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我是一個很怕死的人

城北季家。

門外宋望星将馬車停在門口, 轉身将謝如琢扶了下來。

季家果真不負盛名,宅子建得大氣又莊重,一看就是有底蘊的人家, 厚重的大門前還站了兩個拿着武器的小厮。

“家底過厚好像也确實容易遭人觊觎。”

謝如琢兩人上前說明來意,門房要進去通傳, 便讓他二人在外頭等候。

季文舒将那攢了好些時日的賬目彙總到一起, 看完兩本正要歇了歇, 只聽方才那随從去而複返,臉上的神色有些耐人尋味兒:“公子,門外有位姑娘自稱是‘有匪君子’的掌櫃, 門房通報說想來拜見您。”

季文舒揉額頭的手頓了頓,有些意外:“這麽巧?”

随從附和:“誰說不是呢,方才您還說想見見呢,可巧人不就來了。那我這就讓人請進來?”

季文舒點頭:“去吧。”

“等等!”

随從剛走兩步,他忽然又改了主意,整了整自己略有些皺的衣裳,起身道:“我同你一起去。”

謝如琢的腦子裏一直在想梁冬生請她去府衙的目的,宋望星喊了她才兩次才回過神兒來。

“姐姐,有人來了。”

謝如琢忙收斂思緒, 正眼看去,只見屋裏一前一後走出來兩個人, 為首的那個一身白衣,行走間自有一股潇灑意趣。

待離得近了, 謝如琢看清他的臉, 神情微微一滞,這不就是那位有些自來熟的公子?随後又不着痕跡的恢複了笑容。

季文舒第一眼看過去,并未将眼前這個梳着姑娘發髻, 妝容清淡的姑娘與那日小樹林穿着暗淡的少女聯系在一起,只覺得這姑娘氣質不錯,賀三眼光不算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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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如琢觀他神情,心下了然,便作不知,十分有禮的一福:“在下謝如琢,冒昧上門打擾,還望公子見諒。”

季文舒聽完這聲音卻是一怔,原本張口就來的客套話急轉直下,繞着謝如琢轉了兩圈,恍然大悟道:“原來是你。”

他望着謝如琢的神情有些高深莫測,怎麽都無法将小樹林裏的那個丫頭同賀清思聯系在一起。

謝如琢對季文舒的印象不算好,尤其現在他還一直直勾勾的盯着她看,那眼神雖說沒有惡意,但總歸是不怎麽讓人舒服。

可想到梁冬生...謝如琢勇敢的回望過去。

兩人在季家門口用眼神互相厮殺了幾個來回,随從終于看不下去了,上前道:“得知謝掌櫃大駕,我們公子特意出來迎一迎,不如先一同進去坐一坐,有什麽事情也好慢慢聊。”

對峙打破,謝如琢率先往旁邊退了一步,讓季文舒先行。

季家內宅比謝如琢買的那個二進的宅子大了不知道多少,謝家的院子裏光禿禿的,而季家腳底下的石板路布置的很是有趣,左右延伸到看不見的地方,特色與雅致并重,十分豪橫。

這大概就是前世大平層與豪門別墅的差異。

季文舒與謝如琢并排行走,見她老是看腳底下的石板路,有意無意的聊道:“我有一位故交,自小就很喜歡石頭,我這院子裏的石板也是受了他的啓發,原本覺得有些蕭索,看久了倒是別有一番幹淨舒适。”

謝如琢想起小屋村那短短的一串石板路,光潔又平穩,曾經她也是很喜歡的。

“季公子與你那位故交對美學的研究都很是不俗。”

季文舒想去拿腰間的挂扇,卻忽然想起扇子被自己扔在書房了,空着手下意識的抵住唇邊,微咳一聲,繼續閑聊:“那日客棧匆匆一別,沒想到姑娘去開酒樓了,聽人說生意很是不錯,尤其是那個招牌當真是起得別出心裁。”

謝如琢心道,我在這永州城開店也不是一月兩月了,如今人人都知道城裏的這麽一家店,你這樣奉承客套倒是讓我也不好意思再拿出來解釋一遍了。

遂道:“哪裏哪裏。”

季文舒幾乎斷定那個招牌上的字就是賀清思的筆跡,得出這個結論之後,越發對這兩人之間的關系好奇起來,因此才有了方才那兩句看似不着邊際的話。

奈何謝如琢這人心眼也不少,竟然四兩撥千金給撥沒了。

話落,幾人已到正堂落坐,方才的話題就戛然而止。

随從想将宋望星叫出去,讓兩人單獨聊,卻被謝如琢制止:“我與季公子談得都不是什麽要緊事,沒什麽妨礙。”

說完看向季文舒。

季文舒揮手讓随從退下,應道:“自然。既是謝姑娘有事找我相商,理當是你說了算。”

謝如琢快進入正題:“聽說梁大人也約了公子明日去府上,公子可知所為何事?”

