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我會踏平你永州城

謝如琢被攔在門外, 已經隐隐聽見了裏頭的寒暄聲。也是才反應過來,她非季家那等大戶,梁冬生又怎麽會屈尊見她。

到底還是失算了。

領路那人将她帶到了另一間屋子裏, 趾高氣昂的丢下一去等着,人就出去了。

他前腳走, 有人後腳就進來。來人是個方臉漢子, 皮膚略黑, 穿着打扮皆是幹練,卻又有一股書卷氣。

“勞謝掌櫃久等,我來晚了, 請坐請坐。”

謝如琢福了福,等他坐了,才在對面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知府大人這會兒不得空,不好怠慢了謝掌櫃,便讓我先來與您聊一聊,在下駱實,是永州府知事。”

謝如琢又是一福:“駱大人安。”

駱實這個名字有些耳熟,謝如琢在陳松的信上見到過,是梁冬生的左膀右臂, 所有梁冬生不好出面的事情,都由這個駱實代替他打理, 兩人處處狼狽為奸。

謝如琢心裏知道的一清二楚,面上卻不敢顯露出一點蛛絲馬跡, 些微有些迷茫問道:“不知大人召我來所為何事?”

駱實從一進門的時候就在不着痕跡的打量謝如琢, 先入為主的印象就是這個人很淡定,很從容。

或許她自己都沒意思到,與其他人初次來府衙的谄媚相比, 她自己是多麽的與衆不同。

以前坐在這裏的人,能有這般表現的,要麽就是同隔壁那位季大公子一樣,有恃無恐,要不就是已經知道了今天來這裏的目的。

謝如琢的背景他着人調查了,孤女一個,沒有任何靠山,所以就只能是後者了。

駱實的話裏帶着些試探的玩味:“謝姑娘這麽從容,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咱們要聊的話題了。”

謝如琢一頓,這才後知後覺自己的表現有些突兀,忙道:“大人說笑了。百姓都知道永州官府最是清廉公正,我等都是老老實實做小生意的,從不犯事,又緣何不從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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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實笑了笑:“謝掌櫃果然口齒伶俐、思維敏捷,咱們大人當真沒看錯你。只是你未免太過自謙,‘有匪君子’如今在永州是家喻戶曉,實力可與季家比肩,怎麽就成了小生意了。”

謝如琢臉上挂着标準的笑:“大人謬贊了。”

她的笑容還沒收起,駱實卻驀然話鋒一轉:“如今西邊戰事一起,連累永州也不太平,大人現在正是用人之際,謝掌櫃有才,可願意為大人分憂?”

駱實深谙如何與人打交道,這一句話問得謝如琢措手不及,她微低了眉眼,避開駱實逼人的視線,回道:“承蒙大人擡舉,不知大人想讓我如何為他為憂呢?”

駱實站起身來,走到謝如琢跟前站定,剛好擋住門口的光,将她罩在一片陰影裏。

謝如琢感覺一道異常灼熱的視線投射在她的頭頂,讓人不由得頭皮發麻。

只聽駱實淡淡道:“謝掌櫃,你是聰明人,有些話說得太明白就沒意思了。我能告訴你的是,只要你聽話,原來陳松有的,你也不會少,甚至于,你得到的只會比他更多。”

終于說到正點上了。

謝如琢擡頭,對上駱實的視線。國字臉的人一旦刻意收斂了笑意,整個五官都會變得格外硬,說一句兇相畢露也不為過。

如此情景下,謝如琢竟覺得駱實異常可笑:“駱大人,我想你對我有誤解,我與陳松從來都不是一路人,我只掙我該掙的錢,憑我自己的本事吃飯。”

駱實并不生氣,緩緩提醒她道:“是不是一路人,你說了不算。”

這是無論如何都要強行把她拉上船,來頂替陳松了。

謝如琢靜了靜,反問道:“若是我執意不肯呢?”

駱實往旁邊走了兩步,光照進來,露出謝如琢一張生動的臉。

他伸手将她的下巴用力擡了起來,靜靜道:“你看這外頭日頭這麽好,可惜不是每個人都能看得到的,陳松就不能。他死了你知道吧,是被我打死的,足足用了十根棍子。”

駱實放開她,如同評論外頭的天氣一樣,繼續道:“你知道為什麽是十根嗎,因為他跟着大人十年了,十年也沒讓他認清一個道理,狗是沒有資格同人叫板的,這十根棍子就是讓他明白,哪怕是到了地府,也得明白怎麽如何當好一條狗。”

“好一個狗屁理論。”

人命在這些人眼裏竟真的是賤如草芥。

謝如琢本想忍着從這裏全身而退再想周全之法,但是惡人總有層出不盡的法子來惡心人。

“駱大人你說這些話的時候,将你自己又置于何地了,在梁冬生眼裏,你也不過是一條狗而已,又有什麽資格來說別人。”

索性已經鬧翻了,那就鬧得再徹底一點,謝如琢面上不無諷刺:“陳松縱然再助纣為虐,好歹臨終前做了件好事兒。”

“你們找那批糧食的下落找了這麽多天,想必還沒找到吧,不想知道它去哪了嗎?”

