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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 聽黃奇子如是說,謝宜修心中突得衍生出莫名的感慨:“她就是一個實誠的騙子,嘴裏說得話能将旁人與她之間劃分成銀河千裏的距離, 然後兜兜轉轉,到頭來願意伸出援手的仍然只有她一個。”

黃奇子覺得這丫頭挺合她胃口的, 正欲反駁又及時捂緊了嘴, 他斜眼看去, 三公子這幅與有榮焉的口吻好像口不對心。

他免不了要提醒他一下:“三公子,你以前可是最讨厭精明又有心計的姑娘,怎麽到了謝姑娘身上, 又是實誠,又是特別的。”

至于這是提醒還是什麽的,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謝宜修淡定看他一眼:“哦,是嗎?可能是生了場大病,口味變了吧。”

黃奇子:“......”

他默默看了謝宜修良久,不得不承認,那可真是變化挺大的。

菜上桌,謝如琢做了一道松鼠鲑魚、一籠糯米蒸排骨并一大盆竹筍三鮮湯,魚是事先炸過的, 又調了十來種醬汁腌制後再入鍋紅燒的,待汁水浸入魚肉之後灑上鮮亮的蔥。出鍋後湯汁粘稠, 細嫩的魚肉沾滿鹹香的醬汁......

謝如琢轉身去洗了把手,回來之後, 挺呼着兩人吃飯, 正欲夾一塊魚給黃奇子嘗嘗,筷子到盤邊了,才發現那條鲑魚就只剩一個平平整整的頭了。

盤子四周如同剛出鍋一樣幹幹淨淨, 并未濺到一滴湯汁,然而魚的身子早已不知入了誰的腹中,只剩下一個魚頭,對着謝如琢,張大了嘴,孤單的躺在她用心調制的湯汁裏一動不動。

她淡定夾起那塊剩下的魚頭到了自己碗裏,吃飯時,左右各瞥了兩眼,一位如飯虎撲食,一位如風卷殘雲,謝如琢坐在中間,一手撐着一條腿,如此不規矩的做派,簡直襯得斯文的都不像她了。

黃奇子喝完最後一碗湯,撫着肚子打了個飽嗝,看向謝如琢的眼神親切又慈祥:“老夫活了這麽大歲數,直到嘗了謝姑娘的手藝,才發現以往的飯食都味同嚼蠟,僅飽腹而已。”

謝如琢明知這話有誇大的成分,卻也十分高興,盛情邀請道:“您若喜歡,就常來。”

黃奇子擡眼看了一下謝宜修,糾結萬分。這個眼神不要太明顯,果然,只聽謝如琢道:“若是您能常來,日後就可以常吃到我做的菜,我兄長的病得您診治想必也能痊愈,一舉兩得的事情,您看如何?”

“這......”黃奇子心道:你家兄長根本就沒有啞疾,這讓我如何醫治。答應吧,良心上過不去,不答應吧,胃不同意,一時愁苦不已。

索性這也不是一錘子的買賣,急不得,便道:“我得想想再給你答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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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如琢欣然應允。

尋了個沒人的時候,黃奇子向謝宜修讨要主意,後者拒不獻策:“這是黃老與謝姑娘的私交,您自己看着辦吧。”

巧的是,謝如琢也來找謝宜修:“如此好冶病的機會,若是能把神醫留在家裏長住再好不過了。”

她提出這個想法是深思熟慮過的,留下黃奇子對謝宜修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只是謝宜修喜歡幽居,不愛與人打交道,得先征得他同意。

原本以為要耗上一番口舌,卻沒想到謝宜修很爽快的就答應了。而黃奇子在消化了一下午之後,也不再反駁。

她在小屋村住了兩天,三人相處得空前的愉快和諧,謝宜修那個古怪的人也變得分外和煦,對她有求必應起來。

如此,謝如琢的心情變得前所未有的輕松,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離開小屋村之前算得那個“兇”卦,在接二連三的順遂之後,早已被她抛諸腦後。

臨走前想起了件正事兒——她即将開張的小飯鋪,還差一個名字。開門做生意嘛,招牌還是很重要的,可惜以她有限的文學修養想不出什麽石破天驚的好名字,思來想去,這事兒還得讓謝宜修來。

謝宜修略作思考,便拟了一個名字給她,看她滿面歡喜小心的收好之後,再次緩緩寫道:“這次回去了,就不要再回來了。”

謝如琢乍然湧起的歡喜,一瞬間煙消雲散:“為什麽?”