季文舒的扇子不知何時又回到了他的手上,只見他慢悠悠的搖着扇子,不甚在意道:“實不相瞞,我也是今日才從京城回來,消息收到的不比你早。”

頓了頓,他接着補充:“不過以我對梁冬生的了解,應該不會是什麽好事。”

果然,季家能在永州屹立這麽多年,洞察人心的本事非一般人可比,只是不清楚季家人對梁冬生的所作所為又知道多少。

謝如琢主動上門自然是帶了十分的誠意來的,她肯定道:“不是應該,是必然。”

季文舒搖扇子的手一頓:“所以你今日來找我,是要提醒我小心應對?”

謝如琢搖頭,清楚說明來意:“季家地位非不一般,無論如何,梁大人必不敢拿公子怎麽樣,但是我就不一樣了。”

“一個無權無勢的平民百姓,他若存心想找個理由對付我,卻是像捏死一只螞蟻那麽簡單。所以我希望明日在府衙若是遇到什麽危急之事,還望公子能出手相助一二。”

賀清思的信還熱乎着,信裏拜托他照應一二的人此時卻自己主動出擊,跑來找季家尋找靠山。

季文舒不知道該不該為賀三的自作多情感到難過,人家似乎壓根都沒想過讓你幫忙啊。

季文舒忽然來了興趣:“幫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為什麽要幫你呢?”

他一針見血的指出她話裏的漏洞:“梁冬生為官多年,犯不着與你一個平頭百姓計較,必然是你有什麽事情觸及了他的利益,不如你先說說是什麽事情,我再考慮要不要幫這個忙。”

和真正的聰明人講話,是最忌諱兜圈子的,謝如琢平時也讨厭別人這樣對自己,到關鍵時候卻差點自亂了陣角。

只聽她道:“不知近日城裏米價瘋漲的事情公子有沒有聽說,我與陳記的掌櫃陳松一直有生意上的往來,不久前得知,城外的流民、城裏的糧價皆是有人在暗地裏操控,以謀取暴利。”

季文舒眼神一閃:“你說的這個人是梁冬生?”

謝如琢默認。

季文舒再問:“這些事情是陳松告訴你的?他為何要冒着得罪永州知府的風險告訴你這些。”

這确實是個很矛盾的事情,謝如琢略過綁架的事情,挑揀着信上的信息說了一點兒:“梁冬生一直利用他斂財,出了問題卻拿他當替死鬼。”

她看向季文舒,聲音木木的:“陳松已經死了。”

“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經成了梁冬生的眼中釘,所以才來尋求季公子相助。”

謝如琢很認真的同他說道:“我是一個很怕死的人。”

季文舒想了想:“你倒是直言不諱。”

“至于報酬,季公子可以提。”謝如琢不想欠人人情,但是也很有自知之明:“能力範圍內,我定當義不容辭。”

季文舒眼下最想要的報酬就是想從她嘴裏聽到她與賀三之間發生的事情,但是賀三實在了解他的性子,在信中極其冷酷的警告過他不能去打擾別人。

但是又不想這麽便宜了謝如琢,只好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報酬就先記到賬上吧,哪日等我想好了再找你取。”

季文舒倒不着急,反正來日方長。

...

第二日,看着時辰差不多的時候,謝如琢便準備去赴鴻門宴。

但是梁冬生想得更周到,派了官差親自去“有匪君子”門前相迎,圍觀百姓在旁邊紛紛議論知府大人沒有親民,沒有官架子。

當事人謝如琢面上強撐着笑,心裏卻正打見着那些帶刀官差起,腦子裏的那弦就繃起來了。

這哪是親民,這分明是怕她出幺蛾子想出來的招兒吧。

知府大人有旨,只傳了謝如琢一個,是以,身邊一個人也不能帶,海貝縱使擔心也無計于施,連宋望星也沒法子。

一路被“綁架”到了知府巍峨的大門前,那頭季文舒也後腳剛到,到底是人的層次不同,季文舒身後還跟着昨日門前相迎的那個随從。

兩人心裏都有數,全都當做昨天的見面不存在,目不斜視的跟着官差往裏走,但是因為旁邊多了個認識的人,謝如琢到底沒那麽慌了。

知府的大院,謝如琢一進來,便感覺一股壓抑的氛圍,渾身不自在。

領路的官差不耐煩與她寒暄,只顧着在前頭引着季文舒。一路穿過天井,再過回廊,跨過一道六角拱門後又穿過一個花園,才終于停了步子。

四四方方的門前站着一個身穿罩衣的方臉男人,沒什麽表情道:“大人在裏面等着呢。”

季文舒步子邁得大,三兩步就越過了那人,謝如琢一只腳方才踏上臺階,就被攔了下來,頭頂上的人聲音分外冷漠:“你,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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