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好久不見

沈端瑞還記得與穆冬晨再次相遇時的那一天，天空陰沉沉的，壓得人透不過氣來。沈端瑞習慣性的走到了與穆冬晨說再見的那個公交站臺，他永遠也忘不了當時穆冬晨轉身離開時毅然決然的背影，這麽多年，那個背影成了沈端瑞心中的一根刺，每當想起便紮得他生疼生疼的。

沈端瑞靠在路牌上，擡頭看着陰沉的天空。天已經連續陰了很多天了，把人心壓得沉甸甸的，輕松成了奢望。沈端瑞想，若要下雨就下吧，下過了，天就晴了。或許是上天壓抑得太久了，也或許是它聽到了沈端瑞的心聲，磅礴的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天而降，瞬間沖刷了嘈雜的人世間。沈端瑞躲閃不及，等跑到站臺下，身上的衣物已經被淋濕了大半。他大概的擦了擦，擡眼看這場突如其來的雨。豆大的雨點從天悠然滑落，沒多久就潤濕了地面，濺起了顆顆晶瑩的水花。路上的行人四處逃竄，尋找着避雨點，不多會兒，商家門口、店內、公交站臺都擠滿了人。大家都在讨論着這場突然而至的雨，有高興的——終于下雨了，已經受不了陰沉沉的天了；有不滿的——說下就下，一點準備都沒有，身上都被淋濕了。人們打着電話，聊着天，等待着雨停，也等待着公交車的到來。

沈端瑞沒有理會周遭的一切，只是安靜的呆在一旁，安靜的看着如斷線珠子般下落的雨幕。當年，穆冬晨離開，沈端瑞還是耐不住跑來送他，在公交站臺看見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站在站臺下，旁邊放着一個小行李箱。即使被拒絕，即使被躲着，即使心裏已經說服了自己無數遍都結束了，自己應該忘記他，可是，在看到穆冬晨的一瞬間，所有的心理建設都崩塌了，管他的被拒絕，管他的不可能，管他的這樣對彼此都好，沈端瑞只知道自己喜歡了那麽久的人，思念了那麽久的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而他卻即将要離開，沈端瑞不想放棄這可能是他們僅剩的唯一一次的見面。

沈端瑞努力平複下自己的心情，努力讓自己淡然的走過去，在穆冬晨的面前站定，扯起一絲微笑，聲音沙啞：“穆冬晨。”

似乎是沒有想到沈端瑞會為自己送行，在看到他的一刻，穆冬晨有些微微的吃驚，望着沈端瑞的眼睛在看到他那蒼白的微笑的時候不自覺的移開了，“嗨。”

看見穆冬晨将目光移開，沈端瑞心裏很不是滋味，苦笑了一下，盡量把聲音放得沉穩些，不想洩露出自己的心情。

“只有你一個人嗎？你父母不來麽？”

就像平常聊天一樣。

“嗯。他們臨時有事，而且我一個人也可以的。”穆冬晨微低着頭說。

看着穆冬晨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沈端瑞嘴裏滿是苦澀。他靠在路牌上，望着一片和煦的湛藍天空，時不時的有一朵雲飄過，天朗氣清。陽光柔柔的落在身上，驅走了身上的寒冷，可卻溫暖不了越來越冷的心。

“東西都帶全了嗎？”

“嗯。”

“那邊都聯系好了嗎？”

“嗯。”

“怎麽沒有和慕木他們說一聲，你一說他們肯定會來送你的，好歹是這麽久的朋友了。”

“不太想麻煩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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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呢？”怎麽都不和我說一聲？沈端瑞忍不住問。

沉默了一會兒，穆冬晨清冷的聲音響起：“也不太想麻煩你。”

