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漫天煙火下,那裏站了一……

“有匪君子”生意太好, 現在的人手除了海貝、宋望星之外,已經增至六人,另雇了三位主廚, 三位跑堂。

謝如琢将自己從後廚解放出來,花了更多的心思在經營上面。

首先是立規矩。

新來的每一個人都簽了一份告知書, 諸如不得與同行惡性競争, 不得以次充好之類, 好比前世的合同,最大程度保證他們自己和酒樓的利益,避免出現以前的珊瑚事件。

各位主廚都是在某一個菜系的烹饪上十分出色之人, 各有自己的招牌絕活,謝如琢有言在先:除了固定的月銀之外,哪一種招牌菜的回頭客最多,另給予主廚相應的獎賞。

對于跑堂的人則是另一套章法:與客人打交道難免會遇到各種狀況,出狀況最少的人不管是運氣還是解決問題的能力都可見一斑,因此可以獎勵去後廚學一套道菜。

如果你一直都很厲害,那你每個月都可以學一道,至于以後的際遇,絕對不是小小的跑堂可以比拟的。

海貝人忠厚且原則性強, 又跟了她這麽久,對酒樓事宜再熟悉不過, 即使人情不甚練達,但是把她放去掌管後廚, 謝如琢最放心。

而宋望星, 除了後廚以外的地方,哪裏都是他的身影。

眨眼間,冬雪已至。

海貝早上起來打開窗見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發出一聲驚叫。宅子裏就兩個姑娘,為着方便,挨着住隔壁,謝如琢聽到了她的聲音,但是沒理,轉個身把頭埋在被子裏,繼續熟睡過去。

不一會兒,院子裏又傳來了喁喁的說話聲,這聲音不大卻斷斷續續,謝如琢哀嘆一聲:好不容易有了點家業,連個懶覺都睡不好,她容易嘛。

她穿好棉襖,又在外頭裹上了一條厚厚的圍巾,打開房門,入目皆是雪,剛剛攢起來的一點起床氣又馬上偃旗息鼓了。

海貝縮着手,站在院子裏同人說話,見謝如琢終于醒了,咯吱的踩着雪過來了,一張嘴呼一股白氣:“姑娘,望星說有人找你。”

謝如琢昨夜睡晚了,精神不佳,整個人裹得像個粽子,只露出兩只眼睛在外面,沒精打彩看着雪地裏的兩人,敷衍的點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

作為“有匪君子”的掌櫃,找她的人實在太多了,已經見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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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望星很喜歡雪,他見這裏難得有一塊整齊幹淨的雪地,撒着丫子在上面鬼畫符,一番□□之下,原本潔白的雪地已經慘不忍睹。

這小子上輩子一定是個皮猴子。

皮猴子看見謝如琢,“嗖”的一下滑着雪過來了,眼見着像炮彈一樣要撞上了,他卻又猛然停住,咧着張大嘴嘻嘻一笑:“姐姐,你太懶了,睡這麽晚才起來,我都等了半個時辰了。”

謝如琢順手揉了一把他凍得通紅的臉頰,懶懶道:“沒大沒小。誰找我?”

宋望星搖頭,強調道:“是個男人,還說你們是舊相識。”

滿永州有過一面之緣的人海了去了,近些日子來找她的人,人人都能稱上一句舊相識。

謝如琢将圍巾取下來,換了一件厚實的兔毛披風,邊系帶子邊問:“男人?長得什麽樣。”

宋望星再搖頭:“很一般,沒有我長得好看。”

謝如琢又被他逗笑了,她發現自從宋望星出現之後,她笑得次數越來越多:“店裏來來往往這麽些人,我瞧着也有長得不錯的,怎麽回回到你嘴裏,都變成了沒有你好看,小子,這麽狂妄出去可是要挨打的。”

說歸說,平心而論,宋望星長得真不錯,五官深邃,唇紅齒白,不笑的時候神情有些像她記憶中的那個中二少年,笑的時候,眼睛一閃,笑窩一出......再過個幾年,确實要迷倒一大片人。

宋望星嘟囔道:“本來就是,我長這麽大,只承認有兩個人比我長得好看。”

謝如琢好奇心大盛:“說來聽聽。”

宋望星小心的瞅了他一眼,加重了語氣:“一個是我表哥,在我們那兒是出了名的玉樹臨風,人也好,以前跟姐姐一樣,總愛逗我玩,後來家裏發生了不好的事情,人就變了。但是依舊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謝如琢“唔”了一聲,沒去細問這位表哥,好奇道:“另一個呢?”

