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易先生,你來了!

四周人影搖晃,如魚群一樣從寧折身邊游過去,有人朝他看過來,有人停下來竊竊私語,寧折不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怎麽樣,但他都顧不上。

呼吸喘得很兇,那股陌生的情欲也很兇,他從未體驗過這種感受,感覺到小腹裏似乎藏了一座火山,深不見底,但他也顧不上,他在逃命。

如果逃不出去,那三個山一樣的女人會吞得他渣都不剩。

他撞到一些人,聽到驚叫,他滾燙的身軀如一塊烙鐵,碰到他的人都自動彈開,寧折一邊慶幸一邊發足狂奔。

只是這狂奔只存在于他的臆想中,現實中看起來,他走得跌跌撞撞,連滾帶爬。

滾下樓梯的瞬間,他聽到身後有人在追他,女人的聲音,服務生的聲音,混雜着尖嘯捅進他耳膜。

來不及了,寧折發現自己完全認不得路,哦對,他也不能回到Lisa那,搞砸了大客戶,Lisa會宰了他。

原本的計劃因為他只帶了一顆膠囊而變得破綻百出,但此刻他顧不上自責,在越來越暗的走道摸索,眼前跟瞎了一般。

身後追他的人越來越近,寧折從滾下去的樓梯站起來,轉過一個拐角,那裏有一扇門,他沖過去,門上同樣有黃金鑄刻的幾個字——“仲夏夜之夢”,他下意識按了門把手,竟然是開的,整個人滾了進去。

不一會,門外響起一陣匆匆的腳步聲,還有katy氣急敗壞的叫嚷聲。

那些人從仲夏夜之夢門口徑直路過往前追去,寧折按着胸口緩緩平靜,背靠着門癱軟下來,房間內沒開燈,似乎沒人,隐約可見一個非常大的空間,客廳,酒吧,廚房,還有個弧形的樓梯直通二層,似乎是個套房。

門外又響起腳步聲,有人走到門口停下來講電話。

寧折心中一驚,他克制住呼吸,在門外的人扭動門把手的時候,勾着身體沖到客廳沙發後的的一排書架背後躲了起來。

那人進門開了燈,還好,燈光也是昏暗的。

書架後有一排厚重的絲絨落地窗簾,寧折極其緩慢地移動,讓自己卷了進去。

他躲在窗簾後,背靠着冰涼的玻璃,轉頭朝外看了一眼,竟然又是懸崖,明月高懸,月光灑在海面上,滿眼晶瑩翻騰的碎片,海潮在夜裏似乎格外兇猛,帶着呼嘯卷上來,拍得粉碎,再跌回海裏。

寧折不知道那些女人給他下了多少藥,那股灼燒一直高昂不下,他突然生出一股渴望,此刻沖破這玻璃,跳下去,跟那些洶湧浪潮一起,就能獲得永遠的平靜了。

房間裏那個陌生的男人用一把很急促但卻很謙卑的聲線,跟電話另一頭的人聊着事情。

他很有些焦急,不斷催促:“您真的要快點下決心,我馬上就要見到他了,您不知道,跟他見一次面太難了,我這次還是通過朋友的朋友才弄到聚會的邀請函,還得自己飛過來才有機會跟他面聊,他現在對人很警惕,寧震慈坑了他之後,他幾乎不見任何他不信任的人,更別說我這樣的掮客了。”

驟然聽到寧震慈的名字,寧折從愣怔的狀态被拉回了現實。

電話那頭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麽,房間裏的人嘆了口氣,語氣更加焦灼:“部長,話雖然這樣說,我是頭回跟他見面,但我有把握能拿下他,否則我幹嘛這麽大費周章跑過來,您相信我吧,給我個底價,多少錢您能把物流港口的牌照私下放出來?”那邊說了個數字,男人從沙發上跳起來:“五千萬?!部長,您這是不是……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好的,五千萬,我知道了,您等我的好消息。”

男人放下電話,口裏咒罵了句什麽,狠狠把電話摔進沙發裏。

“真特麽黑!五千萬!口張得這麽大也不怕噎死!”男人扯了扯頸口的領帶,滿臉憤恨。

寧折背抵着冰涼的玻璃,試圖借此緩解周身的滾燙,但腦子卻漸漸清醒了過來,有人在這裏進行一個項目的暗箱操作,物流港口,五千萬……他試圖拼湊出事情完整的面貌。

又有人進了房間,沙發上的男人迅速站起來,聲音完全變了,仍舊帶着謙卑,但誠懇又熱情:“易先生,您來了!”寧折從窗簾後小心地探出一只眼睛,透過書架遮擋的縫隙,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身形走了進來,泛着冷白光的臉,換了一副眼鏡,仍舊是極細的金絲邊框,晦暗不明的眼神從鏡片後折射出來,這次沒穿得太正式,一件略寬松的暗花襯衫,幾縷略長的發尖垂在鏡框上。