謝宜修筆未停,繼續寫:沒有為什麽,男女有別,有事兒我會去找你。

兩人相對而坐,謝如琢看了他寫的理由,突然間嗤笑的一聲:“謝宜修你是在講笑話嗎?我們同住一個屋檐下這麽久,你現在來告訴我男女有。況且這個家是姓謝,沒道理把真正姓謝的人趕出家門。說吧,到底什麽原因,你該知道我性子,那些敷衍的理由就沒必要再拿出來說了。”

她直覺,謝宜修是有什麽事情瞞着她,但是彼此都清楚,他瞞着她的事情多了去了,而她一直也不默契不再多問,可難道現在已經到了要支開她的地步?

謝宜修擡眼,兩人的眼神在空中交彙,謝如琢面色很不好看。

兩人對峙良久,他忽然間展顏,薄唇終于無法掩飾雪白的牙齒,露出原原本本唇紅齒白的俊秀來。劍眉下的那一雙眼睛微微上挑,鼻子也越發的如山般立體,這種俊秀中帶點狂野的味道......

謝如琢何時見過這樣的謝宜修,她努力維持着冷漠的臉色,心裏卻好像有一只鴨子在尖叫,肆無忌憚到處亂撞豈圖讓她破功。

都道紅顏禍水,原來男顏才是殺人利器!

謝如琢瘋狂的欣賞着他的美色,在謝宜修勾唇欲起身的時候,她像個吃飽喝足翻臉不認人的薄情男人“啪”的一聲将手中的紙拍在桌面上,淡淡道:“話還沒說清楚就想走?”

剛剛籠罩上兩人間的朦胧氛圍在這一瞬間統統消失的一幹二淨,謝如琢不慌不忙的欣賞着自己新得來的墨寶,大有不把話說穿誰都不能走的架勢。

謝宜修腳步一頓,又慢慢坐了回去。此時的他無喜無怒,眼睛暗沉看不到一絲情緒,仿佛剛剛那個展顏一笑的他,只是戴着一張臨時借來的面具。

謝宜修摩挲了許久,嘴角勾起一抹輕嘲,眨眼間紙上很快落下小小的兩行字:

仇家來尋。

你無辜。

謝如琢看罷,立時站了起來,繞過桌子迅速走到謝宜修身邊,她都沒發現自己的聲音帶着無從察覺的緊張:“你的仇家......那你有危險嗎?”

這一瞬間她想了很多,想到謝宜修剛來之時滿身的傷口,他封閉的行蹤,他成迷的文韬武略,他無從探究的武功。

謝如琢一瞬間明白了,她把自己置身了一個兩難的境地:

別問,大家各自安好。

問了,然後就勢必要追問了解謝宜修的過去。

第一種是他們一直以來的相處模式。第二種......謝如琢擡頭,恰巧撞進謝宜修幽深的眼睛裏。她問自己,當真準備好與面前這個人交付秘密然後介入彼此未知的未來,面對随時可能發生的危險嗎?

扪心自問,她現在還做不到。

謝如琢移開目光,神色自如的将桌上的東西收進自己的行李裏,邊收邊道:“時間不早了,我是該回去了。食鋪剛開張,日後有得忙,那很長一段時間就不回來了。如果有事的話,就去城裏找我。”

她揚一揚手裏的紙,面色輕松道:“反正名字是你拟的,找到我在哪裏,對你來說,應該很容易。”

謝宜修靜靜駐足原地。

謝如琢的選擇在他意料之中,她一向都很明白自己要得是什麽,事事都說得清清楚楚,行事也來得明明白白。

至于他心底裏最深處的想法,是不是如表面這邊事不關已,除了他自己,別人無從得知。

出發的時候遇到黃奇子,他剛剛從山上回來,背上背着一個簍子。或許是采到了什麽好藥材,走路都帶着點孩子氣的蹦跳。他見到謝如琢拎着行李,悚然一驚,“丫頭,這麽快就走了?”

