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天氣愈發冷了, 車窗外晃過的行人又是羽絨服又是圍巾,每個人都裹得像個粽子。

可一窗之隔,車裏暖氣缭繞, 與外面的潮濕陰冷仿佛兩個世界。

趙景杭上車時脫了外套, 這會裏面只着一件白色襯衣, 靠過來的時候, 似乎都帶着他本身自有的溫度。

沈秋愣了下, 往外挪了挪, 說:“不用這麽近, 我夠得到。”

趙景杭盯了她片刻, 嘴角微微一揚:“你怎麽事這麽多, 一下一個說法。”

沈秋覺得趙景杭最擅長的事就是倒打一耙,而她現在最擅長的就是, 不計較他的倒打一耙。

于是她也不反駁他了,用帶了消毒藥水的棉簽給他擦拭額頭的傷口。

刺痛是必然的, 她看到趙景杭皺了眉頭。

“您身手不錯。”沈秋一邊動作一邊道。

提到這個,前排的老楊也看了眼後視鏡, 他跟了趙景杭好幾年了,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 趙家這位矜貴的少爺,竟然這麽能打。

趙景杭卻是平靜:“好好上藥。”

沈秋頓了頓,說:“能問一下幾段嗎。”

趙景杭擡眸看了她一眼,無所謂道:“能打人的段。”

“……确實。”沈秋見他不說就知道不該多問了,只道,“以您的身手, 好像都不需要保镖。”

“怎麽, 羞憤欲死, 想辭職了?”

沈秋:“不是……我只是好奇。”

“不找保镖,每次都我上?”趙景杭道,“他們也配嗎。”

沈秋沉吟了聲,覺得有道理。

就趙景杭這個臭脾氣,到處樹敵,如果不是背景夠硬,他估計每天都要被人追着打。

每次都自己上的話,也挺累的。

“今晚那些人是誰,您有數嗎。”

趙景杭道:“警察都沒數,我有什麽數。”

趙景杭說得輕松,好像真的一點都不清楚,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但沈秋卻覺得,他就是表面上這樣,如果真的查不出對方是誰,他現在一定不是這個表情……

“行了,你話怎麽這麽多,藥上好了沒有。”

“馬上。”

沈秋丢了第一支棉簽,換了只新的,幫他再塗一遍。

就在這時,車上響起了手機來電音。

是從沈秋那傳來的,是她的手機,就在衣服邊上的口袋裏。

沈秋這會一只手受傷吊着,另一只手幫趙景杭塗藥膏,還真騰不出空閑接電話。

而且,她的手機平日很少有來電,尤其是在這麽晚的情況下。

難道是……

“家?”

趙景杭兩根手指捏着她的手機,把它從她的口袋裏抽了出來,“你家裏給你打電話?接不接。”

沈秋眼神微微一變,但很短暫,“不用接。”

趙景杭又看了眼屏幕上的備注。家裏的人要麽就備注一個名稱,直接備注“家”也是夠神經的。

“沒限制你,你接吧。”趙景杭說。

沈秋目不斜視:“先幫您上完藥吧。”

趙景杭哦了聲,也不好心了,直接松了手。

手機又落回到沈秋口袋裏。

半分鐘後,沈秋塗完了最後一點,不動聲色地松了一口氣。

——

回到家後,梁姨看到沈秋和趙景杭都挂了彩,大驚失色。

她說自己明天正好因為家裏有事要回老家去了,怎麽兩個人正巧這個時候受了傷。

沈秋簡單說了下事情經過,也告訴她趙景杭沒有其他問題,這才讓梁姨安下心。

梁姨一年到頭很少請假,所以這次請假,趙景杭也是給她放了整整兩周時間。

第二天,梁姨很早就離開了。

沈秋醒來後用左手別扭地洗漱了下,下了樓。

今天趙景杭已經起床了,且西裝革履,穿戴整齊,沈秋是知道他的行程的,今天上午他有個重要會議。

“早。”沈秋路過客廳,停住,“您早上吃了嗎。”

趙景杭坐在沙發上,左手拿着個ipad看資料,聽到她的聲音擡眸,目光先是落到了她的傷手上。

“過來。”

沈秋:“怎麽?”

“坐着。”趙景杭示意的是他邊上,沙發的位置。

沈秋走了過去,但是并沒有按着他的意思在他邊上坐下,而是在側邊的單人沙發上坐着了,問了句:“梁姨不在,需要我給你安排早餐嗎。”

“你會做?”

沈秋微頓:“不太方便。”

“你也知道你不方便。”趙景杭又專注于他的ipad去了,淡淡道,“等着,早餐有人送。”

趙景杭說什麽自然就是什麽了,沈秋沒有再說話。

十多分鐘後,門鈴響了,接着,有人直接按了密碼鎖進來。

是趙景杭的工作助理,他把早餐在餐桌上放下,再把裏面的餐具都收拾了出來後,人就退了出去。

“過來吃飯。”趙景杭放下了平板,坐到餐桌邊。

梁姨之前做早餐的時候,兩人也一起吃過,所以沈秋也沒拒絕,像往常一樣,坐在趙景杭的對角線,離他最遠的那個位置。

趙景杭拿餐具的空檔,看到對面人的位置,眉頭一擰:“坐那麽遠,還要我給你端過去?”