沈端瑞盯着穆冬晨，看着他目光落在遠方，仍舊沒有看自己一眼，心裏滿是悲戚。

這樣……啊……

彼此都沒有再說過話，只有安靜的風拂過，溫柔的雲飄過。

沈端端心裏很不甘，很委屈，就算被自己喜歡是一件很不開心的事，就算自己已經被拒絕了，可是現在是連朋友都沒得做了嗎？那麽久的友誼說斷就斷了嗎？他很想問問穆冬晨是不是以後都會是這樣子，像是陌生人一樣，即使自己站在他的面前，也看不見自己一眼？即使自己再痛苦，他也還是不理不睬？沈端瑞咬着牙，将這許多的難過疼痛悉數吞回了肚子。

“你……”

一直沉默着的穆冬晨說話了，沈端瑞猛地回過頭望着他，心跳得有點快。

穆冬晨會說什麽？

街對面一個女人牽着一條小哈士奇悠閑的走着，經過的人都對那條可愛的小狗喜愛非常，女人也很友好的微笑着。穆冬晨安靜的看着，聲音緩慢的流瀉而出：“你……還願意和我做朋友嗎？”

沈端端愣了一下，随即無聲的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穆冬晨問他還願意和他做朋友嗎？這真是個最大的笑話了。這是自己應該問他的話吧。自從那次表白之後，穆冬晨就極盡可能的躲着自己，現在就算見面了也沒有正眼瞧過自己，現在他還來問自己還願意和他做朋友嗎，這真是太好笑了。什麽時候決定權在自己手裏了？不想和自己有更多的牽扯，不想超出友誼的界限，想斷了自己的念想，所以就拿這種話來問自己，想得到一個承諾，一個保證。原來自己的喜歡對于他而言是那麽的不堪和難以忍受啊。

笑夠了，沈端瑞仰起頭，眨了眨眼睛，将還沒來得及掉下的淚水倒流回去，聲音很平靜：“願意啊。”

穆冬晨終于回過頭看着沈端瑞，只見沈端瑞定定的瞧着自己，眼中沒有一絲光彩，嘴角扯起一絲笑容，“如果你想這樣的話。”

“謝謝。”

穆冬晨動了動嘴唇，卻只說出這樣兩個字。

等了許久的公交車終于緩緩的到來，停在了站臺前，穆冬晨拉起旁邊的行李箱，往車門走去。

“穆冬晨！”沈端瑞急切的叫了一聲，穆冬晨轉身看着他，“再見。”

“再見。”

說完，毅然轉身，走上公交車，離開了這個地方。

再見，穆冬晨。

雨還在不停歇的下着，沈端瑞無奈的笑了笑，等着這場大雨的結束。

雨幕中，等待已久的公交車漸漸出現在了衆人的視野中。在站臺前停住後，一大撥人從車上湧下，一大撥人又湧入進車廂，将原就不太寬敞的車廂塞得滿滿的，擁擠的人群混合着濕漉漉的水汽随着公交車向遠方前進。

沈端瑞沒有動，他原本就沒什麽事可幹，也不需要乘坐公交車回家——他已經習慣了從站臺走路回家。他就那樣呆呆的站着，盯着越來越遠的公交車，直到看不見。有人在他身邊站定——估計是剛從車上下來的人，不停地拍落擦拭身上的雨水，有些雨水濺到了沈端瑞的臉上。沈端瑞收回目光，想提醒一下旁邊的人注意一下，可當他轉過頭看着旁邊的人的時候，卻忽然愣住了，恍然升起了一種不真實感，這麽些年思念着的人，想要忘記的人就那麽猝不及防的出現在了他的眼前，音容笑貌依舊和從前一樣，那雙溫和的眼睛在這麽令人心煩的雨天也依舊帶着絲絲溫暖。沈端瑞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在這樣的地點遇見他，只一眼，目光便已經無法從他身上移開了。

似乎是注意到旁邊的人在看着自己，擦拭雨水的人轉身想看看究竟是誰。當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後，他有些吃驚，但随即平靜了下來，溫潤的聲音，帶着溫和的笑容：“嗨，好久不見。”

許久，久到他以為面前的人不會和自己說話，沈端瑞終于從喉嚨裏擠出了一句話：“好久不見，穆冬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