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狂野路總哭了

路斯越這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上午十點半,還是被電話吵醒的。

她眼睛都沒睜開,就聽見了最令她讨厭的聲音:“你怎麽還沒過來?”

路斯越沒說話。

電話那頭,路湛霖直接下了命令:“莫家人十一點半到,你十一點十分之前必須過來。”

路斯越依舊沒說話,待電話挂斷,她把電話扔到一邊,然後緩緩睜開眼,很不認命地掀了被子坐起來。

人總要為五鬥米折腰。

她路斯越不缺那五鬥米,但是她骨子裏的逆反讓她魚和熊掌都想兼得!

路氏是那熊掌。

而那條魚……

路斯越抓了抓頭發,昨晚,那顆痣又跑她夢裏去了,還把她纏在身下作亂!

好氣!

她堂堂路總居然在下面!

不服氣!

平時妝容精致的路斯越今天沒有化妝,她又梳了對公萬年不變的中分。當她換了一身最随意的居家服準備出門時,她猶豫了。

人總是會把最随意的一面呈在親密的人面前。

那個姓莫的算個什東西,她憑什麽要把她寶貴的素顏臉給他看!

路斯越用了最快的速度,畫了一個很妖豔的妝,又換了身很騷的紅色裙子,叉都開到大腿根了。

她照着鏡子,覺得很滿意。

就這一身,但凡有兩只眼睛的男人都會認為她是個很随便的女人!

莫家會接受她這種女人?

呵呵。

第11:08分,路斯越開着她那輛紅色騷包跑車到了山水茗家。

山水茗家是個老別墅群建築,建在郊區,環境美的像一幅畫。

可惜環境再美,路斯越也不願踏進這裏一步,雖然她曾在這裏生活了16年。

路湛霖拄着拐杖,站在客廳門口的臺階上。

路斯越穿着她那身騷氣沖天的高叉長裙,七八度的天,還露了一截小蠻腰出來。

路湛霖冷着個臉,手裏的拐杖點在大理石地上,“穿的像什麽樣子!”

路斯越笑得媚裏媚氣:“不好看嗎?”她還原地轉了個圈,雪白的大腿露出來。

路湛霖一眼就看透了她的伎倆,他冷哼一聲:“哪怕你什麽都不穿,莫家也會八擡大轎把你擡進家門!”

看看,看看,這是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該說的話嗎?

可路斯越早就習慣了,她晃着手裏的水晶手包,踩上臺階,眼尾瞥着路湛霖皺紋橫生的蒼老臉頰:“那您老可要保重好身體哦~”

路湛霖氣地嘴角抽了抽。

路斯越越過他進了客廳,滿客廳的牆上都是名貴的字畫,紅色的花梨木家具彰顯着這個家的雍容華貴。

路斯越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路湛霖走進來,坐她對面。

雙手支在拐杖手柄處的路湛霖看着濃妝豔抹的外孫女,鼻腔裏重重地呼出一口氣:“今天莫家來人,是來談婚期的事。”

路斯越掀着眼皮看他,是譏笑:“怎麽,就這麽看我不順眼?”就這麽急不可耐地把她推出去?

路湛霖:“你今年都27了,已經到了适婚年齡。”

路斯越眉毛一揚:“照你這麽說,那到了平均壽命,就該死咯?”

“你——咳咳咳……”路湛霖被她沒輕沒重的話氣地咳嗽。

路斯越嘴上是沒輕沒重,可看對面的老頭咳成這樣,多少還是有點不忍心,可惜,她對着路湛霖說不出關心的話:“都說了您老要保重身體,畢竟八擡大轎從京市擡到蘭城,路途可不近呢。”

路斯越從山水茗家走的時候,天開始落雨,雨勢不大,可刮雨器來來回回地刮着,看得讓人心煩。

即便沒有這場雨,即便沒有雨刮器擾人,路斯越的心情也不會好。

路斯越沒有回家,車子莫名開到了龔煦的學校門口。

她趴在方向盤上,看着門口進進出出打着傘的學生。

她幻想着能在人群中看見那抹挺拔的身影,可是她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學校大門關上,等到車旁的路燈點亮,她也沒有等到她想看見的人。

她垂頭低笑,笑聲不止……

龔煦在拳館整理拳套的時候接到了路斯越的電話。

電話那頭人在哭。

龔煦彎着的腰直起來,臉上有幾分不知所措:“你、你怎麽了?”電話那頭,哭聲很可憐。

路斯越還等在他學校門口,一邊抽泣一邊朝他喊:“你、你為什麽、不出來,”她哭的都連不成句:“我、我等了你、等了你四個小時。”

她從四點等到了八點。

她堂堂路總從來沒有這麽等過一個人。

從來都是別人等她,從來都是她撂下別人先走。

為什麽到了他那裏,全都反着來?