回回走的時候,屋裏的那個兄長連個送別的樣子都不想裝,謝如琢這份遺憾在黃奇子這裏終于得到了慰藉。

她在屋裏屋外兩個人之間來回糾結,正欲答他,卻聽黃奇子可惜道:“好景不長哎,這下沒人做飯,又得吃糠咽菜了。”

謝如琢心哽之餘又搖頭苦笑,确實有些對他不住,把人诓騙過來卻又失信了。想了想,對黃奇子道:“神醫,我哥哥的啞疾若是實在棘手,您也不用一直耽誤在他身上,若是另有他事,盡可早日離去。”

黃奇子搖頭道:“你這丫頭好生滑頭,怎麽前後說法變化如此之快,那我離開之後想吃你做的菜怎麽辦?”

謝如琢不明白一個神醫為什麽如此執着于吃,想了想作罷,每個都有每個人的受好,正如她執着于重操舊業一般。

于是她笑道:“那不如告訴我一個您常呆的地方,将來我也好過去開個酒樓,如此一來,我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你也能吃上自己喜歡吃的東西。”

黃奇子拍手稱妙:“這個好,這個好!老夫我祖籍西南充州,是個山好水好、人傑地靈的好地方,要是有你的酒樓畫龍點睛,那就是當了神仙也不想離開的地方了。”

...

謝如琢這一走,當真是再沒回去過了。新鋪子開張已經迫在眉睫,手上事情紛亂複雜,兩個丫頭又是內宅呆慣了的,為着培訓她們,謝如琢忙得腳不沾地,一到晚上,累得倒頭就睡。

夜深人靜也有失眠的時候,她也會反複的想自己那天的決定是不是正确的;會想謝宜修現在怎麽樣了,他的仇家是不是已然找上門來,以他現在的身手,還會不會滿身是傷的躺在哪裏被人撿到。

五月初六的時候,食鋪開張了。

因為有王老爺這個靠山在,開張第一天,就來了許多的食客,有真正來吃飯的,也有看着熱鬧進來嘗鮮的,也有沖着王老爺來的。

就比如剛剛進門的幾個人,謝如琢一眼掃過去,便發現其中一兩個有些面熟,略一思索,原來曾在王家喜宴的時候的時候見過。

這幾個人一看都是有家底的商人,拉交情為主,吃飯為輔。

謝如琢深知打響頭一炮的重要性,一見人進來,便把他們往正中間的方桌上引。廳堂裏除了左右兩排的長木窄桌,中間空出來的大片地方全用來做了多人合坐的方桌,方桌正中間立了一個約兩個巴掌大的六邊形轉燈。

其中一個将謝如琢當成了這裏的店小二,坐下來四周打量之後,問道:“你們這裏都有什麽招牌菜,說來聽聽。”

謝如琢笑答:“招牌菜式很不少,菜單都在桌子上,您幾位可以慢慢看。”

那人就坐在桌子正中間,桌子又不大,空空如也,哪有什麽菜單。轉頭見謝如琢年歲不大,也沒多計較,揮揮手道:“算了算了,你下去吧,換一個來候着。”

謝如琢自然沒走,不疾不徐的伸手将正中間的六角燈移到他面前,露出燈上的乾坤來:“客官,我們店裏沒有您要的那種菜單,只有這盞六轉燈,燈分四面,分別對應甜鮮辣鹹。”

她一一介紹道:“下面有相應口味的招牌,您幾位想必時常走南闖北,不如先看看更偏愛哪一樣?”

如她所說,都是見過世面的,遇到的花樣數不勝數,但是這個六轉燈成功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三人中微胖的那個拿起六轉燈仔細研究了一下,才發現燈面都是用琉璃做的,裏面鑲嵌了用白紙書寫好的食譜,乍一看之下以為只是簡簡單間的裝飾品,實則裏面另有玄機。

他和同伴打趣:“好久都沒遇到過這種別出心裁的好物了,由此可見,沒事兒還是要多出來走走,小小霧城竟然藏着如此別致的小東西。”

另外兩人附和,見他喜歡,便道:“你去問問你家掌櫃的,這個玩意兒多少錢,有幾個我們買幾個。”

這個燈會得他們喜歡,在謝如琢意料之中,只能說不愧是王老爺的至交,連喜好都一樣,偏愛這些文人意趣的東西。

只是這錢不能随便收,東西也不能随便賣。

她趁着丫頭上茶的功夫,笑道:“不瞞您說,我就是這家食鋪的掌櫃。這六轉燈有幸得了您幾位的青眼,實在是它的運氣,怎麽還會讓您幾位破費。今日小店第一天開張,這六轉燈就送給幾位當個紀念。”

