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深夜的地下停車場寂靜而空曠, 即便那六、七個人已經刻意放低了聲響,但在這樣的環境中,他們的腳步也像投入了一顆驚雷。
這群人,來者不善。
但沈秋提示完之後, 意識到趙景杭還站在她身後沒動。
“還不走?!”
趙景杭依舊沒挪動的意思:“你不走?”
沈秋一頓, 回頭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表情十分無奈, 深看的話, 還有一絲嫌棄。
你不走,我怎麽走得了。
趙景杭皺眉:“看什麽。”
沈秋沒法了,嘆了口氣,拉起他的手便道:“跑——”
趙景杭:“……?”
他不走, 那她只好拉上他跑,不然,還是會傷到他。
耳邊呼嘯的是地下的冷風,身後是密集兇猛的腳步聲。
沈秋拉緊了趙景杭的手往前沖:“左邊!”
“車停哪了。”趙景杭跟着邊上的女人奔跑,極速中,還抽空低眸看了眼自己被握緊住的手。
“就在前面, 老楊在車上!”
停車場也不算大, 遠遠的, 沈秋就看到了那輛熟悉的車,車旁還有個穿着西裝的中年男人在抽煙。
是老楊。
“老楊!”沈秋喊了一聲, 驚了前頭的中年男人。
老楊瞬間熄滅了煙,等他背過手擡眸, 看到浩浩蕩蕩一群人往他這沖的時候, 身後的煙頭直接掉在了地上。
“?!”
“操, 給我站住!”
身後的人已經快追上來了, 沈秋把趙景杭往老楊身上一推, “上車,帶他走。”
然後反身就是一腳,将沖在最前頭的那個用力一踹!接着,又攔住了要往趙景杭那跑的人,扣住他的手腕,狠力把他的手腕一折——
“啊!”
短短幾秒鐘裏,骨折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
老楊咽了口口水,立刻把趙景杭往車裏推,“少爺,快走快走!”
趙景杭頓了一秒,伸手就要去拉沈秋,但來不及。
前面撲上來的人多,沈秋頭都沒回就沖了進去,像一個屏障一樣,把他們攔在他們的車外。
趙景杭怔了怔:“沈秋!”
沈秋:“快上車!”
她一腳揣翻一個,又和攻擊她的另一個纏上了。
趙景杭眯了眯眸,推開老楊:“沈——”
“少爺!快上車!您的安全最要緊!”
趙景杭自然知道他的安全要緊,可方才那一刻,看到那個女人絲毫沒有停頓的身影,他的心髒幾乎都停了一拍。
他承認他是喜歡折騰她,喜歡看到她被他欺負還不能發作的樣子。
但是……他更知道自己不喜歡,甚至是厭惡,別人對她有任何動作。
“快上車!”老楊死死攔住趙景杭,“她能跑掉的。”
“滾!”
——
這群人不是專業保镖,但卻是業餘的打手。
人多勢衆,沈秋一個人在這裏也完全落不到好處。
一腳踢空後,迎面強壯的男人一記拳頭就揮了過來,沈秋擡手一擋,手臂被狠砸了一下,發出一陣古怪破裂的聲音。
沈秋直接被重力撞到在地,右手手臂生疼,她當下就出了一身冷汗。但她只皺了下眉頭,便立刻抽出了褲腿處的小刀……
“她有刀,小心點!”有人說着就要上前桎梏住她。
沈秋從地上起來,已經準備好了還手的動作,但就在這時,邊上突然一陣疾風——
她都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剛才喊着的那人胸口被一腳踹中,直接飛了出去。
沈秋:“……”
她錯愕地轉頭,看到應該進車裏的人此刻正站在她的邊上。
他陰沉着臉,眼神像在殺人。
“你……我讓你跑了啊。”沈秋警鈴大作,也沒空想趙景杭為什麽又回來了,立刻站到他前面去。
“一邊去。”趙景杭直接把人從自己面前拎開,“還真覺得自己能一個幹十個?”
沈秋:“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能讓你全身而退。”
趙景杭:“我不需要。”
“?”
大少爺果然是喝多了吧。
“快,上!”這群人的目标就是趙景杭,見他又折回來,這下目光都不在沈秋身上了,立刻往他那看。
沈秋:“少爺,你最好……”
“安靜。”
趙景杭懶得跟她多說了,那些人沖過來後,他直接把離他最近的那人手臂拿住,一個沖頂膝……
停車場凄白的燈還在頭頂亮着,一聲凄厲的聲音久久回響。
沈秋眉頭微微一跳,手裏的刀松了。
接着是手刀側擊、橫踢、後手直拳……沈秋錯愕地站在原地,看着趙景杭幹淨利落的動作在她眼前一一閃過。
慢慢的,對面這麽多人竟然不是他的對手了。
縱觀全場,沈秋的臉色從一開始的驚異到後來的靜默,她練過一段時間空手道,所以這些基本的空手道招式,她很熟悉。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常年身邊不離保镖,仿佛只是空有皮囊的纨绔大少爺,竟然會有這一手。而且看他淩厲的姿态和流暢的動作,一點也不業餘……
甚至,比她這種受過系統訓練的還更勝一籌。
十多分鐘後,哀嚎聲一片……
沈秋清晰地聽到了比自己更慘十倍的骨折聲。
“走,走啊。”
“靠!”
