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紅色吊帶裙

天巫山在蘭城的最西邊,路斯越開了将近一個小時的車才到。

大概因為天氣不好,停車場裏的車少得可憐。路斯越把車停好,兩人下了車。

路斯越的心情比來之前還要好一個度,因為龔煦把她咬了一口的三明治吃完了。

想到身邊的這個小奶狗吃了她的口紅,路斯越就掩不住嘴角的笑。

龔煦看了眼不遠處并沒有多高的山,扭頭問她:“我們來這幹嘛?”

路斯越忙壓住嘴角的笑意:“不都說了來玩嗎?”

天上的烏雲越來越重,烏壓壓的一片,龔煦擡頭看了看天:“好像要下雨了。”

路斯越當然知道要下雨了,她今天帶了傘,不過就帶了一把,依舊故意。

她裝作很無奈:“來都來了,逛逛呗。”她當是逛街呢。

其實天巫山真的算不上什麽景,免費任游客來爬的那種。

龔煦問她:“我們現在就開始爬嗎?”他是真的把陪路斯越來玩當工作了。

路斯越從早上見到他開始到現在,還沒見他笑過,雖說她心情挺好的,但總覺得龔煦對她很有距離,是因為她路總的身份?

路斯越問:“你有朋友嗎?”

龔煦點頭。

“你平常跟你朋友在一塊也是這樣?”這麽本着一張臉?

其實不只今天沒見他笑,連着之前那幾次,她也記不起他笑的樣子,明明長了一張陽光帥氣臉,怎麽就整天耷拉着呢?

龔煦沒明白她話裏的意思:“哪樣?”

路斯越想讓他笑一下:“你會笑嗎?”

龔煦依舊寡淡臉,點頭。

“那你笑給我看看?”說的跟他是個賣笑的似的。

龔煦沒笑,垂下頭,往前走了。

路斯越看了眼車的後備箱,想着要不要把那唯一的一把傘帶着,再扭頭的時候,龔煦已經走遠了。

路斯越:“……”腿長了不起啊!

天巫山不高也不陡,從山底到半山腰還被修了一條水泥路出來。

但路斯越還是沒爬多少就覺得累了,再看龔煦,跟在平路上散步似的,一雙長腿跨一步夠路斯越走三步的。

路斯越叉着腰站在原地氣喘籲籲,“你、你走、你走那麽快幹嘛!”她要被氣死了!

龔煦轉身,站在原地,突然一滴豆大的雨點滴他黑長的睫毛上,他擡頭,不過三秒的時間,砸人的雨點落下來。

他沖五米遠的路斯越喊:“下雨了。”

廢話,她當然知道下雨了!

路斯越也不走了,主要是她走不動了。

從他們開始上山,就沒遇到一個路人。

龔煦往回走,在她身前停住腳:“我們還是下去吧。”

路斯越臉上有汗,也有雨,她是真的想蹲地上,或者坐地上,說一句:“我要你背我下去。”

可她說不出口,那太折她總裁的面子了。

她的腳已經很疼了,被鞋磨的,她把左腳的鞋脫掉,她腳上穿的是正好能露出被磨紅的腳面的短襪。

她慘兮兮地看着自己發紅的腳面:“好疼。”

龔煦低頭,看了幾秒,是挺紅的,好像還有點起泡了。

他沒說話,直接蹲下來:“我背你。”

雨砸在他白色拉鏈衫的後背上,他個子很高,雙肩雖然不是很厚實,但是很寬。

他說的話,做出的動作都正中路斯越的小心思,可那一瞬間,她竟然咬住了下唇,耳尖還泛了紅。

“上來,不然雨要越下越大了。”他說這話的時候,沒有扭頭看她。

路斯越磨叽了幾秒,趴他背上了。

龔煦很輕巧地站起來,托着她的膝蓋往上的位置,往背上颠了颠。

路斯越不是很瘦,165的個子,昨天剛稱的體重,97斤。

她穿34C的內衣,被龔煦這麽一颠,路斯越的耳朵更紅了,她偏過頭去看龔煦的耳朵,卻見他耳朵和平常無異。

所以,他對自己是真的沒那方面的心思咯?

