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本官記得謝姑娘是小屋村……

他走後, 謝如琢收起錢袋子掂了掂,露出滿意的笑容,末了, 對形容有些狼狽的何西施道:“後院有水,姑娘若是有需要, 盡可去梳洗一下。”

哪知何西施并不領情, 直戳戳道:“我是個粗人, 不在乎這些。今日多謝你幫我說話,日後你若是需要豆腐,只管差人去城東橋下與我說一聲, 給你便宜價。”

她用手順了順頭發,從新用布巾把頭發紮好,繼續道:“你先忙着,我走了。”

等到何西施的人影走的差不多看不見了,海貝才松了一口氣,對謝如琢道,“掌櫃的,你讓我去王家找王老爺,但是王老爺不在, 說是去別人家喝酒去了。”

她捂着胸口,一副受驚的模樣:“這位吳公子也太兇了, 我生怕他會将咱們的鋪子給砸了。”

珊瑚瞪了他一眼:“胡說八道什麽呢,店裏好好的, 掌櫃的也好好的。再說了謝姑娘這麽厲害, 就算吳公子真的要砸店,她也一定有辦法。”

謝如琢站在旁邊跟一個局外人似的,攤手對兩個丫頭道:“你們別這麽看我, 就算吳公子今天把我外面的招牌都給我砸了,其實我也拿他沒有辦法。”

海貝就看的比較悲觀:“自古以來都是民不與官鬥,別的不說,就說說咱們王老爺,他可是叱咤霧城幾十年的人物,遇到吳縣令不還是得好好的當菩薩供起來。”

謝如琢忍不住給了海貝一個大大的贊賞眼神兒,這丫頭看起來粗犷,實則內心倒是對着人情世故看得透徹,她拍了拍兩個丫頭的肩,囑咐:“所以呀以後遇着官府的人,只要他們不找麻煩,就不要給自己惹事兒。”

然而生活總是出其不意的給人驚喜,有錢有勢的人不一定是真正的仗勢欺人,沒錢沒勢的人未必都安好心。

進入五月,霧城又迎來了十天九濕的陰雨季,晾在外面的衣裳好些天了收進來還是濕的,店裏都是姑娘家,衣服都是要勤換洗的。謝如琢在後院裏弄了個爐子,外面罩着一圈鐵網,總是晾不幹的衣服放在上面烘一會兒,潮氣就去了個幹淨。

衣服的事情好解決,院子裏有兩袋用來提鮮的幹貨沒有及時往屋裏搬,有些受潮了。

謝如琢拉開袋子,裏面傳來一股子黴味兒,她伸手把裏面的掏出來,有些經過雨水的滋潤,已經生芽了。

她眉頭一皺,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黴灰,對珊瑚道:“這兩袋幹貨都不要了,扔了吧。”

珊瑚一臉心疼:“掌櫃的,這些都是您親自挑選買回來的,買的時候花了那麽多錢,要不我們把它洗幹淨了用爐子烘幹?扔了多可惜啊。”

謝如琢何嘗不知道這些都是好東西,但是不能要就是不能要,她向來笑意盈盈的臉上盡是嚴厲:“開食鋪的最不能忽視的就是食材問題,你洗得掉上面的髒東西,洗得掉裏面的毒素嗎?洗不掉的話,一旦做進菜裏面,輕者腹瀉,重者中毒。吃食上面,絕對不能有一點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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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她臉上的神色過于嚴肅,一向穩重的珊瑚眼眶竟有些發紅。

謝如琢剛要說什麽,頭一偏見門口進來一個人,她示意海貝出去招呼,正要同珊瑚接着剛剛的話題聊下去,卻發現自己不知道從何說起了。

氣氛正凝滞間,海貝卻又去而複返。

謝如琢見她臉板的像個夫子,不由朝外面看了看,轉而問她:“這是怎麽了?”

海貝吞吞吐吐解釋道:“掌櫃的,外面那個人根本就不是來吃飯的。”

“不吃飯?不吃飯來我這食鋪做什麽,何況外面還下這麽大雨,難不成是專門來坐坐的?”

海貝搖頭,話裏話外帶着顯而易見的厭惡:“誰知道他怎麽找到這裏的,八成是聽說了小姐來過這裏,聞着風兒就跑來了。”

謝如琢不由問道:“外面那人是妍兒的熟人?”

海貝靠近一步,壓低聲音解釋:“是小公子的生父。之前小姐未出閣的時候,有老爺坐鎮,打得他不敢來城裏。現在許是聽說小姐嫁人了,又跑出來禍害人了。”

小公子的生父……那不就是被她一腳踹進河裏的絡腮胡子?

謝如琢想了想,對海貝道:“上門是客,我去會會他。”

前廳裏,絡腮胡子正在擺弄桌上的六轉燈,許是看着新奇有趣,他看了又看,見四周沒人便打算不動聲色的将燈裝進懷裏。

誰知他才剛剛拿起,身後便響起一道悠悠的女聲:“喲,偷東西吶,胡公子改行行竊了?”

