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也不過如此

俗話說, 上山容易下山難。幾人彙合的地方離官道不算太遠,可從石臺這裏往下大約也得一柱香的時間。

佘山無論是上山還是下山都十分的不易,更別提另一面也十分陡峭, 好在一行人身上都是有功夫的,倒沒覺出有多艱難。

這般走了一會兒, 謝如琢讓賀清思放她下來:“我還是自己走吧。”

雖然謝如琢不重, 可一直這樣抱下去也十分考驗臂力和體力, 她雖然很喜歡這樣被呵護着,也不能太過任性。

賀清思不放,腳下如履平地, 走得又快又穩。

謝如琢說不動他,只得用雙手圈住他的脖子,試圖讓他輕省些。

與月亮灣美輪美奂的精致相比,佘山的另一面處處透着陽剛雄渾之氣,目之所及,山脈綿延、松柏蒼勁,撲面而來一種大氣磅礴之感。

遠處還有一座巍峨的城樓,青色的城牆從正中心的城樓向兩側延伸,足足綿延幾百裏, 一眼望不到頭,像是一座盤桓在廣袤土地上的王國, 只叫人見到一眼,便不由自主的臣服于它的高大雄偉, 被這種威嚴的氣勢所震懾。

謝如琢終于看夠了, 回過神兒來問賀清思:“那座城樓是什麽地方?”

賀清思微側過頭瞟了一眼,答道:“是軍營。“

轉而見她一臉神往,頗有些意外:“你喜歡?”

謝如琢點頭如搗蒜:“喜歡啊。“, 随後用自己記憶裏為數不多的古代詩詞記憶,抑揚頓挫的拽了一句文:“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末了,還極為得意的求表揚:“不錯吧。”

賀清思極是意外她偶爾表現出來的文學造詣,不吝誇獎:“很是不俗。”

那當然,畢竟是一代文豪的大作。

可惜當時學蘇東坡這首詞的時候,就只記得這兩句,不然怎麽着也能讓賀清思驚豔一把,不過這兩句描繪出來的場景已經足夠讓當時的她産生無限遐想。

誰曾想有生之年,竟真能讓她親眼瞧見詩中的景象。

即便賀清思早知道謝如琢不同于一般的文弱女子,可仍是意外她會喜歡軍營這種地方,話都話外都帶着一種蠢蠢欲動的向住。

他想了想,同她道:“你想不想去裏頭看看?“

謝如琢先是有些不可置信,緊接着心頭便湧起一陣狂喜,有些激動道:“我可以去那裏嗎?“

即使她再不懂,也知道軍營重地閑雜人等不能擅入的,況且在這兒看那座城樓,感覺距離佘山好遠,遠得似乎都不在充州境內了。

她猶豫道:“那個地方是邊界了吧,是不是你治下呀。”

如果不是的話,她可不敢去,況且,她也怕因為自己的一時興起,給賀清思帶來麻煩。

賀清思只覺懷裏的姑娘越發可愛了,俯首在她臉上親了一下,輕笑道:“那裏是賀家軍的邊防營,你說呢?“

謝如琢忍不住再次往那座莊嚴的城樓望去,原來那裏就是大名鼎鼎的賀家軍的駐地!

第一次聽到這支赫赫有名的隊伍還是在霧城,賀清思身份敗露的時候。

“當時你突然間走得無聲無息,是不是賀家軍的人來接你了?”

賀清思點頭:“他們當時就在霧城城外,與我彙合之後,山路換着水路日夜兼程,但是因為殺手太多了,一波又一波層出不窮,最後足足花了半個月才回到了充州。”

謝如琢聽得心驚膽戰:“有沒有傷到哪兒?”

有些消息自己想象與實際聽說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感受,分離後與賀清思第一次再見,兩人還不像如今這般真正的熟絡,再加上他好端端的出現在自己面前,她也沒有細問過。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當時心裏可能也存着自己都沒察覺的別扭,是以從來沒仔細去關心他,如今想來,歉疚不已。

賀清思不以為意道:“都是些小傷,都得到了妥善處理,不礙事。”

似是怕她不信,賀清思忽然起了個想法,運起了內力施展輕功,同她道:“抱緊我。”

話音剛落,輕踩旁邊的樹梢微微一躍,整個人便飛向了空中,謝如琢只覺得身體驟然輕盈起來,那種失重感讓她一下子尖叫出聲,驚得旁邊山雀亂飛,樹葉撲棱棱的抖。

山間的風清清楚楚從耳邊刮過,柔軟的像是裹了密的酥糖,視線拔高,下頭走起路來蹦蹦跳跳的宋望星看起來也變成了一只小猴子。

謝如琢臉又白了,往下看了一眼之後,再也不敢睜眼睛看第二了:“不、不會掉下去嗎?”

她忽然覺得方才那個懸崖道是小兒科了,她現在就能回去再走上一百遍!