路斯越的心情就和這天一樣,開始越來越陰。

雨點越來越密,龔煦幾乎是背着她往山下跑,每跑一會就會停下來把她往背上撺掇一下。

他跑得心跳加速,氣喘籲籲,身體因為運動量而發熱,臉上分不清是汗還是雨。

到山下的時候,兩人身上都濕了,但是龔煦後背,那塊被路斯越壓着的地方是幹的,從山下到停車場還有一段距離,他把外套脫了下來,在路斯越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披在了她身上。

這是他第二次把自己的衣服給她穿。

雨還沒有停,密雨如簾。

“把拉鏈拉上。”他說。

“……哦。”路斯越反應慢半拍地低頭扣拉鏈。

龔煦扭頭看了一眼,然後伸手把拉鏈給她拉到了頂。

他身上是一件白色短T,從手臂處蜿蜒而下幾縷青筋,一直蔓延到手背。大概是因為他個子很高的原因,他的手指很長,指骨明顯,指甲上有很淡的月牙。

只是一個給她拉拉鏈的幾秒,路斯越的觀察力幾乎瞬間攀升了好幾個度。

她擡頭看他,聲音比平時要軟一些:“你冷不冷?”

他不說話,只搖了搖頭。

雨天,站在樹下不安全,這雨怕是一時半會也停不下來。

“我們去車裏吧,”他低頭看了眼她的腳,“能跑嗎?”

路斯越點頭:“能。”

龔煦垂在右褲腿邊的手,松開又蜷起,他餘光瞥了一眼旁邊的人,終于還是沒把手伸給她,只說了句:“那走吧。”

他沒有跑得很快,在就着她的速度。

車燈亮,兩人上了車。

路斯越指着副駕駛的儲物箱:“你看看那裏有沒有毛巾。”

龔煦打開,是有一個未拆開的毛巾,他給外面的透明紙袋拆開,把毛巾遞給她。

路斯越沒有客氣,把毛巾接手裏,解開頭發上的皮筋,正要擦濕頭發的她動作頓住,她扭頭,視線落在龔煦被雨水打濕的臉上。

龔煦正要擡手抽紙盒裏的紙巾,臉前堵上了一團毛巾,松松軟軟的毛巾在他臉上蠕動……

龔煦扭頭,看過去,但毛巾遮住了他的眼睛……

待毛巾從他臉上拿走,他的視線落在路斯越回正的臉上。

路斯越哪裏敢去看他,因為她在心跳加速,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在燒。

她裝作無事人似的,把臉偏過去對着車窗玻璃,慢慢悠悠地擦着她的頭發。

玻璃窗上映出她的臉,後面的一雙眼睛在看她。

她發色很黑,沒有染色,雨水把她的頭發打濕,她背身擦頭發的樣子,讓龔煦的腦海裏出現了一幅畫——

畫裏,她穿着一身火紅色吊帶裙,緩緩從浴室裏走出來,慢慢走近他身邊,走到他懷裏,她在他懷裏慢慢擡起頭……

他忙別開臉,他的臉在燒,燒得他雙頰滾燙。

車內的擋風玻璃慢慢升起了一層淡淡的霧氣,一股暧昧的氣息在封閉的空間裏流轉,張牙舞爪的,企圖将他們纏在一起。

雨持續了将近半個小時才停,這半個小時的時間裏,車裏安安靜靜,只有窗外的落雨聲。

“雨停了……我們回去吧。”龔煦的聲音打破了車裏的靜谧。

可路斯越不想回去,她胡亂找理由:“我聽人說,這附近有農家樂,”她扭頭,視線與他對上:“我們去看看?”

龔煦沒說話,路斯越就把他的沉默當默認了。

路斯越打開導航,搜索‘農家樂’,她把手機屏幕遞到他面前:“你看,不遠,才四五公裏。”

她拿着手機的手指和他的手指一樣,很白皙纖細,指甲上沒有塗帶顏色的指甲油,但是指甲上面亮亮的。

四五公裏的距離,路斯越開了将近十幾分鐘才找到,導航帶着他們繞啊繞,終于繞到了一家名為「巫山裏蔬果莊園」的農家樂。

路斯越把車停在門口,看着那簡易的門頭,她皺了皺眉頭。

龔煦解了身上的安全帶,問她:“不下去嗎?”

