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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沫呆呆地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
鏡子中的少年長得清秀,黑色的發、白色的肌膚、紅色的唇。
那是十六歲時候的自己的模樣。
有點熟悉、卻是陌生的。
畢竟自己死的時候都三十三歲了。
那個時候、确實用刀片深深地劃開了肌膚。
看着血液在溫熱的水裏暈開,看着那紅色一點點地流出身體,感覺那許多年來背負的東西都随着一起流淌了出去。
嫉妒、憤怒、自卑、不安,全部都随着血液從身體裏流淌了出去。
身體中只剩下了愉悅。
有點冷、有點暈眩、大腦一片空白,除此之外只有愉悅。
就算是現在也還記得當時的感覺。
陳沫擡手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手腕。
那之前也割過,不過并不是想去死,只是想割幾下而已。
只是想割幾下而已。
雖然不深但是也留下了痕跡,那之後一直就都戴着手表。
不過現在那纖細的少年的手腕上,沒有手表存在的痕跡,手腕的一塊肌膚也沒有帶着密密麻麻的細碎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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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要再度轉眼看向鏡子。
樓下卻傳來了聲音。
“少爺,您再不下來用餐要遲到了——?”
自己自殺前幾年就去世的家裏管家的聲音。
“啊、我不舒服。”
比起思考現狀應付過眼前才更是問題,他走出洗手間,提高嗓門回答了一聲,卻被自己的聲音吓了一跳。
清越、幹淨的少年的聲色。
“您今天不去嗎?”下面的聲音繼續傳來,“是哪裏不舒服?”
“沒什麽,休息一下就好。”他回答,“把我早餐叫人拿上來。”
“好的。”
走廊裏又恢複了寂靜。
四周的走廊、剛剛的洗手間、醒來時候的卧室,全部都和自己少年時候住過的地方一模一樣。
——所以說、那些其實都是夢嗎?
不、如果是夢境也太清晰,太有條理了。
那、到底是?
腦海中紛亂的思緒混雜在一起。先前的過往全部都在腦海中堆積着,一幕一幕地閃過去。
陳沫覺得有些頭痛了。
幫傭的阿姨上來的時候便看到他靠着走廊的牆壁捂着腦袋。
“少爺、沒事嗎?”她趕緊上前問道。
“不。”他回答,“只是有點頭痛。”
“可能是着涼了,我先扶您會房間吧?”
“沒關系。我走得動。——早餐是什麽?”
自然而然地問出了話。
那是少年時候的自己習慣性的語句。
“因為您說不舒服,所以讓廚房做的清單的,是粥和幾個配菜。”
“嗯。今天我不去上學了。”
“您需要叫醫生過來檢查下嗎?”
“不、沒必要。應該休息下就好了。”
說話間走回了房間。
阿姨在桌上放下了早餐,道,“那、您有什麽需要的就再叫我們。”
“嗯。”
四周再度陷入了沉寂。
陸景明看了看四周。
白色的牆壁、深棕色的家具、角落裏的立式燈、桌上的PC,全部都是自己年少時候熟悉的東西。
那個、到底是夢境,還是……
思緒有些混亂。
他掀開碗蓋,打開PC。
打開之後的第一件事情是看了下時間。
按照年份算的話現在是十六歲,也就是高一。
高一那年的2月21日,按農歷來說的話大概是剛開學沒多久。
第二件事情是打開搜索,看着空白的搜索框,陳沫卻呆了一下。
——那個、是夢境嗎?
——夢裏的我已經決定……
不,不是考慮那種東西的時候。
在搜索框裏鍵入了“陸景明”三個字,躊躇了一會兒還是按下了回車。
搜索結果跳了出來。
不是以往習慣的鋪天蓋地的各種娛樂新聞,反而是一個不知道哪裏的食品公司的經理的照片和聯系方式,再往下是一個大學教授的介紹,翻了好幾頁才看到一個小小的粉絲的動态。
“最近看的XX裏有個好可愛的龍套哦,特意去查了下名字叫陸景明哦。只可惜只有兩個鏡頭就不再出現了,好可惜哦,我覺得他要是出演重要角色一定會走紅的,嗚嗚,太可惜了。”
陳沫看着眼前的這條動态許久,然後關掉了浏覽器。
——那個、不是夢境。
絕對不會是夢境。
當時這條動态是陸景明自己發現的,然後興致沖沖跑來告訴他。自殺之前的前一段時間,陳沫不斷地夢見以前。
夢境裏當然也包括這一幕。
陸景明拿着手機指着這條搜索結果的時候,一臉燦爛溫暖的笑容,溫柔的聲音說着“陳沫陳沫你看,我也有粉絲啦。”
當時的自己也和他一起開心。
那時是真的開心。
那時走廊外下着雨,空氣裏泛着夏日泥土的氣息,
陳沫在座椅上蜷起身體,深深地呼吸着。
——誰會知道、後來的自己,竟再不敢去看任何他粉絲的動态。
他閉着眼蜷縮在座椅上,用盡全身力氣抱緊自己的雙腿。
一陣音樂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陳沫看向床邊櫥櫃上放着的背包,勉強想起來可能是自己當時用的手機。
想了想還是下了椅子過去翻找,拿到手後發現不過是天氣預報的短信。
莫名的有點失落又有點安心。
從認識的那天開始,自己的手機裏就必定存着陸景明的手機號,當然最後那幾年只有陸景明經紀人的手機,陸景明總覺得他麻煩,常常聯系不到,最後索性連號碼都換掉,只給了他經紀人的聯系方式。
如果是這個年紀,他們的關系還很好。
什麽時候開始不好的呢?
陳沫突然想起來。
就算是15歲的時候他交了第一個女朋友,也并沒有疏遠過。
後來……
他不是很記得了。
有點頭疼。
陳沫翻出陸景明的號碼,加入黑名單,然後删除聯系人。
自殺的時候就下定了決心。
——帶着所有的貪戀和不舍,一起離開那邊的世界。
明知道不可能,卻掙紮着想要成為對那個人來說特殊的存在,那樣深愛着陸景明的自己太過悲慘,連自己都看不下去。
然而卻也放不下。
從14歲相遇到33歲去世,陳沫一直都喜歡那個叫陸景明的人。
所以明知道已經不對明知道沒有希望,卻還是無法舍棄。
求之不得、舍而不能。
每天裝作無事地想着他,已經變成了陳沫的本能。
唯一擺脫那種人生的方式就只是讓自己消失掉。
陳沫呆呆看着自己握着手機的手。
屏幕黑着,邊上是完好如初的手腕。
就當那是夢境吧。
已經給了那個人一生。
也該醒來了。
——我,不想再到他身邊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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