那群人壓根沒料到趙景杭這麽能打,被揍得慘烈之後再扛不住,趕緊駕着彼此跑路。
慌亂的腳步聲漸漸遠了,沈秋靠着牆,看到了不遠處那個男人回過身。
他逆着光,慢條斯理地把西裝外套的扣子重新扣好,一步步朝她走了過來。
也許是手臂的疼麻痹了她的反應,也也許是方才的場景驚了她的思緒,男人走到她身前的時候,沈秋覺得有點恍惚。
“沒事?”他開口先是這個。
沈秋愣了一下:“……沒事。”
趙景杭走近了,走近且更清晰地看到她的臉後,他才發現她的臉色在這燈光的照耀下,異常蒼白。
趙景杭剛松下來的心頓時一揪,煩躁道,“你是傻子?”
沈秋:“什麽?”
“這麽多人也上,你是不是傻子。”
沈秋沒想到沖鋒陷陣還要挨罵,反駁道:“你有危險我上有什麽問題?我是在幫你争取離開的時間。”
“那你考慮過自己沒有。”
沈秋怔了怔,眉頭輕蹙。
她從來都是在保護別人,考慮自己?這種話對她而言,過于陌生。
“我不能讓你有任何危險。”沈秋道。
“你——”趙景杭心口怒火驟然燒起,可看到她蒼白的臉,又愣是發不出來了,只能冷着口氣道:“哪裏疼?”
“什麽?”
趙景杭:“我問你哪裏疼!”
沈秋被吼得心口一顫,但她的習慣讓她下意識掩藏:“沒哪裏疼。對了,剛才那群人會不會再叫人回來,我們先走吧——”
“手疼是嗎。”趙景杭打斷她。
沈秋:“……”
“又不是啞巴,疼就說出來。”趙景杭低眸看了眼她一直護着的右手,說,“去醫院。”
“可那些人——”
“他們要是敢再回來我就讓他們爬着出去!”趙景杭徹底沒了耐心,“所以現在你給我去醫院,別廢話。”
沈秋自小到大,受過的傷數不勝數。
年紀小的時候在福利院裏被欺負,長大後也一直跟“危險”打交道。她很習慣于受傷,也習慣于受傷之後的自我消化。
習慣到,接近于麻木。
她從來沒有聽過誰問她“疼不疼”,更沒有人告訴她說,疼是要說出來的。
夜晚的醫院消毒水的氣味更重了,走廊涼風陣陣,閉了燈的深處彌漫着一股奇異的陰冷氣息。
沈秋在醫院裏做了檢查,右手毫無疑問骨折了,于是接下去就是複位、固定……
這一系列事用了挺長時間,她完全弄完,吊着手從裏間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快淩晨一點。
夜班的醫院寂靜無聲,除了護士站裏坐着的一個護士,只有走廊邊上,唯一站着的趙景杭。
第一個問她會不會疼的人,是總把她往死裏折騰的趙閻王。
沈秋覺得異常詭異。
“都好了?”趙景杭見她站在那沒動,走了過來。
沈秋擡眸看他,打了一場架的趙景杭臉上擦了傷,衣服也有些淩亂,但他分毫不見狼狽,還有種血性的好看。
果然,還是一張臉占了優勢。
沈秋點點頭:“好了。”
趙景杭碰了下她的繃帶,“還疼嗎?”
沈秋又是一愣,她很快搖了頭。
趙景杭擰眉:“說真話。”
沈秋道:“是真話,現在沒感覺到疼了。”
趙景杭盯着她看,确認她沒在嘴硬,這才轉身往出口走,“那就回去吧。”
沈秋跟了上去,“你額頭有傷。”
趙景杭擡手摸了下,“……”
沈秋:“剛才怎麽沒處理。”
“我忙前忙後給你安排人,有什麽空處理?”說完見沈秋奇怪地看着他,趙景杭頓了頓,又冷冷道,“忘了。”
沈秋:“……那現在去處理一下。”
“不用了。”趙景杭道,“小傷,自己回去上藥。”
老楊方才報了警,但地下車庫的事,明顯是有人提前準備好的,那的監控都給人處理掉了。
老楊一無所獲,開了車回來,在醫院門口等着。
趙景杭也料到是這樣,這件事他心裏有數,上車後也沒說什麽,只讓老楊先開車回家。
深夜的馬路十分空曠,只偶爾有車從邊上錯過。
沈秋側眸看了眼趙景杭的額頭,他那裏微微發青,還有點血絲。
“車裏有小藥箱,先上一下藥吧。”沈秋想,他在自己眼皮底下受了傷,是她的失職,她應該多操心兩句。
趙景杭看了她一眼,“哪裏。”
沈秋回頭,從後車座上拿下了一個小醫藥盒:“之前就備着的,可以簡單消毒。”
趙景杭哦了聲,往她這邊稍微傾了下身:“那你來吧。”
說完自己又意識到她手傷了,“算了,你手殘。”
“沒事,左手可以。”沈秋開了藥箱,把簡易的消毒棉簽取了出來,“少爺,您的頭過來點。”
趙景杭沒動,目光落在她臉上。
這會她正拿着棉簽,目光專注且誠懇,跟方才在地下車庫的眼神完全不一樣,那時是鋒利又狠絕的。
趙景杭想,她總有很多反差,也總有讓他心煩意燥的能力。
沈秋見他沒動,重複了遍:“過來點。”
趙景杭神色莫辨,還是只看着她。
沈秋抿了下唇,默念着今晚是自己失職,所以耐心又拔高了幾階,想再重複一遍。
但在她要開口的時候,趙景杭動了。
他挪了過來,可不是止一點,而是整個人都往她位置上靠了過來。
沈秋呼吸一滞,擡眸間,只看到一拳距離,他的眼睛。
琥珀色瞳眸,泛着一絲微光。
“這麽近滿意嗎?”他垂眸盯着她,淡淡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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