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該死心了

“咔噠”，門被打開，沈端瑞身上濕漉漉的，衣角正在有一滴沒一滴的往下滴水，一手拿着傘一手拉着行李箱走進了屋，後面跟着同樣一身水汽的穆冬晨。

“先去洗個澡吧，你。”沈端瑞把傘立在門邊，将行李箱放在一旁，轉身對穆冬晨說。

看着明顯比自己更需要洗澡的人，穆冬晨搖搖頭，“你先去吧，你身上都全濕了。”

“沒事。”沈端瑞擺擺手，“你先去吧，浴室在那邊。”伸手指了指浴室。

“可……”

穆冬晨還想說什麽，沈端瑞打斷他：“不要磨叽了，你去就是啦，我先回房間換個衣服。”說着便往卧室走去。無奈，穆冬晨只好從行李箱裏拿了套衣服進浴室洗澡。

沈端瑞換了身衣服出來，身上比剛才濕濕的好多了。倒了杯熱水，剛喝了一口，忽想起還沒給穆冬晨毛巾，于是從櫃子裏翻出一條新毛巾，走到浴室門口，敲了敲門。

“嗯？”從浴室裏傳來穆冬晨模糊不清的疑問。

“毛巾，剛忘給你了。”

剛想把毛巾挂在門把手上，浴室門卻開了一條縫，一只白皙修長的手從裏面探出來，伴着缭缭霧氣。沈端瑞看着那只手愣了愣，反應過來急忙把毛巾塞到他手裏。

“謝謝。”

門被關上，沈端瑞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走到沙發上坐下，就着剛才倒的熱水喝了一口，靠在了沙發上。

在公交車站和穆冬晨打過招呼之後，兩人相對無言。沉默了好一會兒，沈端瑞問穆冬晨：“你是回來玩兒嗎？”很無趣的話題。

“是，也不是吧。”

沈端瑞不解。

“回到熟悉的地方，看到熟悉的人，也算是玩兒了。不過更主要的是我在這邊實習，所以……”

Advertisement

“這樣啊。你為什麽不在那邊，離學校不是更近嗎？”

“在家鄉總是更好一些的。”

“哦。”

沈端瑞沒再說話，也無話可說。能說什麽呢？分開這麽些年，共同熟悉的陳年舊事現在也沒有說的必要，更何況那些事情裏有彼此都不願回憶談及的東西。分開之後的這些年，彼此的聯系少之又少，可以談及的話題屈指可數。一時之間，除了沉默似乎沒有更好的相處方式。

雨還在下着，轟轟烈烈的敲擊着地面，排水不好的地方已經積了許多水成了水坑，并且還在不斷擴大着範圍。來來往往的車在雨幕裏看不分明，經過的出租車無不例外的都有人，躲在屋檐下的人們焦急的等待着空車。公交車來了一輛，還沒等人反應過來，就已經裝滿離開了。

沈端瑞擡頭看看天，估計這雨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下來的，身旁的穆冬晨微微皺着眉看着公交車來的方向，似乎也被這雨擾得有些擔憂。沈端瑞想了幾秒鐘，跑出了公交站臺，沖進了雨幕。沒多會兒跑了回來，身上濕淋淋的，扶住腿，彎着腰喘了會兒氣，把手裏的傘遞到穆冬晨手裏。穆冬晨這才看過來，發現他正擡頭看着自己，身上全濕透了，還在往下滴着水。

“這雨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我家離這兒挺近的，可以先去我家，等雨停了再走。”

說着，沒等穆冬晨答應沈端瑞便撐開了傘，拉過他的行李箱自顧自的往雨裏走去。穆冬晨看了看沈端瑞，又看了看手裏的傘，撐開，跟了上去。

浴室門開了，穆冬晨擦着頭走了出來，“我好了，你快去吧。”

“好。”沈端瑞放下杯子，站起身，“這兒有熱水，喝一點暖暖身子吧。”說完走進了浴室。

穆冬晨看着桌上放的兩杯水，一杯滿滿的，一杯喝了一半，忽然間想起了他第一次到慕木家的情景。沈端瑞因為回家取作業，比他後去慕木家。一到，便随手抓着自己的杯子将果汁喝了光，還打算再喝第二杯。自己急忙阻止，沈端瑞卻笑着說：“沒事沒事，都是兄弟，不要在意這些小事啦。”當時的自己聽到沈端瑞的話有些吃驚，也有些高興，站在原地愣愣的想着原來自己是他的兄弟啊也就不再在意這件事了。