這聲音淡淡的,輕飄飄的響在頭頂,絡腮胡子手一抖,六轉燈啪一聲,掉在地上,碎了。

絡腮胡子立刻拍桌發怒,率先指責:“你胡說八道什麽,都怪這店上菜太慢了,我不過是拿過來把玩把玩,就這麽讓你吓掉了。”

他高聲叫道:“掌櫃呢?掌櫃的出來,這人把你們店裏的燈摔壞了,我親眼所見!”

謝如琢被他叫的頭疼,眉頭一皺,不耐煩道:“你叫什麽叫,再叫我就報官了。”

“好啊,你去報官,老子會怕你個小娘們?"

絡腮胡子真是生動诠釋了什麽叫人賤無敵。

謝如琢活動了一下手指,冷笑道:“看來小屋村的河水并沒能洗去你滿腦子的廢料,早知道如此,我那時候可就不是一腳的事情了。”

絡腮胡子一下子愣住了,指着謝如琢結巴道:“你......你是小屋村那個算命的小丫頭?”

那一腳讓給他帶來了好些日子的心理陰影,以至于他再也沒去過小屋村。但是那個丫頭在他印象中是個矮小幹瘦又兇悍的,和眼前這個妙齡小娘子簡直判若兩人。

“知道了還不滾?”謝如琢臉色如霜。

妙齡少女盛怒之下粉面桃腮,自有一番憐人風情。胡子心下一松,色壯熊人膽,暈陶之際還妄想着能否揩一把油,豬手伸出去尚未到挨到謝如琢,便被人一把扯住袖子,幾下功夫,一雙手便被一根粗麻繩捆得結結實實。

這繩子是剛剛在查看後廚那些幹貨的時候,謝如琢解開來放在一邊的,方才出得關廳,順手拿了一根在手上,這就派上了用場。

謝如琢冷眼看着胡子掙紮慘叫,毫不留情道:“扭送他去官府。”

話說完畢,見屋內可用的人只有兩個丫頭,皆弱弱小小的,哪是強壯如胡子的對手。略略交待了一句,對兩人道:“索性現下店裏無客,我親自去趟縣衙吧。”

海貝一聽,忙道:“我跟掌櫃一起去吧,路上也好有個照應。”她對胡子早已深惡痛覺,見他今日得了教訓,大有暢快之感,只恨不得親眼見了縣老爺發落了他才好。

夏日的雨來得急,去得也急,方才還如瓢潑,這會兒卻已停了。

縣府在城東,從“有匪君子”過去,徒步不過半柱香的時間,海貝在胡子的雙手上又套了一根繩子,牽着他走在前面,謝如琢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但凡他有嘴上一有罵罵咧咧,她便毫不客氣的從後面補上一腳。

胡子被踹得求死不能,只得惡狠狠的在心中大罵謝如琢蛇蠍不如。眼見着縣府的大門近在前眼了,胡子有些慌了,任海貝如何再使勁兒,他也不肯再邁步。

平日裏走街串巷實乃小打小鬧,若真是進了公堂,那不死也得蛻一成皮的。他本以來兩個小娘子不過是吓吓他,路上趁起跑了就了事兒,誰知道這謝家丫頭是個鐵板一塊,又硬又難啃,當真活生生給他拉到了縣府來。

謝如琢瞧出了他的心思,嘲諷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軟柿子豈有那麽好捏?這公堂你今日進也得進,不進也得進。遠的不說,單說近的,你打碎的我店裏的那個六轉燈,價值不匪不說,還是吳公子的心頭好,我告你個損害財産總是名正言順。”

誰不知道縣令吳公子的纨绔名聲,胡子一聽,當下腿軟的站都站不穩,沖謝如琢好聲好氣求道:“以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姑娘,我賠你銀子,賠多少都成,你開個數兒、開個數兒成嗎?”

謝如琢并不買賬:“有道是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皆因小人之心防不勝防。但依我之見,既然防不勝防,不如一了百了來得省心。胡公子,要怪就怪你把自己活成了一個小人。”

話音剛落,不遠處兩扇漆紅的大門忽然大開,從裏面走出數十個身穿黑紅皂衣的官吏,個個腰間懸挂着佩刀,一臉肅然,這些人在縣府門外排排站定之後,只見縣令吳義察緩慢踱步出來,簡單吩咐了幾句,這些人便迅速散開了。

胡子怕見官,趁機要跑,卻被謝如琢一腳踹到了地上,摔了個狗吃屎。

那邊吳縣令聽到動靜,偏頭駐足,謝如琢忙躬身行了一禮——她曾在王家喜宴上見過吳縣令,兩人經由王老爺打過照面。

吳縣令颔首,轉而理了理袍子,正欲踏進府門,卻又想起來了什麽事兒,轉頭往謝如琢這邊來了。

吳縣令是個很和煦的父母官,但是如果只有和煦,定然也不能執掌一任政事這麽久,莫說還與霧城有名的商戶關系匪淺。

在得知吳公子經商之後,謝如琢便對這位吳縣令越發恭敬。

吳縣令左右瞧一瞧,走開兩步,低聲對謝如琢道:“本官記得謝姑娘是小屋村人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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