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林彥秋臉都僵了, 她嘴角抽了下,難以置信地問:“你說什麽?”

淩初支着下颌,歪過頭看她, 一臉無辜:“我說我要承包食堂啊。”

林彥秋:“……”

就踏馬離譜!

腦子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震得一時無法轉動,淩初貼心地給林彥秋留出反應時間,轉頭看向負責人,誠懇建議:

“來之前我做過一些功課,知道貴節目這一次是想要做個大的創新。”

這都是客氣的套話,負責人表面禮節性微笑,其實并沒有放在心上, 然而等淩初後面的話說出來,幾人漸漸由漫不經心變得鄭重起來。

國家臺的綜藝大多均衡趣味性和教育性, 因為頻道性質, 比起地方衛視總會多一些限制。

這也導致很難出現大爆的綜藝節目。

這檔節目依舊是國家臺一貫的基調,可無論林彥秋這個主策劃還是負責人, 都有更大的野心。

邀請各大高校優秀學生,參與知識競賽只是第一步,節目組方面希望加入越野、探寶、組隊合作、分組對抗等多種模式,進行分期淘汰賽。

從智力、運動、團隊協作等多方面展現當代高校學生風采, 同時邀請一些當紅明星做嘉賓團或分組小隊長。

既不違背一貫的風格,又能增添話題度和可看性。

淩初笑着說完, 微微坐直身體,看着兩位負責人逐漸認真的眼,道:“優良的節目內容,自然要依靠大量的資金支持。幾位不用擔心, 讓頌泰當冠名商只是一個玩笑, 易總方面的問題由我解決, 如果拉來這筆贊助,我希望貴節目能答應我剛才的要求。”

負責人:“……”

朋友,就是承包個食堂而已,不至于。

但他們當然不會這麽說,因為淩初說的沒錯,想要完成他們預定的節目設想,需要的贊助必不會少,可節目裏素人居多,贊助商也有自己的考量,不可能像對邀請大牌明星的那些大火綜藝一樣,動辄砸出上億的投資。

所以能刮點是點。

這樣想着,負責人溫和地笑笑,試探地問:“郎總剛才……”

淩初恍若才想起這麽個人,微笑站起身,輕一颔首:“我去找找郎總,回來給二位答案。”說罷走出門去。

林彥秋看着她自如的背影,掩飾般喝了口水,在心裏發出“坐等你個小碧池牛皮吹爆”的惡毒詛咒。

不需要費力尋找,淩初甫一出門就看到了倚在門邊抽雪茄的郎烈。

他眉目冷厲,剛想說些什麽,就見對面的女人掏出手機撥了串號碼:“喂?是市民熱線嗎,我要舉報新晉知名企業家郎烈公然在公共場所吸煙。”

“!”

郎烈手忙腳亂掐掉煙,氣急敗壞地伸手去搶手機。

淩初結束通話,退後一步避開,反手一擰抵住郎烈的後背,把人壓在牆上,皺眉厭煩道:“男人,別忘了你的身份,你只是我黃色小廣告創業計劃的員工之一。”

郎烈:“……”

你大爺!

他的臉擠在牆面上,嘴因為壓迫毫無尊嚴地半張着,氣得直翻白眼。

好在淩初還記着正事,很快松了手,看着雪白牆面上的半塊油漬,嫌棄地撇了撇嘴:“郎總,你好歹是個總裁,洗臉的時候也用瓶洗潔精吧。”

郎烈在心底咒罵一通,自知嘴上功夫扯不過她,幹脆直接說:“讓我出資換頌泰冠名這條件我不能答應,你換一個吧。”

“哦。”淩初從不慣他發號施令的毛病,拿出手機,冷漠道:“視頻網站還是新聞頭條,你選一個吧。”

“……”郎烈憋着火,軟下語氣:“我剛才在門外都聽到了,你只是想要承包食堂而已,沒必要非讓頌泰冠名。而且,你以為你拿着我的把柄就萬事大吉了嗎?信不信,我的照片前腳傳出去,後腳我把是你拍下上傳的消息透露出去,頌泰在景城商圈的名聲會迅速變臭。”