寧折想起那朵白絲麻的絹花。

隔着段距離,寧折仍舊感覺到了易覺秋周身的冷意,無影無形地傳遞過來,不知道怎麽回事,也許是藥物催發了他渾身的敏感,他的的确确聞到了陌生卻明顯的信息素味道,像大雪後的森林,清涼的,卻又是幹燥的,籠罩着他灼熱的周身,寧折覺得自己大概瘋了,他竟然生出了某種渴望。

易覺秋簡單跟人握了握手,轉身去倒酒,問那人喝什麽,他仿佛對這裏的一切都很熟悉,自在得跟在家一樣。

男人随口說“跟你一樣”,易覺秋倒了兩杯酒端過來,男人嗅了嗅鼻子問道:“這房間養花了嗎?這麽香,我對花粉過敏。”

易覺秋似乎楞了下,遞給他一杯酒:“沒有。”

男人摸了摸鼻子,疑惑地四周看了看,聽到易覺秋簡潔利落地問:“聽說你跟顧部關系不錯?一起合作過很多項目?”男人嘿嘿笑了幾聲:“易先生說笑了,顧部照拂我們這些沒什麽本事的人罷了。”

易覺秋晃了晃手裏的玻璃杯,冰塊混着酒液撞擊着杯壁,他再喝一口:“什麽價格?”他問得突兀,銳利,直接,男人楞了下,跟着換了張嚴肅又痛苦的面孔:“這次的項目太大了,顧部本來不考慮這麽做,風險太大,你知道的,萬一被人舉報……”易覺秋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攤開在沙發背上,微微垂頭直直盯着對面,男人的聲音越說越虛,最後似是狠下了心,報出一個數字:“一個億,顧部說一個億他可以考慮。”

寧折靠着的絲絨窗簾都被汗濕了,他在心裏冷笑了下,從五千萬到一個億,這人的掮客生意真好做。

他偷瞄易覺秋,卻見他聽到這個巨大的數字後并沒什麽反應,平靜地坐在沙發上,喝酒,沉默。

倒是對面報出一個億數字的人開始局促不安,膝蓋抖動着,周身帶着試探氣息,開始停不下來地絮絮叨叨:“易先生,顧部要的費用雖然多了點,但你也知道,這不是一般的項目,而且我可以保證只要你出了錢,這事兒一定能成,牌照只有一塊,我都沒放消息給別人,第一個就想到你,你看你跟進這項目這麽久……要過了這機會,就只能參加公開競标,那可就沒底了啊……”“而且我們這些生意,跟你習慣的軍工交易完全不一樣,根本沒什麽人遵循規矩,大家拼的都是誰更狠得了心下得了手,這個游戲規則你總得習慣不是……”易覺秋做了個制止的手勢,言簡意赅地下了結論:“我知道了,謝謝,我會考慮的。”

那人急了:“還要考慮嗎?要考慮多久?這事兒可不能等啊,顧部這個人不好搞定,好不容易松了口,再等下去說不準什麽時候他又反悔,那就難辦了啊!”易覺秋不為所動,起身做了個慢走不送的手勢。

那人深深嘆了口氣,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朝門口走,一邊走一邊抽搐着鼻子,打了個噴嚏,而後回頭:“不要考慮太久啊易先生,機會不等人!”房間裏安靜下來,寧折克制着頭腦的昏沉,盤算到底是亮明身份走出去說明緣由,還是按兵不動,等易覺秋也離開,或是上樓後他再悄悄離開。

前者他沒什麽把握,畢竟葬禮上易覺秋也曾“見死不救”。

還沒等想清楚,門外又傳來一陣喧嘩騷動,有人大聲拍着門:“開門!開門!寧折,我知道你在裏面!這一層我都搜遍了,你跑不了!”是Katy,她竟然還有力氣繼續追他!寧折對藥丸膠囊的失算不能原諒自己。

易覺秋也楞了下,驟然聽到寧折的名字,他站起身環顧了一圈室內,寧折悄悄把探出去的半邊臉又收了回去。

易覺秋開了門,寧折周身的汗冒出更多,他再次看了看身後玻璃窗外的懸崖,心裏湧出一股沖動,如果沖破玻璃跳下去,也不一定會死吧。

作者有話說:請大家也關注下作者主頁面啦~鞠躬~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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