自打來了充州,不是在看山,就是在看山的途中,不然就是在山中穿梭的路上,偏偏這裏地形險要,多得的是崇山峻嶺,跟着賀清思來賞景,倒像是來探險。

方才急速上升,這會又在急速下降,等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賀清思落地了。

謝如琢掙紮着從他身上下來,然而她頭暈眼花的,腿也軟得不行,方才挨了地,便直往地上栽,連官道上什麽時候停了輛馬車都不知道。

原本跟賀清思出發來的親衛此時皆在官道上停頓,賀清思徑自将謝如琢抱上了馬車,說了一句“去邊營”之後也沒再下來。

後頭宋望星他們跟了上來,一行人前後将馬車護在中間,平緩的向邊營駛去。

賀清思失蹤期間,西南群龍無首,邊境不斷有人侵擾,西南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即便當時的賀家軍軍心不穩,也沒讓外族人得逞,而遠在京城的皇帝就更不了解西南地勢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賀清思才得到了一絲喘息機會,騰出空來重新收攏訓練賀家軍。

如今的邊防軍營裏,有異心的人早已被處理掉,剩下的全是忠心耿耿的精銳,他們都以賀清思為尊,只除了一人有些例外。

這人便是賀家軍的副統領楚其,也是當時不顧危險,親自去霧城接賀清思回西南的人。

馬車到達城樓下,守衛見到賀清思的親衛,自覺放行,一路行駛到營地裏才停了下來。

謝如琢休整了許久,終于煥然一新、重新做人了,她跟着賀清思下了馬車,一落地,她便敏銳的發現,這裏的城牆比別的地方的牆高出許多,連地上的青磚也比外頭的要大上許多。

士兵各司其職,一個個的神色皆是肅然端正,連主子帶了個女人進軍營,也未曾引來半點關注,紀律性可見一斑。

營地門口立着兩根熊熊燃燒的火把,謝如琢跟在賀清思的後頭往裏走,沒兩步,又停了下來,把謝如琢拉到身邊來站着,指着一個人道:“這是楚其。”

楚其搬着把椅子,大喇喇的坐在正中間,對賀清思的話置若罔聞,早在半柱香前就得知賀清思帶了一個女過來,他就坐在這兒了,此時一雙眼睛只緊緊盯着謝如琢看,似乎要把她盯出個洞來。

他身穿绛紫色的交領常服,頭上用一頂金冠将馬尾高高的束了起來,五官相比賀清思的硬朗,多了些秀美。

一個男子的長相若是與秀美沾了邊,多多少少顯得有些陰柔,可他臉上的玩世不恭很好的将這份秀美隐藏了起來,再加上他一幅不耐煩的表情,活脫脫就是個暴躁少爺。

他看自己的目光如此不善,倒叫謝如琢十二分詫異,他們兩人應該從未見過才是,怎麽這才第一次打照面就對她有如此大的敵意。

謝如琢覺得這人真是莫名其妙,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楚其呵了一聲,視線來來回回将她掃視了一遍,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從嘴裏蹦了出來:“也不過如此。”

他還要再發表高見,不知道從哪飛出來一片樹葉,又狠又準的拍打在了他的嘴上,發出了好大一聲響。

賀清思牽着謝如琢從他身邊走過,眼神含着淡淡的警告:“嫌舌頭礙事我不介意把它割了。”

說罷,不再管他,帶着謝如琢去了他慣常安置的地方。

身後的楚其氣了個倒仰,飛快追了上去,對着賀清思的肩膀使出了一招擒拿,他忍賀清思這人忍了很久了,久到他的拳頭都癢了。

在楚其離他剛好一步遠的時候,賀清思的身後如同長了眼睛,右輕輕将謝如琢往旁邊一推,左手同時翻轉,将楚其的胳膊制住,緊接着轉過身來,兩記腿風往他下盤招呼。

兩人一言不合就開打,且雙方的招式都毫不客氣,無時無刻都在找對方的破綻,這種完全不同于之前與望星的那種切磋,連謝如琢這個外行人都能感受那種波濤洶湧的殺氣。

眨眼之間,兩人已過交手了幾個回合,謝如琢在旁邊看得膽戰心驚,這種不要命的打法極容易受傷。

縱使她對賀清思的功夫有信心,可那個叫楚其的既然是個副統領,想來功夫也不會太差,別到時候來個兩敗俱傷。

可放眼四周,大家都挺淡定的,好像擔心的只有她一個人,連賀清思的親衛也沒有要插手的意思。

她抓住一個人問道:“你們主子跟這位有仇?”

這親衛是跟着宋望星上了佘山的那些人其中一個,聞言十分恭敬的同謝如琢解釋道:“楚家與賀家是世交,楚其公子與我們公子兩人也是發小,并沒有什麽仇。”

謝如琢示意他自己去看:“你覺得他們這個樣像是切磋?”

自然不是切磋,至于原因嘛......親衛看了眼謝如琢,有些尴尬,欲言又止道:“您還是自己問問公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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