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連環(二更)
卧房門僅僅是虛掩的。
先前面對餓死鬼的戾氣, 女鬼都敢迎難而上,這會兒站在卧房外,她卻有些退縮, 仿佛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阻擋自己前進。
女鬼弱聲道:“您,您好。”
門緩緩自動打開,女鬼大着膽子朝內看了一眼,床鋪整潔,上面沒躺着人。再一擡眼, 窗戶邊站着一名男子,儀态氣質一絕, 個子也很高。
不等女鬼開口,白辭像是已經知道她的來意, 緩緩說道:“你死後怨念不散,寄居在鳳冠裏,大仇得報之日,便會自世間消失。”
聽到消失兩個字,女鬼的魂魄不禁顫抖起來。
“樓上住着的人天生八字輕,門口又有一只鬼,有陰氣滋養, 你可以選擇更輕松的活法。”
女鬼:“您是說幫忙看家,夜晚在周圍活動一下,安分地做一只鬼?”
白辭聽到‘鬼’字時, 目中有些譏嘲, 但仍舊微微颔首。
“可我曾經是個人, ”女鬼聲淚俱下。“倘若如此, 我和402門口的那位大人, 和您家門口的那只狗有什麽不同?”
不過是條看門犬罷了。
“……”
白辭深深看了她一眼。
就這麽小間屋子, 聲音很快傳出去,骸骨狗爪子蠢蠢欲動,克制不住吃掉這只亡魂的念頭。預測白辭會阻止,去了也讨不了好,為了安分守己,它果斷把自己拆了。
一堆零散的骨頭堆積在門檻邊,頭骨的部分放心地松了口氣:“這下不用被丢到窗外邊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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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林雲起睡得格外踏實,第二天又是個秋高氣爽的好天氣。
他天生嗅覺靈敏,一早醒來,立刻變得警惕。
鼻子動了動,林雲起踱步在房中自言自語:“怪了,明明有血的味道。”
樓下的變态特意交待過,盡量別鬧出太大動靜,讓屋子主人知曉,望着東聞西嗅的林雲起,女鬼這會兒也有些不安。
怕什麽來什麽。
林雲起注意到鳳冠微微有些歪斜,想要伸手重新扶正,餘光卻在這時掃見窗紗上的小洞。他快步走過去,思考這洞的來源。
百思不得其解,最終只能歸結為誰家的熊孩子偷偷玩氣槍。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他第一反應是金。
林雲起眼前一亮,心想着那家夥是不是終于想通了,要另外找東西兌換。滿懷期待地走過去一看,是話費餘額不足的提醒。
“……”
很好,從小老頭那裏抱來的三十五本冊子,到頭來一本都沒賣出去。
林雲起倒不指望售空。
事實上,能出手兩三冊就算不錯。林雲起寄希望于拿到的人振臂一呼,一并把組織成員集結了,召開個頭目繼承儀式,全員落網便指日可待。
他換好衣服嘆了口氣:“希望今天能取得突破……”
302室。
白辭每天聽着樓上的動靜,确定林雲起起床後,他會先一步離開出租屋,防止租房的事情暴露。
不過今天出現點偏差,早上因為聞見了血味,林雲起沒穿拖鞋就開始在房間裏晃悠,等他換鞋準備出門時,白辭才知道自己遲了。
這個時間點不好跳窗,他只能快速下樓。
緊趕慢趕,終于在林雲起下來前,白辭出了單元門,轉了個身裝作迎面走來的樣子:“早安,好巧。”
林雲起看他額頭有薄汗,問:“剛鍛煉完?”
白辭颔首:“睡不着,去公園跑了一圈。”
林雲起是抱着箱子下樓,這才是白辭逃脫一劫的主要原因。
看到裏面的山寨貨,白辭正好岔開話題:“賣出去了多少?”