門外,剛與季文舒談完事情的梁冬生頓時僵立當場,萬萬沒想到,陳松也早就留了後手,早知這條賤狗會回來反咬一口,就該在他壞事的時候處理了。

眼下嘛,他眼睛微微一眯,看向屋裏那個膽大包天的女子,慢慢踱着步子進了屋。

駱實正處于震驚中,見梁冬生來了,忙躬身行禮:“大人,她...。”

梁冬生一擡手制止了他要說的話,只死死的盯住謝如琢:“你知道糧食在哪?”

原來梁冬生長得一幅如此儒雅的好相貌,但現在她見了,卻覺得惡心。

以前在霧城的時候,一直以為自己是個能屈能伸的性子,現在才發現,她還是那個脾氣不好的謝如琢。

只不過,霧城的人,不管是吳縣令也好,還是王老爺也罷,他們之間立場雖不同,但卻都保有做人最起碼的底線。

但面前這兩個,和他們談人性她都怕他們聽不懂。

謝如琢的眼睛亮得驚人:“我告訴你,我不僅知道糧食在哪,我還知道這些年,你駱實與你梁冬生在永州幹得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梁冬生很淺的笑了一下,而後眼裏的神色瞬間陰沉了下來,吩咐駱實:“殺了吧。”

“慢着!”

屋內三人皆是一怔,只見季文舒搖着把扇子站在門外,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來的。

梁冬生眼裏已經陰沉得能滴水了,卻因為外頭的人是季文舒,還保留着最後的克制:“本官方才已經差人将季大公子送出府了,季大公子不走,想必是留戀我這府衙,既然如此,大家就都別走了。”

謝如琢有些歉然,此時十分後悔昨天晚上去季府走了一遭,現在将季文舒也牽連進來了。

季文舒并不害怕梁冬生的威脅,接着道:“我不走倒是沒什麽不妥,只是這位謝姑娘,你怕是扣不住。”

“一個無權無勢的孤女,就算是有些本事,本官要殺要剮也不過是句話的事兒。”梁冬生說完,看向季文舒:“更何況,知道了太多不該知道的,本就是嫌命長了,季大公子此時憐香惜玉可是打算與我梁某人作對了?”

季文舒道:“非也。我這麽和你說吧。”他手中的扇子一攏,将謝如琢撥到身後:“你若是動了她,可就是與賀家為敵了,這姑娘可是賀清思要保的人。”

“西南賀家?”

季文舒點頭:“沒錯,老子敢砍皇帝,兒子敢跟今上叫板的那個賀家。”

駱實插嘴道:“不可能。大人,他定是忽悠人的,我把她的祖宗十八代都調查過了,跟賀家絕對沒有半點關系。”

梁冬生聞言,對季文舒也不再客氣:“季文舒,我看在你季家在京中有人的份兒上,一直對你客客氣氣,若是你執意與我為敵,可別怪我不留情面。”

謝如琢一驚,梁冬生竟然連季家也不怕了嗎?

季文舒不慌不忙道:“我差點忘記說了,不止她,我也是一樣,我們都是賀清思要保的人。你只知道我是季家的大公子,怎麽沒去查查我與賀三公子的關系呢?”

他還有心情奚落駱實:“你手下這條狗的事情沒做到位啊,連我與賀三公子曾經同窗的情誼都查不出來。”

劇情急轉直下,謝如琢先是聽到賀清思的時候,直覺不太對,但是這種時候編個理由吓唬人也正常,畢竟她也經常這樣。

但是季文舒與賀清思是同窗?謝如琢忽然間有些頭大。

季文舒這般鎮定,倒叫梁冬生信了個半真。

但他也不是随便兩句話都能被唬住的,很快分析了利弊,得出結論:“就算你們都與賀家做靠山又如何,現在賀家與北邊打仗,誰贏誰輸都未可知。”

“季公子,我今日給你個面子,但是你必須保證她将陳記米糧的去處老老實實說出來,并且把自己知道的消息爛在肚子裏,如此,我就放她走。”

許久沒出聲的謝如琢忽然道:“這件事本來就與季公子你無關,你走吧。”

季文舒真心有些頭疼了,此時終于明白,為何賀三要破天荒的會給他寫信讓他代為照顧一二,實在是,這個姑娘犯起脾氣來,天王老子都不帶怕的。

他轉過頭來小聲勸道:“不就是米嗎,這回給了他,換你一條命不是很值嗎,有什麽事先把命保住了再說也不遲。”

謝如琢很堅決:“我是絕對不會告知梁冬生這批米的下落,這是兩條人命換來的。一旦給了他,屆時死的就不止幾個人了,到時我手上也沒了談判的籌碼。”

這聲音雖小,卻也瞞不過其他人,梁冬生見謝如琢都到這時候還嘴硬,冷笑道:“季公子,這就不怪我了。充州距離永州最快也要三四天時間,到時候,一切塵埃落定,一個女人而已,他賀清思又能奈我何?”

此時,外頭忽然傳來一陣陣急促而富有節奏的腳步聲,梁冬生以為駱思叫的人來了,臉上泛起了一絲放松的笑,轉頭正要吩咐人将謝如琢帶走,卻不想對上了一個滿身肅殺的人影。

這人身上穿着盔甲,臉上還有未幹的血跡,雙眼腥紅,又冷漠又狠厲,手上劍脫了劍鞘,劍尖正滴着血,淡淡的掃視了一眼梁冬生。

“我會踏平你永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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