這一點倒不算說謊,商場遠沒有表面那麽風光霁月,陰私手段屢見不鮮,端看你做的夠不夠隐秘。

郎烈因為條件沒談好,被公布裸.照,當然是他自己技差一籌,可同樣,別人也會覺得掃尾不幹淨的淩初手段粗劣,且淩家太過不擇手段。

淩初不懂商場上的事,但她不傻,也沒打算能拿照片一直威脅着郎烈。

不過……

她握着手機,雙手環胸,高傲地昂起下巴,冷笑一聲:“你在教我做事?”

郎烈:“……”

這狗日的怎麽就聽不懂人話呢?!

淩初耍夠了人,滿意地笑笑,回歸正題:“我也不難為你,我要承包食堂,食堂內部專業廚具由頌泰贊助,這部分支出由郎總承擔,冠名商的事我可以不摻和。”

淩初神色懶散卻不像故意氣人,郎烈眯着眼打量良久,見她退讓,商人習慣一上來,又想再談條件:“可……”

淩初已經不耐煩了,一揮手:“行了劣劣,就你那語言水平,還想着跟我玩說話的藝術?有本事你就透漏,說你個傻逼霸王硬上弓未遂,反被拍裸.照,你前腳說完,我後腳就以受害者身份站出來,不把你這狗比搞到身敗名裂這事都不算完。”

“你……”郎烈捂着心口,氣得幾欲發抖。

他毫不懷疑淩初能做出這種事,對方就是個無法無天的活霸王、真祖宗。

淩初翻個白眼,心道這貨就賤的,根本不能好說好商量,反正硬着來就對了。

她冷酷道:“具體的事情後續我會交由頌泰相關部門和你商談,合同簽訂後,照片銷毀。”

郎烈心裏咯噔一下,腦袋更疼了,他自以為淩初是個學生,會好糊弄些,可沒想到人家心裏門兒清,壓根就沒打算親自跟他談。

這事到了淩芩手裏,不咬掉他一塊肉都不算完。

可他也只能硬着頭皮應下。

兩人回到包間,和負責人商量好大致內容,約定簽合約時間,淩初沒有過多額外要求,只有一點:“為了宣傳頌泰廚具,我希望節目組規定選手和所有工作人員必須在餐廳用餐,當然,是在諸位見過菜色,并且試吃滿意的情況下。”

這要求不過分,又客氣的給了節目組餘地,負責人直接點頭同意。

林彥秋板着死人臉,看着淩初在說“所有”時望着自己笑得欠揍的臉,恨不得回到建議對方走後門上節目那天,掐死出馊主意的自己。

就最終結果來看,這場飯局圓滿結束,雖然郎烈氣得頭暈,林彥秋憋的臉黑,但并沒有人在意。

淩初像是生怕氣不死人,硬是把郎烈送上了車,臨走的時候湊過來仔細看了看,不客氣地伸出手:“郎總,你年紀輕輕就長白頭發了呀,我幫你拔了吧。”

郎烈當時因為不想看她而閉着眼,沒有察覺到她的動作,長出一口氣,以為自己氣得頭皮發緊,冷聲吩咐助理:“開車。”

助理看了眼後鏡,猶猶豫豫:“老板……”

郎烈眉頭一蹙:“開車!”

助理老實閉嘴,一腳油門踩到底,随着車輛駛離,一陣劇烈的撕扯感從郎烈的頭皮上傳來。

他“嗷”的叫出一聲,瞪圓了眼捂住自己腦袋,猛地回頭,透過後車窗看到淩初那個王八蛋攤開手,朝車屁股的方向吹了口氣,瞬間,一撮黑毛迎風散開。

郎烈:“……”

助理小心翼翼看了眼後視鏡:“……我剛才就是想問,要不要先等淩女士松手。”

郎烈:“……”

瑪德,你個吃裏扒外的茍日的,去食堂跟淩初那王八蛋洗菜去吧!