林雲起撇了撇嘴。
白辭頓時知曉答案,唇角微掀說:“成本不高,全砸在手裏也無所謂。”
“我這是小本買賣,”提起這個,林雲起便唏噓不已,“但有人卻想做無本買賣。”
白辭微微皺眉,等着他詳細說下去。
“本以為那個外國人好蒙些,我第一個去找得他。”林雲起:“誰能想到,聊天聊得好好的,他突然開始脫衣服。”
“……”
“之後談起要雙修結賬。”
有一說一,金的身材确實不錯,身材魁梧八塊腹肌,可惜誤入歧途,年紀輕輕便想着不勞而獲。
白辭整個人頓時變得陰冷無比,草地邊靜悄悄的樹木開始晃動,大風刮得猝不及防。
樓上的餓死鬼有些迷茫,他記得自己今天沒發脾氣,為什麽溫度突然變低了?
氣溫有持續降低的預兆,白辭本人卻是面帶笑容,用很輕的語氣問:“你拒絕了,對不對?”
林雲起:“那還用說。”
樹木搖晃的幅度減緩,恰逢朝陽初升,白辭眸底的陰霾才逐漸散去一些。
林雲起手裏抱着個箱子不方便,不準備繼續聊下去:“我先走了,你繼續鍛煉。”
他還要去酒店找金,再接再厲進行勸說。
剛走沒幾步,林雲起回過頭,發現白辭像是背後靈一樣跟在後面,疑惑地‘嗯’了聲。
白辭:“一起。”
林雲起想都不想直接拒絕:“兩個人去容易讓金産生警戒心,不方便談生意。”
白辭:“我只是要确保你遵紀守法。”
林雲起不解。
“你們間存在實物交易,如果準備發生點什麽,我會立刻舉報。”白辭:“無論是什麽國籍,都休想在我們國家的土地上,從事非法性工作。”
尤其是那種自由自在提供雙修工作的,該早入輪回。
“……”
林雲起怔了下後,笑出聲來:“原來你這人還挺幽默的。”
一直以為白辭是個不茍言笑的性子。
一個當玩笑,一個光明正大跟蹤,路上白辭重新給出一個正當的理由:“昨天你去找過他,也許此刻對方正等着你再次送上門。”
林雲起收斂住笑容,沒了出其不意,的确會喪失先手權。多重因素考量,他默認了白辭的‘尾随’。
酒店。
客房的門敲了好幾遍,都沒人開。
林雲起繼續叩門時,正在打掃走廊衛生的保潔員說:“估計昨天晚上玩太瘋了,現在還沒醒。”
說到這裏她就是一肚子火,保潔在這一層有休息間,有時候她會直接住在這裏。
昨晚這客房時不時就傳來一陣怪笑,好像是在看什麽電視劇,聲音放得很大,吵得她不能入眠。
金死活不露面,林雲起只得在名單裏重新篩選,最後勉強挑中趙道人。好歹雙方在醫院打過照面,方便開展話題。
準備離開時,見白辭還站在門口,以為他在發呆,林雲起正準備叫一聲,卻見白辭走到攝像頭下,撿起幾根羽毛。
林雲起見狀挑了下眉。
這裏是十三層,鳥飛進走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白辭似乎對這根羽毛格外感興趣,詢問保潔員:“這層樓一共住了多少客人?”