穆冬晨輕笑了一聲，拿過桌上滿滿的那杯水，溫熱的感覺從手心慢慢傳到了身上，喝了一口，全身似乎都暖了過來。

雨似乎沒有停下來的趨勢。天陰沉的厲害，豆大的雨點不斷的從空中降落，“咚咚”的砸在窗戶上，一聲又一聲，敲得人心裏惴惴不安。這樣大的雨在記憶中是沒有的，仿似要沖刷毀滅世間的一切，重新構置這個世界一般。穆冬晨坐在沙發上看着窗外，食指不自覺的摩挲着杯口，思考着一會兒該如何回去。

深吸了一口氣，沈端瑞扯起嘴角從浴室出來。這麽些年也該想明白了，不可能的事就該徹底放棄才對。從穆冬晨離開的那天起，從自己答應穆冬晨還和他當朋友的時候起，所有的一切就應該結束了。若自己繼續執着下去，換來的只會是連朋友的沒得做。所以，保持現狀是最好的方式，也是唯一的方法。

在沙發上坐下，剛想說什麽，手機響了，１９８３組合悲戚的歌聲回蕩在整個房間。

“只是還沒告訴你／對不起我愛你／沒有你我無法呼吸／我不能看你淚流了幾公裏／只是我還沒有鼓足勇氣／還沒告訴你／對不起我愛你／就算有一天脫離了身體／我依然這樣的死心塌地……”

穆冬晨收回望着外面的視線回過頭來看着他，沈端瑞沖他點了點頭，接起了電話。

“喂，一玖。”

“我已經到家了。”

“嗯，好。不用擔心我啦，倒是你，雨很大，你怎麽回去，要不我來接你？”

“這樣啊，那就好。不要淋到雨，回去後注意保暖，小心感冒啊。明天我來看你。晚上早點休息，別又熬夜啊。”

“好，拜拜。”

穆冬晨在旁靜靜地聽着沈端瑞打電話。那個一玖是他女朋友麽？他看到沈端瑞和對方說話時表情很溫柔，眼睛裏含着笑，一臉寵溺。在過去相處的時光裏他從沒看過沈端瑞露出這樣的表情。應該是吧。這樣想着，話便說出了口：“你女朋友？”

沈端瑞挂了電話，聽到穆冬晨這樣問，擡起頭看向他，穆冬晨帶着一臉求證的表情看着自己，不禁在心裏苦笑一聲，順着他的話點了點頭：“是。”

這樣，就好了吧。

“你呢？”沈端瑞反問。

“嗯？”

“你女朋友呢？”

“哦，呵呵，”穆冬晨臉上帶着微笑，“她在她老家那邊實習呢。”

心下黯然，臉上卻越發帶笑：“都不帶回來讓我們這些老朋友看看，真不夠義氣！”

“這不是沒機會嘛，下次有機會一定讓你們看看。”

“一定有照片的吧，來一個瞧瞧呗。”

穆冬晨拿起手機，擺弄了幾下，遞到了沈端瑞面前：“我不太愛照相，所以手機上沒什麽照片。”

沈端瑞接過，屏幕上穆冬晨站在女生身後輕輕的圈住女生，一只手微微卷着女生面前的一縷頭發，臉上帶着滿足的微笑。女生雖不是特別漂亮，但是很清秀，眉眼彎彎，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裏面是滿滿的幸福。白皙的雙手握住穆冬晨放在她面前的手，牢牢的合在一起，永遠分不開。沈端瑞覺得自己真是沒事給自己找不痛快，他把手機還給穆冬晨，“挺不錯的嘛。”

聽到對自己女朋友的贊賞，穆冬晨顯然很高興，笑着握緊手機拉着沈端瑞問他的女朋友。

“我倆……還不錯啊，照片本來也是有的，只不過前段時間我手機出了問題，上面的東西都沒了，等哪天我們照了照片一定給你看。”沈端瑞找了個理由搪塞。還好，穆冬晨沒有揪住這個問題不放，問起了其他老朋友的情況。

“慕木他怎麽樣了？還有李茗，夏眠。”

沈端瑞松了口氣，“他們啊，木頭和李茗在一起了，夏眠……”

“慕木和李茗在一起了啊！”穆冬晨有點吃驚。

“對啊，他倆上剛上大學不久就在一起了。”

“以前我怎麽沒看出來呢？”

沈端瑞笑了一聲：“就你那情商，能看得出來才怪呢！”

“我情商有那麽低麽？”穆冬晨反駁。

“哪不低了啊？讀書的時候你沒見李茗時不時的就給木頭又是送東西又是聊天的嗎？過節的時候還特意準備了禮物給木頭，填的志願也是和慕木一樣，大家都看出來了，就你一個人傻乎乎的看不出。”

