如此一來,她在連續幾天頻繁使用“吉星高照”、“福樂永康”、“事事順利”、“萬事如意”諸如此類的詞語之後 ,驚恐的意識到,自己,詞窮了!

危機感一瞬間充斥了謝如琢的大腦。詞窮的她思來想去,連續幾日都沒睡好,眼底下挂着濃重的黑眼圈,即使如此,詞彙量不僅沒有提升,反倒急劇的消耗了她的熱情。

謝宜修看她抓耳撓腮的樣子,深覺謝如琢是個奇怪又矛盾的人。這世道,精明的騙子很多,但是有精明又有功德心的騙子卻不多見,謝如琢這種一邊絞盡腦汁的騙人一邊處處考慮“受騙者”心情的騙子,當真是千年的狐貍,成精了。

這日,兩人吃完晚飯,謝如琢照舊坐在院子裏一愁莫展。天上星河迢迢,如琉璃絲縧,在深沉靜谧的黑夜裏,如珠如寶點綴着,當真是難得一見的美景。夜風已然有些涼了,昭示着明顯的季節交替。

秋天已然靜悄悄的來了,她不自覺的攏了攏衣領,默默想着記憶裏那些熟悉的詠秋詩句,而那些曾經朗朗上口的句子現在離她已有些遙遠,她剛剛想起一首,正要念出來應一下景,卻驀得被一陣劈柴聲破壞了氣氛。謝宜修早不劈晚不劈,偏偏趁着人家納涼思鄉的時候劈!

更可恨的是,她明明都覺得這風吹得有些冷了,而他卻還赤着胳膊,揮汗如雨。經歷了一個夏天的暴曬,謝宜修明顯黑了些,然而身體肌理的輪廓卻更加流暢結實。

謝如琢以前自覺還能和他打上一架,現在她看着他那越加緊實的肌肉,心裏默默吞口水,卻是再不敢随意動手的。

她把凳子掉了個方向,趴在椅背上,對着謝宜修的側臉看個沒完。謝宜修早已習慣了她的不按常理出牌,不與她一般見識,對她的目光也視若無睹。

謝如琢是個沒動靜也要搞出點動靜來的人,她“喂”了一聲,喊謝宜修:“我們來玩個游戲吧。”

說完,就向他走過去,拿過他的手裏的斧頭放在一邊兒,“再劈下去,這柴火每一根都要被你修成一般粗細了,謝宜修,做人要學會放松,不要有那麽重的強迫症。”

謝宜修遞給她一個疑惑的眼神,問她什麽是強迫症,但是謝如琢的注意力已經不在這個上面了,自然而然的忽略了,躍躍欲試道:“我們來對詩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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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詩?

從小飽讀各類詩書的謝宜修觑着雄心勃勃的謝如琢,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他随手撿起一根柴火,在地上飛速寫道:“可有什麽彩頭?”

彩頭?謝如琢擡眼望天,無辜眨着眼睛:“我很窮,我沒有錢。”

謝宜修見她沒誠意,翻臉比翻書還快,恢複了那幅閑人勿擾的模樣。謝如琢忙攔着他,妥協道:“那你想要什麽彩頭?”

見有得談,謝宜修勾了勾嘴角,用挑剔的眼神将她上下掃視了一遍,最終定格了在她的胸前。

謝如琢一驚,本能捂住胸口後退三步,一臉戒備。雖然她時常沉溺于他的美色裏,但可不代表着她是那種随便的人!

見她把自己想得這般不堪,謝宜修臉色瞬間黑了個徹底,拂袖起身,怒氣沖沖的走了。

謝如琢覺得這人的心眼怎麽她還小,對着大步流星的背影“哼”了一聲,轉身繼續回涼棚裏去了,邊走把步子踏的震天響,唯恐在謝宜修面前失了氣勢。

趁着無人的時候,她偷偷的摸了摸自己那比海面還平的胸口,默默抹了一把淚,與自己前世相比,簡直就是大炮換成了鳥槍,絲毫沒有震懾力啊。

不僅如此,藏東西都不方便,每每總是喜歡硌着她。等等,她忽然想到了什麽,手從衣領伸進去,掏出了一支簽文來。

這支簽文是她在山上擺香案的時候自己偷偷刻的,當時的目的在現在看來有可笑,但是這支簽文卻又意外的成了她的一種寄托,每天醒來都要看一看,貼身保存,現在似乎成了她最珍貴的東西。莫非,謝宜修剛剛是想要她的這支簽文?