也不想再找其他地兒的路斯越心想算了算了,就這家吧,萬一把旁邊的小奶狗繞煩了就得不償失了。

兩人一左一右,剛走進去沒幾步,右邊就竄出來幾頭小羊。

“咩~”

一聲羊叫,把路斯越吓得一下子跳到了龔煦的左邊。

龔煦見她那畏畏縮縮、弓着背的模樣,嘴角咧開:“小羊而已。”

可路斯越長這麽大,羊駝,她見過,但這種長着兩只角的山羊,她倒是第一次見,還是活的。

路斯越擡頭,剛想說什麽,但是見到龔煦那微微上揚的嘴角,她愣了一下。

他笑了,雖然笑容很淺,但就是那淺淺的笑,幾乎把路斯越原地溺斃。

龔煦見她一個勁地盯着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臉,表情懵懵的:“怎麽了,我臉上有什麽嗎?”

有什麽?有能讓作為顏狗的路總沉溺的俊俏臉龐呗。

路斯越剛剛被驚到了,兩手還攥着龔煦的胳膊,他袖子還有點濕,連帶着把路斯越的心也弄潮了。

農家樂的老板從旁邊的房子裏走出來。

“要吃飯嗎?”

路斯越瞬間松開了手,她咳了一聲:“嗯,對,吃飯。”

老板問:“是自己采摘自己做,還是去後面的餐廳點菜?”

來農家樂不就是為了體驗采摘的樂趣嗎,蛋都不會煎的路斯越說:“我們自己做。”

老板朝他們招手:“那進來拿籃子。”

兩人一手一個竹籃子,跟着一個二十多歲的工作人員去了蔬菜采摘園。

采摘園是露天的,剛剛下了一陣雨,菜地裏有泥。

路斯越站在菜園外頭,不肯進去。

龔煦往她的腳上看了一眼,問工作人員:“有鞋套嗎?”

工作人員搖頭說沒有,問:“塑料袋行不行?”

當龔煦把兩個白色的塑料袋遞給她的時候,路斯越整個人都是拒絕的。

“那你就站在這等着,我去摘。”

龔煦剛轉身——

“嗳!”

路斯越叫住他,她每次都這麽“嗳嗳嗳”地叫他,一次都沒喊過他的名字。

龔煦扭頭看她:“路總,”他也從來沒喊過她的名字,總是路總路總地叫。

路總板下臉:“我叫路斯越!”她真的不喜歡他這麽喊她。

龔煦難得跟她叫板:“我叫龔煦。”

路斯越:“……”

兩人就那麽僵了有十幾秒的功夫,路斯越先敗下陣來,她依舊沒喊他名字,伸手:“把袋子給我。”

腳上套了兩個白色塑料袋的路總,一步一個嫌棄地看着自己的腳。

菜園裏的蔬菜種類也不是特別多,都是一些時令蔬菜。

老板大概是怕客人不認識,就在每一塊的方塊地邊上插了一個木板,木板上寫着蔬菜的名字。

龔煦問她:“菠菜吃嗎?”

路斯越搖頭。

“那紅薯呢?”

路斯越皺眉,在想她吃過的紅薯的菜色。

“茼蒿呢?”

茼蒿,路斯越有段時間減肥天天吃,已經吃得膩膩的了,她搖頭。

“那芋頭呢?”

“芋頭?”路斯越問:“是奶茶裏的那種芋頭嗎?”

“不是,”龔煦答她:“是做菜的芋頭。”

路斯越又搖頭。

菜地裏就剩一小片小南瓜地了。

龔煦問她:“蒸南瓜吃嗎?”他耐心真的很好了。

可路斯越覺得他在忍着她:“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難伺候?”其實很多時候,她自己都這麽認為。

但龔煦知道她的身份在那擺着,挑食或者怎樣都是正常的,而且在她的印象裏,好像女生都挺挑食。

所以他搖頭說:“沒有。”

不愛吃南瓜的路斯越指着那塊寫着‘小南瓜’的菜地說:“我吃南瓜,”她又指着茼蒿地:“茼蒿我也能吃一點。”

于是龔煦摘了這兩種,然後又摘了一些青辣椒。

路斯越手裏的籃子空空的,龔煦把自己的籃子和路斯越手裏的籃子都遞給了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指着東面的方向的一排平房:“看見沒,那兒就是供客人做飯的地方。”

一出菜園,路斯越就把腳上的塑料袋給解了,她沒有亂扔垃圾的習慣,問工作人員:“這個扔哪?”

工作人員指着她身旁的一個小紅桶:“那不是有垃圾桶嗎?”

