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大師(二更)

車子沒開出多遠, 白辭突然讓在路邊停一下。

“怎麽?”

白辭遞過去手機,是短視頻。

“呼——我們昨晚可差點真要渡劫了,看到這棵樹沒有, 都被劈焦了。”

發布視頻的賬號叫‘假期野營紀實,’幾名大學生趁着假期來山裏露營,沒事發一發日常。

林雲起暫停截圖放大, 畫面上遭雷劈的樹,正是小區高牆後的那棵。

“如果視頻是真的 , 昨天晚上他們應該就在附近。”

白辭颔首:“去問問看,或許會有收獲。”

視頻是早上發的,現在趕過去,有碰上的可能。林雲起倒車回去,不翻牆的話,他們得繞一個大圈子。山頭不遠, 但真正抵達, 已經是二十分鐘後的事情。

林雲起安全意識很強:“別太深入, 外圍晃一圈。”

昨夜暴雨後, 山裏蛇鼠蟲蟻怕是都出來了。導航的全景圖顯示下, 這邊适合紮營的地方的不多。

白辭:“離這二百米遠的地方,有一處緩坡, 過去看看。”

沒走多遠,就聽到抱怨的聲音:“我不想待了,換個地方吧。”

“不是你說在這邊容易漲粉?”

“這邊是富人區,運氣好采訪一兩個特有錢的,視頻播放量肯定漲, 我也沒想到會下雨啊!”

“打擾一下。”林雲起插入他們間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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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險起見, 他并未直接打聽孩子的事情, 只是詢問他們昨晚有沒有在這裏看到陌生的人影。

“陌生人?”他們幾個面面相觑。

“是個小偷,我們在找他。”

幾名學生下意識以為林雲起是便衣警察,配合地回憶起來,其中一位男生好像想起什麽:“快天亮的時候,那時候風特別大。我擔心帳篷被風吹跑,出來做加固,好像聽見有小狗的叫聲。”

“狗叫?”

男生:“我也不确定,畢竟風大了什麽怪音都有。”

林雲起:“記不記得聲音是從哪個方向傳來?”

旁邊的女生聞言笑着說:“他最沒方向感了,這哪能知道?”

不料男生還真朝西面指了下:“就是那裏,被劈焦樹的地方。”

林雲起和白辭過去繞着轉了一圈,暴雨能沖刷證據也能留下痕跡,在離樹不遠的地方,泥濘的軟土上印着一個相對清楚的腳印。

尺碼大約是四十一到四十二,運動鞋,這個尺碼多為男性。

林雲起:“昨天站在這裏的是人,但剛那名學生聽見的卻是狗叫。”

白辭:“如果是一個抱着狗的男人,就說的通了。”

雨天抱着狗站在山腳下,無論怎麽想,都是異常行為。

林雲起手指撫摸着牆的殘缺部分:“利用寵物來誘導孩子,方法不新穎但是大部分時間管用。”

可愛的動物總能吸引孩子的注視,讓他們靠近……人販子的可惡之處在于,他們很懂得利用人性中柔和的一面。

“喂!”

先前對話過的男生跑下山,氣喘籲籲問:“你們要找的根本不是小偷,是孩子對嗎?”

林雲起目光微變。

男生:“都上熱點新聞了。”

林雲起打開手機,頭條便是《洪鶴董事長獨子失蹤,發布懸賞》的消息。

不遠處還有一名大學生正在對着他們錄視頻,講述剛剛被問話的經歷,顯然是想趁熱度博一下眼球。

林雲起直接轉身,男生卻跟上來:“我能問幾個問題嗎?”

林雲起意味深長:“多行善積德,多修心。”

上車開出一段距離,總算清淨了。

白辭低頭看手機:“新聞上說洪鶴董事長懸賞一百萬,征集線索。”

“難怪,”林雲起把車窗降到底,“他們會表現的那麽熱情。”

這家男主人也算是極品了,選擇這個時候把事情鬧大。倘若只是個普通人的孩子,或許有用。但社會名人的孩子,如果綁匪純粹是圖錢,無疑會被激怒。

白辭:“也許他的目的本身不在于孩子。”

林雲起偏過頭,想到一種可能:“炒作?”

白辭:“他錄了一段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讓綁匪放過孩子的視頻。不少人對此表現出了極大的同情,洪鶴前段時間的質檢不過關一事,顯然被暫時遺忘了。”

為數不多提起的,也被淹沒在衆多的聲浪當中。

“小郁是他的獨子,僅僅為了企業名聲,不值當吧。”

“獨子?”白辭重複念叨了一下,像是想到了有趣的事情:“**門有痣,但天庭飽滿,耳輪寬大,這家男主人可不是子嗣單薄之相。”

“要相信科學。”說完林雲起開始請教起什麽叫做**門。

他們不覺得有什麽,倒是口袋裏的骸骨狗,滿骨頭的不可置信。

這個口號最近已經像是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白辭說過,林雲起說過,就連聶言也在說。