龔煦放下懷裏的拳套,問她:“你在哪?”

“我、我在你學校門口。”路斯越哪裏知道他周日下午會在拳館打工。

龔煦想問他為什麽哭,想問她為什麽等他。可是他問不出口,他說:“我不在學校。”

電話那頭,“額”了一聲,哭聲說止就止:“那你在哪?”

龔煦沒說他在拳館:“我在外面。”

路斯越哼了一聲:“在外面幹嘛?”都八點多了,還不回寝室睡覺,她揚着調兒,是質問的語氣:“在跟狐貍精約會嗎?”

龔煦:“……”

路斯越見他不說話,還以為真的被她說中了,火氣直沖腦門了:“你該不會真的在跟女的約會吧?”是哪個女人,她刀呢!

“沒有,”龔煦也不知自己為什麽要解釋,明明他和她之間不是需要解釋的關系:“我沒和別人約會。”

“那你怎麽不說你在哪?”

龔煦抿了下唇,把位置報給她:“是我打工的地方。”

又打工?他到底打了幾份工?他都不用上課的嗎?都不用學習的嗎?

雨還在下,路斯越發動車子,一個急轉掉頭,車子飛了出去。

也就十幾分鐘的功夫,路斯越就到了龔煦打工的拳館門口。

她開門下車,身上依舊是那身騷得不行的裙子,小腰依舊露着,她也沒有打傘,淅淅瀝瀝的雨落在她的頭上,她打了個冷顫,抱着手臂跑了進去。

結果和一個魁梧的男人撞了個滿懷。

男人咽了咽口水,一雙眼睛把她從上到下掃了一遍。

路斯越把上面的半截布料往下拉:“看什麽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摳了!”

你看看,你聽聽,她哪裏還有剛剛跟龔煦通電話時的可憐巴巴又慘兮兮的模樣?

好巧不巧的,龔煦從裏面出來,還沒見到她人就聽見了她尖利的發狠腔調。

在看到龔煦的那一刻,剛剛還張牙舞爪要吃人的路總立刻彎了眼角。

龔煦站在離她兩米遠停住腳,眼睛也從上到下把她打量了一遍。

她怎麽又穿成這樣?

怎麽……

怎麽這麽喜歡露大腿呢?

還有腰!

龔煦一句話不說,把身上的工作服外套脫下來,走過去,從她露出小腰的那一截開始,用衣服罩住,然後把兩個袖子打成了結。

他是責怪的語氣,但不明顯:“你都不冷的嗎?”

她怎麽不冷?

她都要凍死了!

路斯越從來不會賣慘,她哪裏需要賣慘,可她現在卻在賣慘。

她不說賣慘的話,仰着頭,用一張賣慘的臉,對着他。

龔煦快速眨了眨眼:“你、你這麽看着我做什麽?”

想讓他心疼的路總,嘴角往下撇:“我好餓。”

她沒說謊,她早上起得晚,去老頭子那之前沒吃,中午明明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可她一筷子也沒動,一口菜沒吃也就算了,還受了一肚子的窩囊氣。

龔煦沒說話,轉身往裏走。

路斯越在後面喊:“你去哪?”他這是又要撂下她跑了嗎?

龔煦扭頭:“我去跟老板說一聲,你、你別進來,站那等我。”拳館裏都是男人,他不想她進去。

過了兩分鐘,龔煦跑了出來,他身上是一件連帽的白色圓領衛衣,手裏還有一件昨天他穿的白色拉鏈衫,他跑到路斯越身邊,把雨傘夾到腋下,把拉鏈衫披她身上,還不忘幫她拉上拉鏈,拉鏈拉到最高處,頂着她的脖頸。

路斯越低頭看了一眼自己,上面是白色的,腰間是深藍色的,下面是紅色。

她整個五官都在拒絕。

龔煦也知道不好看,“你先湊合着穿吧。”誰讓她穿這麽少。

雨依舊在下,像失戀人的眼淚,落個不停。

這附近賣吃的不多,龔煦指着斜對面的牛肉粉絲店:“帶你去喝點熱的。”

路斯越還在無語自己一身的三樣顏色,杵在門口不願走。

龔煦撐着雨傘,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拽到了對面的粉絲店。

粉絲店裏就一個男人在呼哧呼哧地吃着粉絲。

“老板,一碗牛肉粉絲,再加一碗純湯,”他不太了解她的口味:“蔥和香菜吃嗎?”