微胖的那個人聽完她的話,微微一愣,似是驚訝她這小小年紀就獨當一面,又這般進退得體,客氣道:“這可不行,怎麽能白拿你的東西。”

先前那人道:“這有何不可,大哥你在外經商這麽些年,什麽樣的好東西沒見過,好不容易今日見這小燈有些意趣,也不值幾個錢,怎麽能就這麽錯過,收下就是了。”

他看也沒看謝如琢,自顧自道:“算這丫頭有些眼色,願意将這小東西主動送給您。要我說啊,怎麽着也得把這東西給我們都每人包一件,我們也都能回去好好把玩把玩。”

這人說話語與方才那人明顯不是一個路數,一個知禮,一個無禮,一個留有餘地,一個卻咄咄逼人。看他這一副強盜模樣,即使謝如琢原本正考慮着相贈,聽到他這番話,也只想作罷。

果不其然,被叫大哥的那人說了句:“胡鬧!你當這掌櫃的小店能與你家的生意相比,若是每一個食客都對這個燈感興趣,人人都像你我這般,看上了就要拿走,人家這個小店的生意還做不做了。”

謝如琢對這個善解人意的男人投去一個感激的目光,接着道:“多謝您體恤,自古寶劍贈英雄,如此看來小店這盞頗費心思的方燈算是遇上了真正欣賞它的人。”

緊接着,謝如琢又對那個土匪模樣的男人道,“客官您先不要着急,身為掌櫃,我的手藝也還算拿得出手,若是您幾位不嫌棄的話,我這就做兩個新研制出來的招牌菜給幾位嘗一嘗。若是您幾位覺得吃的好,下次還希望多多光顧。”

謝如琢轉身回了後廚,用她自己調制出來的高湯做了兩個菜讓人端出去了。

飯前這一個小小的插曲,并未引起很大的波瀾,她抽空探出頭來看的時候,那幾個人桌上的菜已然去了不少。

顯然這些菜吃了還算可心。

待到結賬的時候,那位知書達理的商人同謝如桌道:“本是看着王家兄弟的面子來這裏捧場,不曾想小姑娘竟有如此手藝,可算讓我大開眼界。”

他從兜裏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櫃臺面前,“真出門在外,大家都是生意場上打交道的人,雖說你這家店鋪是頭一天開張,但是方才嘗了你家的菜是每道菜都精美異常,味道也十分出衆,當得起這個價格。還有在下就倚老賣老一句:慈不掌兵、義不掌財。若是姑娘回回都對前來進食的顧客如此大方,那可當真賺不了錢。”

謝如桌躬身謝過。

待他轉身要走時,忽然出言道:“您稍等。”

說完,在衆目睽睽之下,彎身下去從櫃臺底下的匣子裏掏出一份東西來。衆人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古樸的竹筒,裏面插着一把樣式一致的竹簽,簽上影影綽綽寫着些字,乍一看,是卦簽無疑。

她把竹簽推到最前面,對櫃臺面前的一排人笑道:“我祖上略懂一些蔔算之術,如若您感興趣,您盡可以從這些簽文中搖出一支來,讓我解一解。”

幾人面面相觑,萬萬沒想到這開食鋪子的小姑娘,竟然還有此等技藝。

之前那位野蠻的人率先摩拳擦掌,對另外兩人道:“我先來,我倒看看這家掌櫃的葫蘆裏面到底賣的什麽藥?”

只見那個男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來來回回搖了1十餘次,才終于從竹筒裏面掉出了一支簽來。

謝如琢拿起來看了看,又将這人上上下下打量到底才慢慢道:“這位公子,您祖上有世代積累下下來的財富,家裏并不愁吃不愁穿,我說的可對?”

這人翻了一個大白眼,十分不屑,“剛剛我與我兩位兄弟言談間已然透露過我家的家底,掌櫃的,你這可不算是憑本事算出來的啊。”

謝如琢笑道:“這是自然。我剛才說的這兩句想必在城裏有人認識您的,随便一打聽就能知道,但是我要說的還在後面。”

“您家中雖然腰纏萬貫,但卻是必須要出遠門經營的營生,恕我直言未來一個月您出門一定要小心,卦象顯示您最近有點小災,會與人發生些争執,且您會處于弱勢,還要還需要您提前防範。”

這句話才突然引起了這人的重視,他摸着腦袋想了半天也沒想到最近他得罪過誰,向前一步追問道:“那可能看出是什麽人對我不利?”