淩初吹着口哨,坐上接自己的車,來到大伯家。

當初為了方便報考學校,淩芩幫樂沁涵轉成景城戶口。

樂大伯夫妻倆在老家做生意,不能離開,高考前一個月暫時關店,到學校附近租了房子專心陪樂沁涵備考。

小區老舊逼仄,車開不進去,司機停在路邊,和淩初拿着東西朝裏走。

離單元門還有一段距離,就聽到一陣吵嚷聲。

“大家來評評理,再有兩天我兒子就要高考,昨天吃了口他們家的東西,上吐下瀉還發燒,我後來才知道,他家女兒也要高考,你們說說這不是故意的,是什麽?”

淩初離得有些遠,看到人群中的高個男人覺得眼熟,眯眼看了會兒,發現好像是她大伯,身邊的女人應該是大伯母。

吵架的是一家三口,女人眉眼上吊,法令紋深重,顯得面相有些刻薄。

身邊的男人大概是她丈夫,撥撥她的手臂,被女人不滿地甩開,他好脾氣地沒說話,颠了颠懷裏一臉不高興的胖兒子,對圍觀人露出一個歉意的笑。

大伯母皺着眉:“事情我已經解釋過很多遍,我看孩子自己住,家裏沒個大人,才想着給他拿點吃的,我家也是吃一樣的飯菜。”

那女人叉着腰,冷嗤一聲:“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們家謝诩可是狀元苗子,誰知道你們這些外地來的是不是見不得人好。”

大伯母氣得直想要上去跟她撕一場,剛撸起袖子,就見樓道裏跑出一人。

高挑的少年面色虛弱,面頰上染着病态的紅暈,頭發比起一個多月前長了些,襯得俊秀如畫的面龐更加溫潤柔軟。

他皺着眉走到大伯母面前,鞠了一躬:“趙阿姨對不起,給您和樂叔添麻煩了。”

說完轉向女人,眉眼冷淡下來:“我胃不好,夏天熱,多吃了幾根冰棍,和別人沒關系。”

女人臉色一僵,看看周圍,狠剜了謝诩一眼,不耐煩地把他拽開,胡攪蠻纏道:“孩子年紀小抹不開面,不好意思說,反正是吃了你家東西才生的病,你們就說說怎麽賠吧。”

圍觀群衆終于看不下去眼了,有個老太太站出來:“王春梅你差不多就得了,打小你們就沒管過謝诩,現在裝什麽好後媽啊。”

“就是。”另一人緊跟着說:“我看就是想訛錢。”

周圍人七嘴八舌吵嚷起來,女人被臊的沒面子,用力推了把身後男人:“我一個當後媽的關心繼子也得被罵,來來來,你是親爸,你來說。”

男人臉色不太好看,看着謝诩尴尬地笑了下:“謝诩啊……”

“不用說了。”謝诩嗓音微微發啞,聲音卻十分清晰:“直說我已經成年,你們想收回房子就是了。我高考完就搬走,你們大可不必裝出一副關心的樣子,讓人惡心。”

“你怎麽說話呢?”女人尖叫一聲,伸手用力推過去。

謝诩生病虛弱,被推個正着。

他來不及反應,緊皺着眉正準備抗住這波沖擊,忽然落入一個柔軟的懷抱中。

謝诩:“……”

“吃藥了嗎?”有些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謝诩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他眨眨眼側過頭,和一雙半垂的眸對個正着。

這個姿勢……

謝诩掙紮着想要起來,腳底沒站穩再次落入淩初的懷抱中。

“別動了。”淩初按住他的肩,指尖滑過燒紅的耳朵,小聲笑了一下:“我這可不是結實有力的胸膛,砸兩次還挺疼的。”

謝诩腦子燒的糊塗沒回過味,不過倒是聽話的沒再動。

“一一,你來了。”大伯母轉怒為笑。

淩初和大伯二人打招呼,又招呼司機上樓,全程沒分給謝家父母半絲眼神。

“诶!”對方顯然不想輕易放過,上前一步把人攔住:“我們還沒說完呢。”

大伯皺着眉往前一站,女人頓時被吓得後退幾步,色厲內荏地嚷嚷:“幹嘛?幹嘛?還想打人啊。”

大伯母剛松緩下來的眉頭一豎,把淩初往樓上推:“涵涵在家呢,你先回家,我和你大伯待會兒回去。”

大伯濃黑的眉凝成個疙瘩,粗聲道:“說說說,說個屁。”

女人拿手指着大伯鼻子:“你怎麽說話呢?”