路斯越點頭:“吃。”

三分鐘後,一碗微辣的牛肉粉絲和一碗純牛肉湯端上來。

龔煦給她拆了一雙一次性筷子,遞給她:“快吃。”

路斯越問他:“你不吃嗎?”

“我吃過了。”很巧,他今晚也是吃的牛肉粉絲,也是在這家。

一大碗的牛肉粉絲吃完,又喝了半碗湯的路斯越,後背開始出汗,她剛把上衣的拉鏈往下拉到一半——

“你幹嘛?”

路斯越的動作停住:“我、我熱。”一半是因為熱,一半是因為這一身的顏色搭配是真的醜。

她長這麽大,沒這麽醜過。

“等你回家了再脫!”他語氣裏竟有幾分不容置喙的語氣,讓路斯越聽得一愣一愣的。

龔煦站起來,去門口掃碼付了錢。

路斯越這才想起來,加上這一頓,他已經請她吃了兩頓飯了,她擡頭看了眼牆上的價目表。

牛肉粉絲湯:14元。

牛肉湯:10元。

龔煦站在門口:“走吧。”

“哦,”路斯越站起來,走了兩步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

真的要醜到天際了。

龔煦把她送到車旁,因為雨傘朝她那邊傾斜得厲害,他的左肩都濕了,路斯越看見了,把傘柄扶正,問他:“你幾點下班?”

龔煦手裏的雨傘又傾到她那邊,他有問有答:“十點。”

路斯越又問:“你每天都要來這嗎?”

“不是,”他回答:“只有周末下午會來。”

“哦。”其實她還想問他是不是很缺錢,如果缺的話,她那裏有,有很多,她什麽都沒有,只有錢,可是她不敢問,她怕傷他自尊,她下意識裏覺得他的自尊心應該很強。

路斯越把車解了鎖,手剛拉到車門,她又扭回頭:“你是怎麽來的?”

他站在她身後,視線落在她很漂亮的眼睛裏:“坐公交車。”

路斯越很想說:我可以等你下班,可以給、把你送回學校,可不知怎麽的,就是說不出口。

因為她現在有名義上的未婚夫了,盡管非她所願,盡管她全身全心都在抗拒。

她眼裏有不安和不舍,可她只能說:“再見。”

她拉開車門,坐進去,和他隔着玻璃對視。

龔煦往旁邊退了一步,雨點打在車窗玻璃上,滑下一行又一行的水漬,模糊了車外人的影子。

路斯越紅着眼眶,別開視線。

車子點火,兩束刺眼的白光将前方照亮。她不敢扭頭,不敢再看他,因為她眼裏有強壓的眼淚。

之前電話裏哭得慘兮兮,是她故意。

如今真的落淚,她卻怕他發現。

車子走遠,龔煦站在原地,站了很久。

淅淅瀝瀝的雨一直持續到後半夜,客廳的燈沒開,黑漆漆一片,路斯越窩在陽臺的懶人沙發裏,樓下的路燈把陽臺照得朦胧,沙發旁邊的小圓桌上的煙灰缸裏是空的,可地上卻丢了一地的煙頭。

路斯越從回來就一直坐在那,坐到了現在。

嗓子已經被尼古丁刺激得有點疼,她咳了幾聲,拿起旁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已經涼透了,她把頭埋在膝蓋上的白色拉鏈衫裏。

煙味已經把衣服上屬于他的味道遮住。

可她卻還在不停地嗅,嗅到最後,她抱着那團衣服在哭。

顧鳶在周硯的懷裏睡得正熟,被床頭櫃上的手機震動聲吵醒,她眯着眼看了眼時間。

第3:50。

她翻了個身,周硯微微蹙了眉,又把她撈了回去。

“我接個電話。”

周硯眉頭皺着,“嗯”了一聲。

電話是路斯越打來的。

一接通就是撕心裂肺的哭聲,把顧鳶吓了一跳,她掀開被子下了床,出了卧室去了客廳。

“斯越,怎麽了?”她很久沒見她這麽哭過了。

電話那頭,路斯越嗓子都哭啞了,她抽抽搭搭,把哭聲止住,斷斷續續的訴苦:“那個死老頭,讓我明年五月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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