謝如琢搖頭收卦,不急不徐道:“卦象就是這麽顯示的,我能告訴您的只有這麽多,至于其他的,天機不可洩露了。”

這三人悻悻的走了,其中一人還想再算卻被拒絕:“來本店吃飯的顧客一桌僅限一卦。若您還想再算,歡迎下次光臨。”

有了這一桌的例子在前,後面吃完飯結完賬的人,不少也來找謝如琢,原本就不大的鋪子瞬間變得有些逼仄。

但是做生意嘛,最講究的就是個人氣。外面的人見着這新開的鋪子如此火爆,也紛紛往裏面湊,一半是為了吃飯,還有一半是為了解簽。

這個場面出乎了謝如琢的意料,她原本只打算做食鋪,解簽只是順帶着的贈品,不要錢的,現在怎麽有種買椟還珠的意思了。

到了晚上,人終于少些了。謝如琢口幹舌燥,與累了一天的兩個丫頭坐在一邊喝水,邊喝水邊盤今天的賬目,看着今天一天可觀的營業額,不由咂舌:果然是有客流才有得錢賺。

正在這時,只聽一個溫柔的女聲在面前響起:“謝掌櫃,今天生意如何?”

謝如琢一喜,轉身見外面夜幕籠罩,已是天色将晚,不由得道:“怎麽這個時辰還過來了。”

王妍兒示意丫鬟把家裏做的點心從盒子裏拿出來,然後一一擺到謝如琢面前,打趣道:“不是我選在這個時辰過來,而是這個時辰選擇了我。”

身後丫鬟道:“今天夫人來了幾次了,皆因店裏人太多,奴婢擠都擠不進來,想着不給姑娘添亂,夫人只好又帶着我們回去了。”

謝如琢知道今天人多,但因為她一直在裏面,沒想到外面有這麽誇張,自己也有些難以置信:“不至于吧。”

王妍兒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接着道:“你呀,是今天忙暈了。方才我在來的路上,還聽得有人在琢磨你今天解的卦簽是什麽意思呢,你說說,這才開業第一天,影響力都這般大了,人能不多嘛。”

謝如琢夾起一塊桂花糕,略顯嚴肅的回應:“也是,有我這麽厲害的掌櫃,人能不多嘛。”

說話完,她自己也笑了。

王妍兒不得不服:“你呀,腦子裏的點子真是一套一套的。你吧,要給人家算,就都算了多好,偏偏一桌人只給算一個,吊得人家心癢難耐,這讓人家如何選擇是好,只得想方設法往你這家店裏來了。”

謝如琢不幹了:“我這開得是個飲食鋪子,老給別人解卦是個什麽意思,那肯定得是吃飯為主,解卦為輔嘛。”

她這麽說,王妍兒可能不信。實際上謝如琢真的只是想重操舊業開個食館,攢夠了錢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兒。而解卦只是一種吸人眼球的營銷方式,畢竟這裏的宣傳方式如此有限,只盯着王老爺那些個有錢的故交怎麽行。

外面天高海闊,她想去看看。而且她對黃奇子還有承諾——西南啊,那麽遠,沒有銀子可哪裏都去不了。

王妍兒不與她争辯,看了看四下,疑惑道:“今日你店裏開張,怎麽沒見你兄長,莫非你們兄妹兩個還沒把話說開?”

謝如琢拿着筷子的手一頓,複又燦爛一笑:“那自然是說開了。他說今日我必然忙,就不來添亂了,晚些再來。”

王妍兒很容易就被說服了:“雖說他當兄長的理應來幫着分擔些才是,但是看在他為了起了個好名子的份兒上,就算将功贖罪了。”

謝如琢原本饑腸辘辘,現在卻沒了胃口,幹脆放下了筷子專心聊天:“你看到了?”

“那麽顯然的幾個字能不看到嘛,況且又寫得那樣好。你不知道你兄長這種有才的文化人在我們霧城多難得。”

謝如琢呵呵笑,跳過霧城是個“文盲”城的事實,追問道:“那你覺得這個名字如何?”