沈秋說不是,補充道:“我自己來。”

“來什麽,坐過來。”趙景杭有點不耐煩,把他邊上的椅子踢了下,示意她就坐那。

沈秋只好又站起來,挪到了他邊上,坐下。

助理買的是中式早餐。

沈秋不是左撇子,也不善于用左手拿筷子,所以就拿了勺子和粥,一口一口吃起來。

趙景杭看了她一眼。

她吃飯的聲音很低,幾乎沒有存在感。其實她這個人,刻意的時候,存在感就是很低的。

趙景杭還記得第一次遇到她的時候,那時如果不是她的雇主要受傷,她會一直把自己掩藏起來,一點蹤跡都不露。

她周身似乎有個屏障,将她自己武裝得嚴嚴實實,也将她僞裝冷靜老成,無所不能。

可其實,她又只是二十出頭。

上次看她資料,二十四?跟趙青夢那小丫頭片子差不多大,可卻半分沒有那個年紀的女生該有的活躍感。

她清冷,還帶着刺人的鋒利感。

趙景杭不是刻意要去看她,但看了幾眼後,有些移不開目光。

這人是帶刺,尤其是打人的時候……

但也有不帶刺的時候,比如那晚喝醉酒趴在他腿上,也比如現在……乖乖吃早餐的樣子。

只剩左手,乖順中,還帶着一點平常看不到的笨拙。

挺逗。

趙景杭看着看着,破天荒得心軟了,他嘴角很淺地勾了下,說:“沈秋。”

“嗯?”

趙景杭,“勺子放正。”

沈秋看向他,不明所以。

趙景杭見她沒聽他的,直接夾起一個雞蛋丢進她的碗裏。

沈秋微怔,低眸看了眼粥上的雞蛋。

“吃,看什麽。”趙景杭說。

他今天……心情很好麽。

沈秋有些驚訝,因為趙景杭這一舉動,實在新鮮。

沈秋:“……少爺。”

趙景杭:“嗯。”

“粥是甜的。”

趙景杭瞥了她一眼。

沈秋輕咳了聲:“蛋是鹹的。”

趙景杭蹙眉:“所以我叫你把勺子放正,放你勺子上。”

“哦……沒事,我可以不吃。”

“我讓你吃你就吃。”趙景杭屈指在桌面上點了一下,“還要吃哪個。”

“啊?”

“吃哪個。”

沈秋眉頭微微一跳,背有些繃緊了。

這菜裏,沒下毒吧。

可趙景杭今天卻是難得耐心,“光吃甜粥也不嫌膩。”

說着,直接管自己了,把菜往沈秋勺子裏夾。

于是沈秋在趙景杭的視線緊逼下,不得不把他夾過來的東西吃了。

然而吃完後,他還給她夾。

一邊吃,一邊夾,且不允許她拒絕。

這樣就導致最後,沈秋一個早餐吃了十二分飽,胃漲得難受。

可除此之外,其他什麽事都沒有。

趙景杭竟然沒給她下毒,只是單純地……給她夾菜。

“我先去公司了,你自己在家裏待着。”趙景杭自己也吃好了,起身準備離開。

沈秋也跟着起來:“那我這幾天先回去了。”

“讓你待着。”趙景杭去客廳拿上了平板資料和手機,回頭對她說,“晚點會安排一個人過來照顧你,有事跟她講。”

說完,趙景杭轉頭便離開了,完全沒有要等沈秋意見的意思。

砰——

關門聲傳來。

整間房子突然就靜了下來,沈秋一個人站在餐桌邊上,神色有些茫然。

他說什麽……照顧她?

為什麽。

沈秋不能明白趙景杭為什麽轉了性,想來想去最終也只能歸結于,他大概因為某些事,心情很好,所以,對身邊的人突然也很好。

但是她并不習慣真的有什麽人來照顧她,所以她還是回了自己租的地方,到家後,給趙景杭發了短信,告知了一聲。

今天正好周末,方筱筱放假在家,沈秋回來的時候她剛剛才睡醒。

“你手怎麽了啊?!”方筱筱看她吊着手臂,擔心道,“你又受傷了啊,嚴不嚴重?發生什麽事了?”

沈秋并沒有一五一十地說,怕吓着方筱筱,只道雇主碰到點野蠻人,她和人家推搡之間不小心撞到手臂。

方筱筱又是搖頭又是嘆息:“你幹嘛做這行呢你說,多危險啊一個女孩子。”

沈秋笑了下:“沒那麽嚴重,放心。”

方筱筱:“還好我這兩天在家,可以幫幫你……诶你吃飯了嗎,我現在要出去買點早餐,要不要給你帶。”

“不用,我吃過了。”

“好,那我馬上回來,你先休息啊。”

“嗯。”

方筱筱出門了,沈秋窩在沙發上休息了會。

叮——

過了會後,手機傳來消息聲。

沈秋拿過手機,用左手解了鎖。

竟是很久沒有動靜的“家”,它給她發了微信:【有空嗎。】

沈秋坐了起來,沒有猶豫,直接把電話播了回去。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沈秋喂了一聲,說:“昨晚發生了一點意外,我當時還在工作,所以沒接。”

對面靜了半晌,沈秋以為對方想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于是打算詳細點說。

但她剛要開口,就聽到手機那邊傳來了那個熟悉的男聲。

“見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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