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花坊姑娘

等待成親的日子裏，春花除去每日曬曬院子裏的東西以外，就是曬曬自己，早晨起來曬正面，吃過飯後再曬反面。

有幾次唐家會派了人過來，說是讓她試試做好的衣服到底合不合身。然後春花就跟個木偶一樣，被人轉過來轉過去，等她被轉得頭暈好不容易回過神的時候，他們又已經走了。

春花不想就這樣浪費了大好時光，她一直都想去鎮子，去瞧瞧那個自己要嫁的人到底長成什麽個模樣，想去找唐心玩，想……

可是劉母死守住了家門，“哎喲，死丫頭，你都是個快要嫁人的人了，還到處亂跑，要是傷着哪了可怎麽辦。”

于是，春花繼續曬自己。直到劉義回來了，她才找了點事做。

“丫頭，給我去買點吃的去！”劉義回來的時候就跟往常一樣，飲了不知道多少酒，然後帶着兩坨酒暈，晃晃悠悠地進了門。

“好嘞！”春花難得這麽積極地幫劉義幹活，那興奮勁兒讓劉義都感覺有點兒懷疑眼前這個人到底是不是自家閨女了。

“你……”劉母本來還想開口叫住她，奈何春花一拿到酒壺後就跟兔子一樣，撒腿就跑了出去。

劉義曾近說過，這唐風一天的時間大部分是在賭坊裏度過的，剩下的時間除去回唐府外，便是去酒樓了。

“小二，唐家少爺讓我送些鹵肉過來。”一進酒樓，春花舉着剛才買的東西，裝着一副得意非常的模樣。

小二起先一愣，随即有些奇怪道，“唐家少爺？唐家少爺今個沒來啊。”說着又打量了一下春花，“你是唐家的？怎麽從來沒見過？”

春花身子一僵，連忙打哈哈地笑道，“我剛進唐家沒多久，哈哈，對了唐家少爺之前說會來酒樓的，這會沒來你知道他去哪了麽？”

那小二将信将疑地看着春花，春花心下一急，撇着嘴道，“少爺讓我買好了東西就給他送去，若是我耽誤了時間肯定要被責罰了，小二你是個好人，你說少爺他會去哪了？”

小二見春花這麽可憐，努了努嘴後指了指鎮子的另一邊，“今個兒是同坊裏花魁擺酒的日子，唐公子應該會去那的。”

同坊裏？

那是什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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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二剛說完，瞧着春花看了看，好意道，“那兒不準女子入內，你還是托人把東西帶給唐公子吧。”

不準女子入內？

春花一方面點頭謝過，一方面懷揣着滿腹疑問摸索到了同坊裏。然後……

“公子!”伴随着柔弱得會讓人骨頭立刻酥掉的聲音破空而來，春花驚得背脊挺得筆直，扭過頭看去，只見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揮着娟帕飛也似地朝自己的懷裏撲來——

“姑娘，矜持！”春花伸手阻止道。

對面的人一聽，倒是樂了，低頭瞧着春花的手，調笑道，“要說矜持，公子這手是往哪放呢？”

春花一愣，低頭一看。

“哎呀！”渾身一個激靈，春花連忙收回了手，“姑娘啊，對不住，我剛剛是沒——”

“公子，你倒是把話說清楚了。我本是好意想告訴公子的東西丢了，未曾想公子一回頭就對我動手動腳的。”那人媚眼如絲，但卻是似笑非笑地瞧着春花，“公子說，這事該怎麽算。”

“我……我……”春花支支吾吾，要說給錢吧，她身上就那麽點碎銀，而且剛才去成衣鋪租了身上這件衣服後就所剩無幾了，她就算有心想要賠只怕也沒這個能力。

就在春花吞着唾沫考慮到底要怎麽辦的時候，卻見遠遠地走來一人。

“玲花，你幹什麽呢？”那人身形颀長，俊朗的面容之上沒有太多的表情，明眸掃過春花後最終将目光落到了她對面的人身上。

“唐少爺，今個兒怎麽有空來我這坐坐？”玲花一見唐風，立刻就變了臉色，“怎麽，是來瞧眉雙的麽？”

“恩。”

唐風的臉色不是很好，玲花眼尖，估摸着他是在賭坊裏輸了個精光所以有些不快，遂連忙笑着将他迎了進去，“今個兒是我們眉雙出閣的日子，唐公子還真是賞臉，到時候可要多喝兩杯才行……”

玲花和唐風拉拉扯扯地就進了同坊裏，春花特別激靈地就跟在他們身後蒙混了進去。

她倒要看看，唐風這厮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這同坊裏就是一個花坊，裏面有着衆多各異的姑娘，而來這兒的人大多是來尋花問柳的。

如此一想，春花心頭便滿滿的不是滋味。

偷偷摸摸地尾随着，春花難得一回這麽機靈地閃身坐到了唐風所在那桌的旁邊一桌，從而背對着唐風的同時，又能夠聽清楚他到底說了些什麽。

“玲花，眉雙呢？”唐風喝着茶，冷冷問道。

“在屋裏正和姐妹們聊天呢，唐公子可莫要着急。”玲花在那安撫了兩句後，唐風就不說話了，就算春花在那抓心撓幹的，他就是安靜地喝着茶。

這不是要急死春花嘛！

就在春花瞪着倆眼珠子就要拍桌子的時候，本是空落落的桌子突然就坐進來兩個人。

那兩個人，其中一個面如冠玉十分好看，手裏握着一把精巧的扇子慢悠悠地晃着，一雙明眸盯着臺上看了看，見沒有什麽人不禁有些失望。

“少爺，你要喝點什麽？”那人旁邊的人一看就是個小厮，點頭哈腰的十分狗腿。

“喝喝喝，喝什麽喝！今個要是再瞧不見眉雙姑娘我讓你滾回老家喝西北風去！”那公子看着文弱，可這罵起人來的時候倒是中氣十足。

“是是是。”