如果不是親眼見證這些人都做了什麽,骸骨狗或許還真的相信他們是堅定不移的唯物主義者。

事實上,林雲起的确是。

即便到了現在,意識到世界上存在未知生物,他也依舊是。

回到家,林雲起還在回想小男孩失蹤前的種種,心情并未像明面上一般從容。

然而無論如何絞盡腦汁地細想,都想不出多少有用的信息。他這才發現,除了按部就班地授課,對這個孩子,自己了解得并不深。

不知過去多久,林雲起突然走到卧房拉開抽屜,取出小瓶子。

——“我換的一顆牙齒埋在沙子裏,我很寶貝它。”

窗外的風吹起瓶口的藍色絲帶,小男孩說這句話時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昨晚上在醫院沒有休息好,上午又受到了白辭的驚吓,這會兒一吹風,林雲起頭疼得厲害,決定先去休息一會兒。

放下瓶子,上床前他到陽臺敲了下木頭:“常聯系。”

說完一頭栽倒在床上。

木頭:“……”

金的日子過得着實不怎麽樣,托夢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上次中途被打斷,近期他一直在修養。

林雲起毫無防備地躺在床上,生死簿從口袋中露出一角。金飄了過去,紅了眼地想往裏鑽。

然而他就像空氣,從書頁中穿梭過去,卻無法停留。

金惱怒地抓了抓腦袋,亡魂的陰氣被萬年古木包容,散發着淡淡的木香味,門口的餓死鬼只嗅到殘留的一點陰氣,沒有立刻動作。

純陽之體哪怕死了,魂魄的味道依舊很難聞,和燒焦的稭稈差不多,倘若不是木頭的清香,他估計會受不了,一碗給扣死。

觸碰生死簿無果,林雲起睡前那句‘常聯系’很魔性地在耳邊回蕩。金低頭看了看逐漸凝實的魂魄,最終還是決定再入夢一次。

夢境的景象和金當前所在的地方有很大關系。

林雲起睜開眼,發現在自己家裏,淡淡點頭:“你來了。”

金原本藏身在櫃門後,這會兒飄出來,疑惑地望過來,似乎在考慮他是如何知道這是夢。

林雲起翹着二郎腿一副大佬的樣子,裝得高深莫測,實際原因很簡單……有一個區分夢境和現實的好方法,夢裏那本小冊子不在。

打量着面前金發碧眼的高大男子,林雲起:“說一說你的成長經歷。”

金呆住。

林雲起:“我最近在寫書,如果故事能打動我,我會考慮幫你。”

和白辭在一起久了,他也逐漸學會了面不改色說胡話。真正讓林雲起提問的原因只有一個,想要從對方的描述中,重新了解這個世界。

金猶豫了一下,還是緩緩講述起自己前二十多年的人生,從拜師學藝到被逐出師門。

林雲起不動聲色聽着,內心在想什麽只有他自己知道。

金說了一堆,試探問:“還滿意嗎?”

林雲起轉移話題,問:“道士應該更講究順應天道,你都死了為什麽不去投胎?”

“傳聞中陰曹地府早就沒了,誰知道魂魄散了會發生什麽。”

如果真有六道輪回,死後早就有陰差來帶走塵世間停留的靈魂。

林雲起回歸正題:“關于劃名字的事情,我還需要深思。”

金:“……我覺得你在耍我。”

“圖什麽呢?”

金被問住了,雙方只是說了些話,對方也沒問自己索要生前的法寶。

林雲起正色道:“下不為例,我不喜歡被人冤枉。”

金還是覺得哪裏奇怪,但想不出所以然。有求于人,只能說兩句好話,主動結束了這場夢境。

·

睡了比沒睡還困。

林雲起醒來時,已經下午五點。等外賣的同時,他打開電視看新聞,上面提到了孩子離奇失蹤的事件。

手機消息提示音不斷,大學同學群久違地有人開始說話,林雲起一看,發言的正好是康郁。

“孩子他爹腦子被驢踢了,找了一堆新聞記者不說,還要邀請靈媒。”

很快有人回複他:“我也想說,但我不敢網上說,怕被罵。”

“現在鬧得滿城風雨,好多人看熱鬧打賭靈媒究竟管不管用。”

越來越多的群成員加入讨論,讨論的重點主要在于靈媒。

康郁:“管個屁用!”

爬完聊天樓層,林雲起搖頭,看樣子康郁已經平安出院,只是性情好像發生了變化,暴躁了許多。

咚咚。

有人敲門。

門一開,白辭拎起手上的袋子:“我剛下了躺超市,買的披薩一個人吃不完。”

兩人現在住樓上樓下,四舍五入就是同一屋檐下,避都不避開。

唯一有些安慰的是,對方問安的次數要減少了很多。

林雲起最終還是請他進來了,給白辭倒了杯水,沒有過多招待。坐在一邊打電話給羅盤七,想确認男主人是不是真的這樣做了,畢竟媒體捕風捉影的事情也有。

“對,他聯系了一位風水協會的會長,對方承諾找幾個人。”

林雲起似乎很确信:“你也會去。”

羅盤七心裏咯噔一聲,這就沒差直接說他是能人異士,咽了咽口水問:“你怎麽知道?”