大伯沒搭理她,英俊的面孔黑的吓人:“跟人說人話,跟狗說狗語,你們是什麽東西,老子就說什麽話。我特爹早就忍夠了,你一天天扯個大嘴,東叭叭西叭叭,外地人刨你家祖墳,還是搶你家紙錢了?”

女人瞪圓了眼:“你……”

“你什麽你……”大伯越戰越勇,轉頭看向女人身後的男人:“還有你。”

“謝诩不是你現老婆親生的。你呢?自己生的自己不管,看兒子長大了,想收回房子又怕被人戳脊梁骨,就三天兩頭讓你老婆過來鬧。占便宜的時候也是,讓老婆沖鋒在前,你享受在後,當了□□還立牌坊,你踏馬也算個男人?”

“我呸。”大伯罵完,啐了一口:“什麽東西!”

淩初:“……”

007在空間裏搞出了個萬人鼓掌特效,晃着光團贊嘆:“我可算知道為什麽沒人懷疑你被穿了,論血緣的神奇性。”

對面的男人被罵的臉色黑沉,下意識推了推妻子。

女人忿忿地看着跟個黑塔似的頂在前面的樂大伯,再看看在他身後端莊微笑的大伯母,心裏登時不是滋味,甩了個臉子,抱過兒子轉頭就走了。

男人臉色難看,也跟在後面灰溜溜跑了。

說來可笑,這架因謝诩而吵,到了最後卻沒人看他一眼。

大伯母笑着謝過鄰居們,和大伯扶着謝诩,帶淩初和司機上樓。

對方大概燒糊塗了,關了門沒帶鑰匙出來,大伯就把謝诩帶回自己家,量好溫度,喂了藥。

客廳裏,大伯母嘆了口氣,和淩初閑聊:“謝诩也是可憐,我和你大伯剛租這個房子時,看他每天回來的挺早,還以為這孩子天天逃課呢,後來才知道,是晚上去網吧當網管打工。”

淩初想想剛才看到的夫妻倆的嘴臉,蹙了下眉。

大伯母嗑着瓜子,繼續說:“聽說謝诩父母早早離異,剛成年雙方家長就斷了生活費,不僅如此,那不要臉的爸媽還争搶他身上參加比賽和學校給的獎金。也不知道是咋想的,就跟有了新的家庭,以前的兒子再優秀都和自己無關似的。”

大伯母滿足了閑聊欲,又要留淩初吃晚飯,淩初點頭應下,去卧室查看謝诩的情況。

他睡熟了,似乎在做夢,應該不是什麽好夢,遠山似的眉擰在一起,幾滴汗珠順着飽滿白皙的額落下。

淩初問大伯要了條新毛巾,打濕給他擦臉。

少年的面容稚嫩卻難掩俊美,淩初拿着毛巾慢慢擦過,在心中比量。

同樣的名字,間隔一千多年,一個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世家郎君,一個卻是父母不親,命運坎坷的小可憐。

截然不同的命運。

她又想起了那個一次沒用過的“與君初相識”。

淩初臉上表情淡淡,坐在床邊晃晃腳:“007,問你一個嚴肅的問題。”

007好奇地問:“什麽問題?”

淩初眉頭緊皺,像在研究重大科研項目:“你說一個人的前後世會有什麽必然的、不可更改的聯系嗎?”

“……”007一頭霧水:“比如呢?”

淩初:“比如,前世被人搶了睡了,這輩子倒黴,又被同一個人看上,想要搶了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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