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如今我想問問,那與我喜……
謝如琢問賀清思的情史, 一方面是起了捉弄的心思,另一方面,她也實在好奇, 賀清思有沒有交好的世家貴女。
她說不清自己這樣問的目的,但是在開始踏足賀清思的個人領域後, 這是她腦海裏冒出來的頭一個問題。
賀清思并無避諱:“我本人無聊寡淡之極, 情尚且沒有, 更不足以談情史。”
無聊、寡淡……倒是對自己的認識很深刻。
“唯一一段尚且可以稱之為情史的,”他頓了頓:“便是與你有關。”
“?”謝如琢大驚失色:“什麽叫與我有關,飯可以亂吃, 話可不能亂說。”
賀清思這人與謝如琢是兩個截然相反的性格,謝如琢脾氣不好,但是直來直往,說什麽做什麽都是打直球。但賀清思這人心思如同九曲回廊,拐來拐去,深不見底。
見她急了,賀清思才不緊不慢的提醒她:“在小屋村的時候。有天晚上,你拿着你簽筒跑到我房間外頭,非要與我算卦, 算出了什麽,難道你忘了?”
謝如琢:“……”不好意思, 她還真忘了,要不是枕頭下頭的那張畫提醒她曾經有這件事發生, 或許她連這件事兒也不記得了。
但是這種事情怎麽能承認呢, 唯恐賀清思刨根問底,謝如琢十分機智的制止他:“我們現在講你的事情,總提我做什麽。”
賀清思一臉真誠的重複:“因為與你有關。”
他想也未想, 将她當日所言娓娓道來,似乎這些話曾深刻的印在他的心頭:“你說我的人生歷經風雨,注定艱難萬險,但是我命好,将來會遇到一人與我喜結良緣,共赴白頭。”
“如今我想問問,那與我喜結良緣,共赴白頭之人,現在何處?”
聽到這兒,謝如琢都傻了,這些話被賀清思這麽一字一句的複述,又隐約勾起了她那麽一點熟悉的回憶。
她被問得啞口無言,因為當時她拿賀清思當小白鼠,明知道他不待見,卻喜歡偏偏拿這些去與他做對。
別的事情她多多少少有些成算,可賀清思的感情問題,那就是開局一支簽,剩下全靠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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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如琢淩亂了。
但是她此時不僅不能否認,還得裝出一幅成足在胸的樣子,不然,在賀清思面前,豈不是坐了“江湖騙子”的名號,那她裏子面子都沒了。
說來說去,還是這人心機深沉,明面上對這些不屑一顧,背地裏卻記得比她還上心。果然,人在江湖混,吹出去的牛,遲早有一天要被人捉回來的。
謝如琢扭頭,假意去摸那小軒窗上頭的墨竹,餘光裏,賀清思十分有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
從上至下摸完第三遍的時候,她突然靈光一現,對賀清思道:“時過境遷,你也今時不同往日,我須得再蔔上一卦,才能同你說道說道,可惜我的香案簽筒在家裏,不如改天?“
賀清思哦了一聲:“那還真是不巧,擇日不如撞日,不如讓望星陪着那位海貝姑娘取了來,好不容易遇到一件你我二人皆有興趣之事,錯過了豈不可惜。”
說罷,他拉開一扇窗子,對着外頭做了個手勢。不一會兒,望星出與海貝一同出現了二樓。
賀清思将事情吩咐了二人之後,宋望星顯然對謝如琢會算卦這件事大感意外,乍一聽說,十分感興趣,嘴裏直嚷嚷着一定要開開眼界。
謝如琢臉都笑僵了,不住的沖着海貝使眼色,寄希望于兩人那種不可言說的默契,好叫她明白自己真正的意思:裝一裝,糊弄過去得了。
海貝聽到謝如琢說簽筒在家裏的時候,确實疑惑了一下,就這一個小表情頓時讓謝如琢放心了,她好整以暇的繼續欣賞那叢墨竹。
海貝确實很疑惑:“姑娘,那個簽筒和香案我記得上次咱們開業的時候就已經拿到酒樓裏來了呀,當時您還說找個機會重操舊業呢。”
“…”死一般的寂靜。
賀清思突然間也發現那叢墨竹挺合口味的,轉過臉去,十分投入的欣賞起來,可即使室內昏暗,也掩藏不住他嘴角的笑意。
宋望星不明就裏,拍手道:“太好了,省得我們來回費一趟功夫了。“
海貝完全沒能體會到自家姑娘內心深處的吶喊,十分積極主動的去樓底下将那一套家夥什找了出來,擦試的蹭亮,擺在了謝如琢面前。
宋望星蹲在二樓不肯走,卻被賀清思給拎着衣領子從窗戶給扔了下去,海貝唬了一跳,見狀,不用人開口,自覺的一溜煙跑了。
謝如琢望着她跑得飛快的背影,目瞪口呆。
簽筒被搖得嘩嘩作響,謝如琢仿佛要讓它經過九九八十一難,自己好知難而退。在她快搖累的時候,終于有支簽從中脫穎而出。
賀清思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但他沒看,将簽文上的字跡朝下,遞了過去。
謝如琢接了過來,簽文上頭明晃晃的寫着“大吉”兩個字,上回的簽文上是什麽字來着,記不清了。
她不自覺的掀了掀眼皮,被賀清思捕捉到:“如何?”