王妍兒一拍手:“那自然是好呀。"有匪君子"——文雅又有意趣。別人家都是“飲”啊,“食”啊什麽的,就你家這個特別,單只這個君子,聽在耳朵裏,就十分特別,還是你兄長會起名子。”

謝如琢被王妍兒一通分析逗得開懷,在王妍兒将要惱她的時候,她才收住了笑,對妍兒道:“這名字也是有典故的,詩經裏說: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這句話就是來處。”

王妍兒聽不懂,之前為了父母,同夏之生附庸風雅也就罷了,自從跟了胡秀林,他是個不愛文的,對這些再也不感興趣了,只道:“管他什麽切磋琢磨的,也就只有你們兄妹兩人懂,其他人啊,都是丈二的和尚。就你剛剛說的兩句,我也就只能聽明白你的名字。”

說者無心,聽者卻心裏一震,只覺得謝宜修這名子起得再入心坎裏沒有了。

這天晚上,謝如琢理賬理到了深夜,萬賴俱寂的時候,人會格外的疲憊,最後什麽時候睡着的也不知道。

第二天被隔壁的雞叫吵醒,她眯着眼伸了個懶腰,背上披的衣服卻順勢滑落,她及時伸手往後一撈順手搭在了椅背上。

做完這些,又喝了一口桌上的涼水。冷水醒神兒,只一口就讓她瞬間清醒,這時她忽然想起了什麽,轉頭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床頭,又看了看挂着衣服的椅背——似乎她昨晚進屋的時候,這件衣服還挂在床頭?

她有一瞬間以為謝宜修昨天夜裏來過了,但是很快被自己否定,這貨平日裏冷冰冰的,怎麽可能會做出深夜造訪,給人披衣服這種暖男的行徑來,謝如琢晃了晃腦袋裏的水。

不論過程如何,開業第一天,這家名為“有匪君子”的食鋪,在霧城成功的賺足了眼球。以至于此後的一個月,生意都相當的火爆。

這日,她正在後廚看查看今日的菜色,海貝突然急沖沖的跑進來對她道:“掌櫃的,外面有人在鬧事兒,您快出去看看吧。”

海貝就是王妍兒送的那兩個丫頭之一,也不知道霧城人起名是什麽習慣,完美避開了花紅柳綠,全是跟海貨有關,不過另一個就好聽些,叫珊瑚,總而言之,全是些奇奇怪怪的名字。

謝如琢聞言,拿過旁邊的帕子擦幹淨手,邊擦邊道:“發生什麽事了?”

海貝急道:“前面有官老爺,指名道姓說是要找掌櫃的,現在珊瑚正在前面招呼着,我就跑進來找您了。”

“官老爺?”

謝如琢邊說邊往外走,待進了廳裏一看,四五個穿着黑底紅帶官服,腰間佩着彎刀的衙役站在兩邊的進道上,中間大刀闊斧的坐着一個翹着二郎腿的少爺。

她放緩了步子,拉住海貝悄聲交待幾句,才朝着那人走了過去。待一靠近,她才發現,這一夥人裏還跪着一個女子。

女子正對着那少爺,卻被人緊緊扣押在地上不得動彈,扣押她的人額前有塊十分明顯的紅腫,看她的目光裏也盡是兇惡。

聽得身後的腳步聲,坐在位置上的男人放下腿轉過頭來,他的臉色還帶着未消失殆盡的怒色,看向謝如琢的時候神色陰沉,一幅不好惹的模樣。

謝如琢見他長相卻是暗暗吃了一驚,原來這人正是開張那日叫嚣着要她送燈把玩的霸道男子,只是不知為何,這男子的眼眶烏青,像是被人狠狠的打了一拳。

屋內氣氛緊張,原本在裏面吃飯的客人看這架勢唯恐傷及自己,都自覺的離開了。謝如琢看着一下子變得空蕩的廳堂,對那人道:“本店都是小本買賣,公子來吃飯的話自然是舉雙手歡迎,若不是的話,那還要請教一下小店在何時得罪過公子竟讓我這店裏的生意都做不成了?”

這時只聽旁邊的衙役喝道:“我們公子都還沒發話,哪有你搶先的份兒,懂不懂規矩。”

“呸!你們懂個屁規矩,整天仗着縣老爺的勢為非作歹,還有臉跟別人講規矩,也不怕爛嘴!”