“……是嗎？我還真沒看出來。”慕木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是啊。”沈端瑞點了點頭，“連別人喜歡你都看不出來……”越說越小聲。

“啊？你說什麽？”

“沒啥。我說夏眠和柏硯笙在一起了。”

“柏硯笙是誰啊？”穆冬晨沒有聽過這個人。

“就忘森的老板。”

“啊？”在穆冬晨的記憶中，忘森的老板是一個神出鬼沒的人，能看見他的機會少之又少，他一次也沒見過他。“夏眠怎麽就認識他了啊？”

“誰知道呢。”

其實也不是什麽都不知道，畢竟是朋友，畢竟在同一個圈子，即使當事人不說，也總會有其他人會談論，抛掉誇張不實的部分，将剩下的部分排列組合，事情的大概總歸是可以拼貼出來的。也不是不可以和穆冬晨說，但沈端瑞不想随随便便的就談論他人的事情，更何況是自己的好朋友。

“反正他們兩個現在是在一起，恩愛的不行。”

“那很好啊。”

“是啊。”沈端瑞感慨的點點頭，“你和你女朋友是不是也恩愛的很吶？”話題又回到了穆冬晨的身上。明明對自己而言不會是個開心的話題。

“嘿嘿，還好啦。她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對我很包容，我們倆處的也不錯。”

“那你們倆打算畢業後結婚麽？”還不死心。

穆冬晨腼腆的笑了笑：“是這樣打算的。不過也不是畢業之後就立即結婚，等我們彼此的生活都比較穩定了之後我們想買一套房子然後永遠在一起。”

“诶……不錯嘛。”臉色白了些，牽強地扯起笑容，心裏卻痛苦得要将自己撕碎。

終于可以放棄了吧。他已經找到想永遠在一起的人，已經做好了未來的打算，而這個未來裏注定是沒有自己的。不甘心的執着了這麽久，這次可以，真的死心了吧。

窗外的雨愈下愈大，穆冬晨沒有注意到沈端瑞的表情，他看着傾瀉如柱的雨，憂心忡忡：“怎麽還不停啊？一會兒該怎麽回去啊？”

沈端瑞從自己的世界裏醒過來，埋下所有的思緒，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這場雨的确下得太大了。“今晚你就住在我這裏吧。雨這麽大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停，沒準兒等它停了回去的公交車也休班了。”

穆冬晨想了想，點點頭答應了。

“那就麻煩了。”

“都是兄弟，說這些幹啥。”沈端瑞擺擺手，走進了廚房，“還沒吃飯吧。今天一玖不過來，沒有大餐可以吃，不過做點小菜我還是可以的。”說着便在廚房裏忙活起來。

“我來幫忙吧。”穆冬晨走到廚房，看到沈端瑞正有條不紊的洗菜、切菜、做飯，很熟練的樣子。

“怎麽樣，是不是大吃一驚？”見穆冬晨有些吃驚的站在門口，沈端瑞瞥了他一眼，“不要太崇拜我。”

“需要我幹什麽嗎？”

“從櫃子裏拿個盤子給我，然後把姜切成絲。”

“好。”

兩人在廚房裏搭配着做菜，沒多會兒幾個小菜就出鍋了。青椒肉絲、可樂雞翅、麻婆豆腐、魚香茄子、番茄蛋花湯一一被擺上桌，在暖黃的燈光下看起來美味可口。

“餓死我啦！終于做好了。”剛坐下，沈端瑞便迫不及待的抓起筷子吃飯，“嘗嘗，我的手藝肯定好的沒話說。”邊吃還不忘炫耀。

奔波了一天，穆冬晨也餓了。

“沒想到你做的還蠻好吃的。”

味道的确很不錯，出乎他的意料，不過又覺得放在沈端瑞身上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

“不過我還真沒想到你會這麽多。”

“其實，最開始我也是什麽都不會的。”沈端瑞擡起頭，看着對面的穆冬晨，“雖然一個人生活了一段時間，但大多時候都是叫外賣解決的。後來，認識一玖後她把我鄙視了一番，之後每次來我家的時候就會順便購置點東西，教我做飯，連帶着教育我一頓。仔細想想，要是沒有她，我還指不定過成什麽樣呢。”亂七八糟、渾渾噩噩的過去被一玖趕走，溫暖陽光被一玖帶來，沈端瑞想，沒了一玖，或許現在的自己還是那副得過且過、頹廢不堪的樣子。于沈端瑞而言，一玖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你女朋友對你真好。”

沈端瑞無奈的笑笑，算是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