“對了，我讓你去準備的聘禮準備的怎麽樣了。”

“已經準備妥當了，只是……”那小厮有些為難地瞥了一眼一旁的春花，然後小心翼翼地湊到了自家少爺的耳邊，小聲道，“只是，少爺當真要娶唐家小姐麽？”

咦，唐家小姐？

春花低頭假裝喝茶，可是耳朵卻是拉長着聽他們主仆二人到底在說些什麽。

“那是當然，少爺我什麽時候說話不算話了！”

“可是這事都沒有跟老爺夫人說——”

“怕什麽！這先斬後奏的事又不是第一次做了，家裏那幾個不都是娶完了才讓他們二老知道的麽？”

“是，可是少爺，你在京城都娶了六個了——”

“怎麽？本少爺想娶第七個難不成你還有意見？”

這話一出，本還準備多說兩句的小厮立刻抿着唇狠狠地搖了搖頭。

“沒意見就行，對了媒婆那多給點銀子，這唐家畢竟也是大戶，別出了岔子搞得不歡而散。”說這話時，大堂裏忽地就響起了一陣起哄聲。

春花擡頭看去，這才發現，原來本是空蕩蕩的臺子上，如今已然站滿了人，而那群人中間最為矚目的則是站在最中間的那個女子。

“眉雙今日能離開這兒便是承蒙各位的多多關照。”那人一身素衣，并未多施粉黛，可盡管如此她依舊是所有人當中最為讓人印象深刻的人。“在此，小女子敬各位一杯。”說着，揚起那纖細光潔的脖頸便将手中那杯酒飲盡了。

“還真名不虛傳。”伴随着一絲莫名的笑，春花就聽到旁邊的那個公子小聲說道，“若非已經名花有主了，本少爺倒是很想将她帶回京城去，”

這話說的讓一旁的春花除了目瞪口呆外已然沒有任何其他的表情了，這男人雖說是樣貌俊朗，可是這心也太大了些吧，家裏都有六個了，老七尚且還沒進門呢，他都已經開始物色老八了。

在這世上，男人果然都沒什麽好東西。

同坊裏內萦繞着一陣暖香，坊裏的姑娘們相繼走了出來，陪伴賓客左右的同時不斷說笑着。

春花本以為唐風也會耍個流氓什麽的，可是沒想到在那幾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剛朝着唐風走去的時候，他就忽然扣下了茶杯然後走了。

春花不想被引起懷疑，于是就慢了一拍，可是沒有想到就是這麽一拍讓她被好幾個姑娘團團圍住而不得自由，最後還是讓唐風給跑了。

“喂！你怎麽混進來的！”就在春花和那幾個姑娘周旋的時候，卻是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破空而來，扭頭看去——

“玲花姐。”身邊的幾個姑娘見了她，都畢恭畢敬地垂下了頭。

春花見着陣勢，心中大喊不妙。沒等玲花發火，就連忙推開了身邊那幾個姑娘，然後一溜煙地跑了，徒留玲花在後頭大喊着讓門口幾個龜奴攔住自己。

到了門口，在那幾個龜奴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春花扭過頭沖着不遠處的玲花笑着揮了揮手。

春花是個很在乎自己形象的人，所以她一直都盡量維持自己在別人心目中善良溫和的模樣。可是……

在玲花看來，春花揮別的模樣，分明就是——示威！

好小子，看老娘下次遇見你的時候要不要扒了你的皮！摸老娘胸，難道不用錢嘛！

“心兒妹妹，你畫工了得，幫我畫一幅畫呗。”夜幕之下的庭院透着些許不知名的詭秘，玲花坐在亭子裏傾倒茶壺倒下了一杯好茶。

“姐姐要畫什麽？”

“今個有人欺負到姐姐頭上了，我要将他的畫像貼滿整個永康鎮！”說這話的時候，玲花恨恨地瞪大了眼。在這花坊裏，被人吃點兒豆腐那都是在所難免的事，可是想他那種明目張膽了揩油後還不付賬的，她倒還沒見過！

“好。”唐心噙着笑，飲過茶後微微點了點頭。

“對了。”玲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今個我瞧見那個柳公子來我花坊了。”

“恩？”

“就是那個老爹是京城大官的柳公子。”

唐心柳眉微微一動，似笑非笑地“哦”了一聲。

“還有你那個表哥也來了。”對于唐風的到來，玲花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于是輕描淡寫地帶了過去。

對于這件事，唐心也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表哥都快成親了，來這也不怕落人口實。”

“哦，對了，他什麽時候成親啊！”

“三日後，十五的時候。”唐心眯着眼睛笑道，“怎麽，姐姐要去麽？”

“我去？”玲花有些誇張地指了指自己，“我可聽說了些傳聞，為了不被濺一身血，我還是不去了。”

“傳聞？”唐心突然來了興趣，“什麽傳聞？”

“不就是你表哥和他那未過門的娘子之間的傳聞麽？”花坊人流複雜，玲花總歸會有法子打聽到一些東西，“說你表哥和他老丈人定下了協議，只是假裝成親，等老太太那送點口了便将她休了，到時候完璧歸趙還附帶上百兩黃金。不過我倒是好奇，以你表哥的脾氣，那姑娘都進你們唐家的門了，怎麽可能會讓她完璧離開呢？”

玲花挑了挑眉，只見唐心端着茶杯目光灼灼地看着遠處，似乎在想着什麽。

“姐姐，時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