“另一個就是姐姐你啊!”

這話一出,海貝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沒錯,姑娘你其實也很好看,就是總愛把自己打扮得不倫不類,白白糟蹋了這幅好相貌。”

這馬屁拍的,謝如琢忍不住樂滋滋的摸了摸自己的臉,結果摸到了一圈毛。

算了算了,好看哪有保暖重要。

到了店裏,采風迎了上來,對謝如琢道:“姑娘,那人在樓上第二間,自稱姓吳,身邊還有一個随從,只是我瞧着,那個随從更像個姑娘。”

采風是外頭最會來事兒的,膽大心細,熱心爽朗,自來到酒樓,表現可圈可點。

聽完她的話,謝如琢腦海裏立馬浮現起吳珂的容貌,至于那個姑娘......

待她上了樓,看見作小厮打扮的何西施後,心裏頓時湧上一陣喜悅。

何西施也看到了她,飛快的跑了過來一把将她抱住:“你這個死沒良心的,離開霧城也不跟我說一聲,害我擔心了好長時間!”

她聲音裏漸漸湧出一絲哽咽。

謝如琢心裏也有點酸酸的,看了旁邊手不知往何處放的吳珂一眼,努力緩和氣氛:“這可不像那個坐地就能撒潑、提刀就敢宰人的何西施啊,她只有讓別人害怕的份兒,哪會自己掉眼淚。”

何西施聞言,狠狠的捶了她一下。

謝如琢招呼着上了些茶點飯菜,這才坐下來敘舊,三兩句話下來,何西施又元氣滿滿了:“知道你把‘有匪君子’開到永州的時候,王老爺那個臉色喲,你沒瞧見真是可惜了。還是你行,寧願把招牌撬走也不便宜他們,要我說,把你趕走坐享其成,就該讓他們知道你不是好欺負的,。”

事到如今也沒什麽不能說的,謝如琢略有些不好意思:“其實吧,我早就想走了。”

她用一種狡黠的眼神看着何西施。

何西施眨眨眼,有些沒反應過來。旁邊吳珂插話:“我早就跟你說了,她就不會是那種白白任人欺負的人,表面上是何老爺為難她,實際上到底是誰在算計誰不一定呢。”

許久不見,吳公子的脾氣依舊啊。她立馬掉轉火頭:“說起來,我也很奇怪,王老爺是怎麽知道我把‘有匪君子’開到永州了呢?”

吳珂詞窮。

哼,看在西施的面子上,舊賬我就不跟你算了。

何西施見狀,對吳珂道:“我想同謝妹妹說說話。”

吳珂走後,謝如琢眉頭一皺:“出什麽事兒了?”

何西施堪稱繼承家業的勞模了,讓她甩開豆腐攤兒跑來人生地不熟的永州,真是太古怪了。

果然,何西施的情緒突然低落下來。原來,起因是吳珂讓吳縣令去提親,吳縣令幾次馬虎眼打過去了之後,眼見着自己兒子像是情根深種了,于是十分神速的替他特色了一門親事——同僚家的女兒,門當戶對。

被親爹耍了的吳珂很不爽,萬事俱備,他就只欠上門提親就可以把西施娶進門了,臨了卻被塞了個未婚妻進來,眼見着所有的努力都要白費,于是吳公子和他親爹鬧翻了。

謝如琢嘴巴張得老大,雖然這樣很不孝,但是她卻忍不住暗地裏鼓掌。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

“現在城裏的人都說吳珂被我迷住了心竅,甚至那位李小姐也上門找過我,讓我不要再糾纏了。”

謝如琢拍桌而起:“豈有此理!”

“是啊。”何西施心情有些沉重:“我也覺得豈有此理,要麽就讓吳縣令綁吳珂回去成親,要麽就自己去抓吳珂的心,來為難我這個孤女是什麽道理。”

謝如琢不能再同意了:“那你把這些話同她說了嗎?”

何西施道:“說了。但是她沒走,還指使她的丫鬟罵我,所以我把她們打出去了,還讓旺財咬壞了丫鬟的裙子。”

謝如琢終于豎起了大拇指,想了想,她道:“那你在城裏估計是呆不下去了。”

“沒錯,所以我就來找你了。”

謝如琢:......

吳珂送完何西施就回霧城繼續抗争去了,順便,謝如琢讓他幫忙帶了一份禮物給王妍兒,算算日子,王妍兒同胡秀林的孩子也要出生了。

眨眼間,到了年關。這個年多了何西施,是意外之喜。

年三十這天,‘有匪君子’不營業。謝如琢要同上上下下所有的人一起過新年。

何西施幫着采風把店裏裝飾的喜氣洋洋,各扇門上都貼滿了紅色的剪紙窗花,還有謝如琢被撺掇着親手寫的春聯——很醜,所以她力排衆議,強烈要求只挂這麽一天!