這個想法很快被謝如琢否認了,她更願意相信謝宜修是在隐晦的向她表達,他想求一支簽,畢竟他日日接受自己的熏陶,對這個産生崇拜與好奇,是再正常不過的。

自覺猜中了謝宜修心思的她興沖沖的跑到謝宜修的門外,驕傲道:“雖然我謝如琢的簽,一支難求,但你畢竟是與我坐在同一個屋檐下的人,你若是想算卦,這點子後門還是可以給你走一下的。怎麽着,想算什麽?”

屋內的謝宜修雙眼緊閉,仿佛這樣他就聽不到門外謝如琢漫無目的聒噪,可惜謝如琢不止是嘴上說說,轉眼間她已經拿上她的家夥什,一一擺在了謝宜修的房門口,人往地上一坐,雙腿一盤,簽筒搖得呼啦響,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在謝宜修耳邊不停的刷存在感。

邊搖邊掉下來一支簽,她撿起來看了,咦了一聲,念道:“栉風沐雨、千難萬險。謝宜修你的人生看起來不太順利啊,又是風雨又是艱難萬險的。”

擡頭見謝宜修沒出來,接着又是第二支簽:“良玉藍田、山盟缱绻。”謝如琢拍了拍大腿,笑了:“不過你也不用擔心,雖然你人生幾經波折,但你命好啊,将來會遇到白頭偕老之人,與你共結良緣。”

房門似乎都看不過去她這般的強買強賣,從裏間打開了,謝宜修自上而下俯視謝如琢,身高體魄上帶來的差距,多了一絲睥睨之感,謝如琢笑眯眯的擡頭仰視他,慢慢站直身體,起身站到一半的時候,被人當成冬瓜一般,一掌給按回了地上,摔了個結實的屁股蹲兒。

手中的簽文被謝宜修抽走,随即聽到他一聲輕哼,謝如琢頓時頭大如牛,捂着腦袋從眼縫裏偷偷瞅他。謝宜修先怒後驚,待看清簽文之後,又露出一幅“原來如此”的表情。

謝宜修把兩個簽文伸到她眼前,只見上面分別寫着一個“兇”字和一個“吉”字,哪裏有她所說的什麽“千難萬險”和“良玉藍田”。

他挑着眉毛想一會兒,難道前陣子茶不思飯不想,不是因為小騙子在思考怎麽算卦,而是因為學問......已經山窮水盡、彈盡糧絕?

謝宜修一幅明明已經了然于胸的模樣,卻仍然慢條斯理的幫着謝如琢理一理她的家當,還特意把那兩支無名簽放在了簽筒裏,這般行為在謝如琢眼裏如同鈍刀子割肉一般,末了還得聽他一句墨寶:人笨就要多讀書。

謝如琢:“!”

曾幾何時,她只是想跟謝宜修顯擺一下豐富的詩詞儲備,為什麽到了最後,她竟有種面子裏子都保不住了的感覺,當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謝如琢痛定思痛,随後就托人從城裏帶了幾本書回來,誓要讓謝宜修刮目相看,然而古詩詞這種文化積澱是需要天賦的。

閑暇之餘,她開始日日蹲點兒謝宜修。

月上梢頭的時候,謝如琢拿着書坐在涼棚裏,大聲呼喚謝宜修,待謝宜修落坐,她把書遞過去,謙虛道:“聰明的哥哥,就勞煩你教教我這愚笨的妹妹吧。”

謝宜修:......

謝宜修懷疑謝如琢是在蓄意報複他,但是對着那一雙清棱棱的眼睛,他又深覺自己不應該把這樣一個姑娘想得如此罪惡,然而這種念頭剛剛升起又很快被他摒棄,不為別的,只因為面前這人姑娘不是別人,是與他日日鬥智鬥勇、屢屢從他手上占盡便宜的謝如琢。

當事人并不知道,她這個名子在謝宜修這裏就代表着“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謝宜修對着她推過來的《詩詞三百首》無動于衷。

謝如琢面帶誠懇的笑意,邊小心觀察他邊感嘆千年的狐貍終于修成精,以往她憋着壞水作弄人的時候,謝宜修十回有九回都是往裏跳的,但哪像現在這般,十回的壞水有十一回都是被自己消化了。

既然如此,那她就不客氣了。

謝如琢轉眼又換了張臉,她把書收回來,露出掩飾不住的狡黠來:“既然你不肯教我的話,那我只能另辟蹊徑了。”

說着,她從桌子底下呼啦拿出一把卦簽來一一攤在桌面上,就近從中拿出一支寫着“小吉”的簽擺在謝宜修面前,施施然的開口:“這支簽我要說點什麽好呢,不如就拿你練手吧,練到我出口成章為止。如此一來,我出攤的時候,不僅不會手忙腳亂,反倒更會如魚得水。”

她一五一十的數着桌上的簽文,對着謝宜修笑得燦爛:“不多不少,剛好七七四十九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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