他一手撐膝,另一只手極其富有節奏的輕敲着梨花木椅把手,在等一個答案。
謝如琢極其淡定的将這支簽文投進了簽筒裏,面不改色道:“路漫漫其修遠,道阻且長,須得迎難而上。”
“這樣啊。”賀清思有些自嘲:“以前還能白頭到老,現在只剩道阻且長了,如此看來,确實得迎難而上。這簽解得不錯。”
謝如琢心裏一虛,又覺得他莫名其妙,費了這麽大陣仗非要讓她來算一卦,卻又好像對這個結果不甚在意的樣子,自己給自己圓過去了,當真是奇怪的緊。
“汗血鹽車無人顧,千裏空收駿骨(注),如此亂世,總得先護其安穩,才有資格妄想白頭良緣。”賀清思的聲音裏帶着幾分悵惘寂寥。
謝如琢卻因為他這句話,一下子原諒了今天他所有的不懷好意的捉弄。
她有時候在想,百年世家的積澱到底是讓普通百姓望塵莫及的,就好比現在,寥寥幾句話就能讓她對眼前這個男人的抱負擔當感同身受,不管是家國情懷還是兒女之戀,都和她的觀念不約而同的契合。
謝如琢正想着安慰兩句,他卻忽然頗有深意的望過來,一語雙關道:“幸好我早已做好了準備。”
為家國,為眼前紅顏。
謝如琢此時卻體會不到他話裏隐含的深意,只想着他如今的處境,發自內心的說道:“賀清思,無論如何,你都要好好保重。一身是血躺在河裏被人撿到這種事情,希望永遠都不要發生第二次。”
賀清思看着眼前女子這雙清澈的眼睛、姣好的面容,不由自主的動了動喉結。
此時外頭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我說,二位打算在裏面呆到何時?再不出來,這天可就要黑了。”
恰到好處的氣氛被打破,賀清思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
謝如琢已經三步并作兩步跑到門邊,門一打開,外頭的季文舒恰好把扇子一收:“謝姑娘,說好的咱們一起讨論梁冬生的事情,你們兩個倒好,把我偷偷撇下了。”
說話的時候,季文舒的視線早早的飄進了屋內,他的眼睛何其利害,見屋內門窗緊閉,心下已是有所計較,沖賀清思眨了眨眼。
謝如琢可不接受她這憑空扣下來的帽子,皮笑肉不笑反駁:“誰讓季大公子家大業大,換個衣裳都要大半個時辰呢。”
季文舒被堵得一滞,無奈讨饒:“是季某的不是了,這不是趕來給謝姑娘賠罪了。”
這會子樓下已經被收拾的幹幹淨淨,索性今日打烊,謝如琢便給酒樓裏的人放了假,眼下這棟樓裏,除了宋望星和海貝,就只剩他們三人了。
謝如琢将陳松的絕筆信拿了出來給他們兩人一一過目。
季文舒看完,啧啧驚嘆:“永州富庶,南通北往,梁冬生在永州為官十餘載,若按陳松所說,那他這些年偷偷吞下的財富豈不是能買下十座城了。”
說完,他又覺得不對:“可依我們今日在縣衙所見,除了一些古玩字畫略值些錢外,其他的并不如何奢華。那他這錢,都去哪了?”
謝如琢更是對大旻朝的政治一竅不通,兩人不由自主的等着賀清思解惑。
賀清思自打看過陳松的信之後,面色很是凝重,以前許多浮在海面下的東西,漸漸都露出了苗頭。
他問季文舒:“梁冬生是哪年中的狀元?”
與賀家長期盤踞西南不同,季家是京中的簪纓世族,對京裏的事情門兒清,先前梁冬生說他是今上親點的狀元郎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十二年前,那還是先帝在位、今上監國的時候,欽點了梁冬生為狀元,下放到永州做知事。”
“聽我爹說,他運氣好,當時的永州知府第二年便因貪贓枉法出了事,他被今上破格提拔為永州知府,一直在這個位置上穩穩坐了十餘年。”
賀清思道:“這梁冬生必定是北邊那位安插過來的,大旻朝的律例,五年輪換,這永州緊臨江南,物資富饒又為南北往來要道,最是得當權者重視的地方,若非是刻意為之,又豈會十來年一成不變。”
季文舒與謝如琢對望一眼:“你是說,這梁冬生背後的人,是當今那位?”
“八九不離十。”
這也就能解釋為何梁冬生那般有恃無恐了。
謝如琢皺眉,這事情比想象中更複雜,季文舒也是一拍手:“這下可麻煩了。”
賀清思不以為意:“這有何麻煩。大旻朝律例已經被北邊那位戲演成一張白紙了,眼下我人在永州,這戲怎麽演,自然是我說了算。”
您可真狂。
差點忘了,這位賀公子是專業與北邊那位打擂臺的,依目前之戰績,勝多敗少,謝如琢心下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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