保潔員‘啊’了聲,奇怪他怎麽會問這個問題。
白辭:“還有幾個外國朋友這兩天要來,我想把他們安排到同一層。”
聽到這句話,保潔員下意識把白辭當做金的朋友,說:“現在是淡季,就住了他一個。”
她是個喜歡啰嗦的性格,又多說了一句:“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上面水壓不夠,洗澡出水不利落,一般客人都會選擇住八層以下。”
林雲起沉吟了一下:“我記得外國人很忌諱十三這個數字。”
特意選這一層,有些說不過去。
白辭站到客房門口,突然彎下腰,門縫裏卡着羽毛,他輕輕一拽,數根黏在一起的羽毛被一同帶了出來。
上面全是粘稠的血液,奇怪的是,這血像是兌了水,沒什麽味道。
保潔吓了一跳。
林雲起見狀重新重重敲了幾下門,随後下樓找到工作人員,前臺用備用房卡刷開門,客房內一片狼藉。
正前面的窄道上,金赤身裸體躺在地板,雙目圓睜,身上落滿了羽毛。
前臺膽子小,尖叫一聲,哭着叫救護車。
林雲起盡量不破壞現場,走過去檢查人還有沒有鼻息。
白辭站在門口,自始至終都未曾踏進過一步。
骸骨狗用意念和他交流:“死者身上聚着不少惡果,雖不嚴重,但絕非善類。林雲起攜帶生死簿,昨天見面時卻未預知到對方死期降至。”
它越說越激動:“我能隐隐感覺到,這次的事情非比尋常。”
接下來幾秒,空氣是安靜的。
“對方是外國人,”白辭終于開口,面無表情道,“生死簿管不到。”
骸骨狗沉默了一下,盡量從尴尬的氣氛中掙脫,幹笑着說:“主人,你好聰明,這都能想到,哈哈哈……”
注意到白辭不善的目光,骸骨狗越‘哈’越虛弱,頭越來越低,直到把腦袋埋進爪子裏。
先等來的不是警車,而是幾個穿便服的人,直接亮出工作證,表示酒店內可能藏着在逃兇犯,要求所有人核驗身份,立刻離開,他們要搜樓。
林雲起也一并被清了出去,甚至沒要求做筆錄。他看了下時間:“距離報案還不到兩分鐘,警車來得有些太快了。”
白辭:“可能有什麽隐情。”
他望着馬路對面,解釋起金選擇十三層的原因:“那棟高樓正好遮住了十二層以下的陽光,酒店一共只有十四層,頂層易招煞,十三層最适合修煉純陽之體。”
林雲起看了他一眼。
白辭:“上次陪你去參加靈異大賽,查到的冷知識。”
林雲起按了按眉心,過了會兒說:“我去找趙道人,你……”
白辭:“我也去。”
狡兔三窟,這位自稱道人的奇葩,在天海市有四五個常住點。林雲起耐着性子依次找過去,還剩最後兩個點,他先去了臨近的旅館,又撲了個空。
如今只剩下建在山裏的度假屋,他認命地開着小皮卡前往。
“裝神弄鬼的活計果然賺錢。”
望着比城市別墅建得還講究的三層小洋樓,林雲起感慨一句。
這一趟來,賣冊子成了其次。趙道人和金住在同一間病房多天,可以順便了解一下,金日常有沒有得罪人。說句不好聽的,那兩人關系一看便不好,趙道人不是沒嫌疑。
白辭幫忙停車,林雲起先下去按門鈴。
持續了三分鐘也沒看到人出來。
“沒人。”
林雲起沖往這邊走得白辭搖頭,示意可以離開了。裏面突然傳來犬吠,随之而來的是一陣大風,黑色大鐵門被吹開一條縫隙,林雲起聽到響動,試着用手輕輕一推,外門竟然沒鎖。
別墅外是個小花園,躺椅上躺着一人,正蒙着毯子睡大覺。
土狗拴在樹邊,沖着躺椅的方向叫喊。
“趙先生。”林雲起朝前走了幾步,一直走到躺椅前也沒聽到回答,他掀開毯子:“這樣睡覺對身體不……”
凸起的眼球幾乎要掉出眼眶,渙散的瞳孔一動不動盯着他。趙道人面色慘白,林雲起拉開毯子的剎那,猩紅的眼角還有血淚流出。
身後腳步聲漸近,林雲起伸手:“你別過來。”
就白辭這單薄的身體,萬一當場驚吓過度,暈了過去,他還得幫忙叫救護車。
血淚漸漸幹涸,趙道人的眼珠竟真的掉了出來,一路滾到了白辭腳下,像是在訴說着無盡的冤屈。
早在眼珠墜落在地前,林雲起先一步捂住白辭的眼睛,另一只手打電話報警。
趙道人明顯是死透了,根本不需要再叫救護車。
山裏路不好走,沿途還時不時出現動物攔路的情況,警車在将近二十分鐘後趕到。
專業人員勘測現場,林雲起和白辭被叫去做筆錄。
“你們和死者認識?”
林雲起:“我勉強算是。”
警察:“今天過來主要是要做什麽?”
林雲起用了個文雅點的說法:“我賣文具。”
白辭:“我陪他來賣文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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