路斯越:“……”

龔煦跟工作人員去拿了點豬肉,然後領着路斯越去了做飯的地方。

房子裏很簡陋,牆邊有一個煤氣竈臺,還有一個水池,另一邊是一個方桌子還有四把椅子,其他就沒了。

看得路斯越有點無語。

她長這麽從來沒在這種地方吃過飯。

龔煦把摘的菜拿去水池邊,水池臺有點矮,他個子高,腰弓着在那洗。

什麽都不會的路斯越走過去,伸頭問他:“要我幫忙嗎?”

“不用,”龔煦扭頭往後看了一眼:“你去坐一會兒吧。”

路斯越“哦”了一聲,去了桌子邊,她彎着腰看了看椅子,然後伸出一根手指頭,劃剌了一下。

居然還有灰!

路斯越撇着嘴從斜背着的包包裏拿出一包紙巾,把四個椅子擦得幹幹淨淨,然後又把桌子也擦了一遍。

她坐在椅子上,扭着頭再次打量房子一圈:這地方,再也不會來了!!

龔煦扭頭問她:“能吃辣嗎?”

“能。”她站起來,走過去,“你準備做什麽?”

龔煦把菜刀洗了好幾遍:“青椒炒肉絲、涼拌茼蒿、蒸南瓜,”他問她:“行嗎?”

不行也得行啊!

半小時後,工作人員端來一盆米飯放桌子上。

又過了五分鐘,龔煦把把最後一道蒸南瓜端到了桌子上。

他把洗幹淨的筷子遞給她:“吃吧。”

路斯越看着面前的三盤菜,不知道該怎麽下筷子。

龔煦盛了一碗米飯放她面前:“我做飯還可以,你嘗嘗。”他打小就會做飯,會做很多菜。

路斯越夾了一塊蒸南瓜到嘴裏,南瓜沒有放糖,但是很甜,她點了點頭:“是不錯。”她又夾了一根被切的很細的肉絲到嘴裏,眉頭一挑:“這個好吃。”

大概是被誇了,龔煦心裏挺高興,他微微彎了嘴角:“那你多吃點。”

其實路斯越早就餓了,早上的那塊三明治,她就吃了幾口。

茼蒿和南瓜她都不吃了,淨吃青椒炒肉絲了,其實這種家常菜她吃的次數很少,平時她一天三頓飯不是在外面吃就是叫外賣。

一碗米飯被她吃得幹幹淨淨。

龔煦也吃完了,他放下筷子,問她:“吃飽了嗎?”

路斯越從包包裏拿出兩包濕巾,給他一個:“我們快走吧。”她一點也不想在這個地方呆着了。

兩人回到大門口,老板從房子裏出來:“不玩了嗎?”

“不了,”龔煦掏出手機,問老板:“多少錢?”

路斯越見他要給錢,忙按住他的手:“我請你出來玩,哪能要你付錢!”她從來沒有讓別人付錢的習慣。

龔煦把她的手拿下去,表情有幾分執拗:“我是男人。”

一句話,把路斯越說愣了。

說真的,路斯越從沒把他當男人,一直把他當男孩子來着。

那個男人用手機掃碼付了錢後,扭頭看她:“走吧。”

“哦,”路斯越跟他身後,那一瞬間,她突然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小女人。

她見過無數次周硯吃完飯買單,顧鳶挽着他胳膊的場景,以前,她還笑顧鳶:“你一個富婆,讓一個工資不過六千的男人掏錢,你良心過得去嗎?”

如今,她一個總裁讓一個一邊上學一邊打工的窮學生付錢……

路斯越問自己:你良心過得去嗎?

可她剛剛壓根就沒想過良心這回事,她竟然還覺得心裏美滋滋的。

為什麽會美滋滋的呢?

她有點想不通。

回到市區,已經快四點了。

等紅綠燈的間隙,龔煦問她:“你能把我送到學校嗎?”

“啊?”路斯越在走神:“什麽?”

龔煦就又重複了一邊:“你能把我送回學校嗎?”

并不想放他走的路斯越卻又找不出其他挽留他的理由:“哦,好。”

二十分鐘後,車子在龔煦的學校門口停下,龔煦解了安全帶:“路……”他想喊她路總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沒有喊她路總,但也沒有喊她的名字,只說了句:“再見。”

車門關上,龔煦走到第三步的時候——

“龔煦!”她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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