謝如琢的目光一下子被地上被困的女子吸引了去,只見她長着一張瓜子臉,膚色白皙,露出來的發絲烏黑,一張嘴說話,臉頰邊便泛起兩個酒窩,雖是跪着的,也依然能看出體态纖細,這樣一番打量下來,這女子樣貌很是不俗。

原本用布巾捆好的頭發現在散開了,奮力掙紮間差點把押着她的衙役撅了過去,可見很有幾分力氣。

是個潑辣的小美人。

男子正要同謝如琢說話,聽得女子的聲音,頓時氣了個倒仰,抖着手指道:“好你個何西施,你把本公子眼睛打成這樣了,我還沒拉你告官,你倒好還在這裏血口噴人。”

“我呸!”女子譏諷道:“還告官呢,不過是自家屋子前門進後門出,你倒是說說怎麽個告官法,是讓吳縣令把你這個纨绔關在家裏閉門思過,還是讓你爹把民女我拉去打五十打板,打死了好一方草席扔到墳頭為你解恨?”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如同鬥急眼的公雞,不可開交。

本以為有什麽大事兒的謝如琢,此時已經往邊上退了三步,搭着珊瑚的肩膀繞有興致的欣賞這兩位的口水戰。

等男人吵累了,終于想起了來這裏的正事兒,迫不及待的找掌櫃。一扭頭,卻發現這家店的掌櫃正和丫頭一起靠在牆邊上嗑瓜子。不僅如此,被他發現之後,還淡定拍了拍身上的瓜子殼。

吳公子頓時又氣了個倒仰,只覺得今日異常倒黴,接連在兩個女子手裏都沒讨到便宜不說,還生生挨了何西施這個潑辣婆娘一拳。

謝如琢不慌不忙的問道:“吳公子可口渴?要不要喝些店裏的茶水,潤嗓化痰十分有益處。”

被迫說了好些話,吳珂确實也渴了,聽了這話,頓時洩氣的擺了擺手。

謝如琢沖珊瑚使了個眼色,不一會兒,放了兩壺茶在桌子上。

他長長灌了一壺水進去,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姓吳?”

謝如琢笑道:“這得歸功于您二位,我現在不僅知道你是縣令家的公子,還知道你在城東柳樹下與人嬉鬧時打翻了這位姑娘的豆腐攤兒。讓我感到困惑的是,我這“有匪君子”乃小店一家,可不是那斷案的公堂,不知吳公子何故上門來?”

吳珂道:“我正要問你,你那日說我會有一災,可我這一個月光去了永州都去了兩趟,也沒見有什麽事兒,到是今天好不容易剛回來與友人相聚,憑白無故便遭何西施這瘋婆娘一頓毆打。我今天專門把人帶過來,就是給你看看,你說的那個災,是不是就是她?”

謝如琢想笑但是強忍着,這吳公子的腦袋簡直是一根筋兒,平白多了些傻氣。

被叫何西施的女子瞪着眼睛就罵:“好你個吳珂,你說誰是瘋婆娘呢,你再給老娘說一遍?”

她轉眼又向謝如琢扔來一個炮火:“還有你,大姑娘家好好的店不開,卻學那橋底下的瞎子,沒得事兒淨空口說白話騙人。你們要是真能算那麽準,早算準自己大富大貴了,還用得着這裏對他這個纨绔畢恭畢敬。”

謝如琢都愣了,這位何西施的個性過于剛烈,逮誰咬誰,實在是不好惹,難怪能把吳珂這樣一位壯漢氣成這樣。

她對吳珂道:“吳公子,卦象不是玄學卻又勝似玄學,會随着時移事易發生改變,準不準的有時候更得看求卦之人的內心。至于你的小災是誰,沒有人知道,總歸受得也不是大傷,你一堂堂縣令之子又何須因為我一句并非絕對的話,去為難一個艱難謀生的女子呢?”

她話音剛落,何西施向她投來一個詫異的目光,想說什麽反駁的話,卻沒說出口,整個人也不再像刺猬一般,一下子安靜下來。

見她這樣,吳珂頓時有種自己在仗勢欺人、以強淩弱之感,分明自己才是被打的那個,現在卻怎麽還愧疚上了!

門外的海貝畏手畏腳的不敢進來,顯而易見的是害怕被屋裏的衙役抓走。吳珂一見,更鬧心了,他一揮手,煩躁的吩咐身邊的人:“本公子才不與她一般見識,放開她,讓她走。還有你們,你們也走,都走,都走!”

他一發話,手底下人很快走了個幹淨,但何西施才不聽他的,被珊瑚拉起來之後,找了旁邊的杯子倒了水喝,連喝水的時候也沒給他好臉色。

他自覺無趣,起身道:“你不走,我走!兄弟果真沒說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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