“犯罪嫌疑人喜歡回到現場,說不定對方假扮成靈媒,故意散播些虛假消息,好幹擾警方辦案。”

白辭坐在對面,安靜地聽他打電話,當聽到林雲起的分析,嘴角勾了下。

口袋裏骸骨狗也是感嘆:“能永遠的合乎情理,也是一種能力。”

電話那頭羅盤七只覺得簡直太他麽有道理了!

林雲起毛遂自薦:“我想以助理的名義和你一同去。”

“好,”根據他以往的表現,羅盤七稍作考慮便應了下來,“時間在今晚九點,我開車去接你。”

他說話中氣十足,仔細聽周圍都能聽見。

白辭緩緩吐出三個字:“接我們。”

林雲起用口型問:“你要去?”

白辭:“我對面相類的書籍有所涉獵,到時候信口胡謅一番,比較有說服力。”

林雲起原話轉述給了羅盤七。

好一個信口胡謅,羅盤七皮笑肉不笑道:“行,七點半你們在樓下等我。”

通話結束,林雲起沉默了一下:“上次你提到生死簿……”

白辭也沉默了。

林雲起:“不想說?”

白辭:“我不想騙你。”

他能冥冥中感覺到,天道在要求自己三緘其口。

“可我認真回顧了一下,”林雲起蹙眉,“覺得你沒少騙。”

“得分事。”白辭冷靜道:“比如人生大事上,經不起一點謊言。”

‘人生大事’被他念得格外重。

林雲起有些不自在地別過頭,第一次體會到了反差,白辭瞧着冷冰冰的,但表達喜歡的時候,就跟喝白開水一樣簡單。

他甚至無法從對方目中看到絲毫的掙紮。

七點二十,林雲起臨走前不知出于什麽考慮,扛着木頭下樓。門口的餓死鬼罕見地産生些悲憫心,一個亡魂被擡來擡去的,這鬼當的有點凄慘。

他和白辭下樓後,骸骨狗忍不住蹦跶上來,立在餓死鬼面前:“你不驚訝嗎?林雲起可是帶着一只鬼走!”

餓死鬼只專注于自己的碗:“又不是第一次。”

“……”骸骨狗默默轉身,差點忘了,黃月滿還在林雲起家待過一陣子。

樓下。

羅盤七今天沒有開越野,換了一輛小轎車。

“晚上好。”林雲起随意打了聲招呼,準備拉開副駕駛座的門。

“遇到危險時,司機會本能規避,方向盤一打副駕駛座的人出事率很高。”白辭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成功讓林雲起打消坐副駕駛的主意,改到了後座。

白辭也拉開後座門,确定林雲起安全帶系好了,淡淡道:“開車吧。”

日,老子不是司機。

羅盤七敢怒不敢言,深知拳頭大腰杆直的道理:“好嘞。”

骸骨狗及時趕上,在白辭在兜裏翻了個身,前腿壓後腿說:“這也是個舔的。”

夜色淡化了人的輪廓,林雲起他們卡着時間點來,其他人已經到了。

康郁也在,他透過降下的車窗看到林雲起,五官都快皺到一起去。

很多富豪都會結識一兩位風水大師,風水協會的會長并不是個騙子,專門從另外一座城市趕過來,本身很有些能力,這次也是他牽線搭橋,請來了不少同行。

羅盤七要停車,林雲起最先下來,從後備箱抱出木頭。扛着有點不體面,他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麻繩,固定好綁在背上。

一位穿道士服的人不禁張口:“萬年古木,好厲害的後生!”

敢如此大方地拿出來,必定有所依仗。

風水協會會長點頭:“古木附有陰魂,此子不凡。”

“爺爺說得沒錯,人外有人,多年隐修,想不到一來天海市便碰上了如此厲害的人物。”

……

讨論的聲音不斷,康郁後悔沒帶個耳機來,強忍住不去拆穿林雲起是無神論者的事實。

羅盤七很快停好車過來,和其中一個老頭問好。

“我孫子非要來幫忙。”老頭介紹旁邊的年輕小夥:“玄非,打聲招呼。”

年輕小夥伸出手:“你好,我叫鄭玄非。”

衆人之間只算是泛泛之交,處得都挺冷淡。畢竟幹這行的,都有點傲氣。

“爺爺,那人是誰?”

林雲起是羅盤七帶來的,老頭下意識劃分到了特殊小組裏的人,至于白辭,老頭多少知曉一些,低聲叮囑道:“那個穿黑衫的,千萬別得罪。”

這裏只有白辭一個人穿黑色襯衣,鄭玄非不禁多看了兩眼。他天生感知力驚人,越看越覺得這人不凡。

不過所有人中,最醒目的當屬背着木頭的林雲起,他天生力氣大,腰板挺得筆直,遠看就像背着劍匣。

來的人自傲歸自傲,但和林雲起搭話的不少。畢竟是一張生面孔,很年輕,有着隐世家族子弟才有的氣質。

進去的時候,林雲起走在中間,身邊圍着不少優秀的玄學大師,大家相談甚歡。

而白辭,羅盤七和康郁,則被遠遠落在了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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