宋望星帶着跑堂的幾個夥計早早的買了煙火,差點把院子堆滿了。

瑩瑩燈火裏,四處飄香。

謝家。

謝如琢趁今天有空,理了一天的賬本,海貝算着時辰,過來提醒她要去吃年夜飯了。

謝如琢收起賬本,攬過剛洗好的頭發,正要拿過一旁的頭巾紮上,卻被海貝制止。

“姑娘,您的頭發又厚又長,我幫您梳個發髻吧。”

謝如琢看着鏡子裏的海貝,十分驚訝:“你還會這個?”

海貝道:“其實我會的可多着呢。”

謝如琢正想調侃一番,猛然間想起海貝的過往,想必她所說的這些技能正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被買賣中學來的。

謝如琢抿了抿唇,看着鏡子裏的姑娘,輕柔道:“那你可得給我梳好看點。”

“那當然,今天是除夕,一定把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

海貝梳得是最簡單的發式,把她額前的頭發全部攏了起來,挽成了一個小髻,別了一朵珠花固定。

謝如琢的額頭生得好,光潔又飽滿。這兩年營養跟了上來,她的五官和皮膚發生了很大的蛻變,長成了明眸皓齒的少女,她的眼睛還是一如既往的清透明亮,點綴在這張巴掌大的小臉上,熠熠生輝。

這張臉,比她前世漂亮精致多了。

後面的頭發原本一直盤在頭巾裏,海貝這次全放了下來,柔順的披在背上,她從中挑了幾縷編了幾根小辮子綴在後頭,又從妝臺上拿了一根紅色的綢帶,從珠花的位置開始,一路向下,将每根小辮子都穿了起來,最後将綢帶打成了一朵花結。

很合氛圍,喜慶又漂亮。

海貝下定了決心,一定要讓謝如琢漂漂亮亮的出現。梳完頭發,她又去找衣裳。可惜冬日的衣裳都很厚,顏色都是偏素淡的。她找了好久,才終于翻出來了一件朱紅銀白團花的裙襖。

銀白色是底色,胸前是兩排紅色的雲扣,左右腰際處是用朱紅色的絲線繡出來的镂空的鳶尾花,一路延伸到兩側的裙擺。

配色很鮮豔,設計也很簡單雅致,謝如琢穿着很不習慣,但是她的意見不重要,因為海貝很執着。

“姑娘,你的個子怎麽比我還高了。”

海貝堅持給她扣上扣子,兩個人挨得很緊,她對發現這個問題之後有些不滿,她們以前剛見的時候,姑娘還比她矮一個頭呢。

謝如琢剛想勸她少吃點肉,又聽她低低的驚呼一聲:“這裏還比的我的大!”

好吧,這具身體這兩年好像跟打開了某種開關一樣,确實發育的比較好。謝如琢難得老臉一紅,催促她:“還有完沒完了。”

海貝終于幫她系完了扣子,怨念道:“腰也比我的細。”

謝如琢這次可沒給她面子:“讓你平時少吃點肉多吃點青菜你不聽。”

...

不出所料,到了店裏之後,大家狠狠的驚豔了一把,尤其宋望星,坐在她身邊頻頻轉頭,屁股底下跟坐了根刺一樣。

氣氛熱烈間,謝如琢抽空瞪了他一眼:“好好吃飯。”

宋望星嘴一撇,老實了下來,但據謝如琢觀察,他的眼角仍然時不時往外瞟。

“望星,別看啦,吃完飯再放煙花也來得及。”采風笑他。

吉星高照、福氣滿滿,大家都喜氣洋洋。

飯後一罷筷,宋望星立馬招呼人去後院搬煙花,他自己卻不去,非要拉着謝如琢往外跑:“看煙火當然要找最好的位置,姐姐,最前面的位置我只留給你,快來快來。”

“嘭”的一聲,煙火在天空中炸開,多彩的讓人炫目。

謝如琢被宋望星拖到最前面,然而前面是風口,謝如琢的頭發是披着的,看煙火看了個寂寞。

她沒好氣的撒開宋望星的手,去撥眼前的發絲,一轉頭視線掠過對面的巷子口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漫天煙火下,那裏站了一個人,深邃的眉眼定定望着她,腰間挂着一把再眼熟不過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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