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有匪君子

唐缈優雅得解下面紗,墨染青絲,雪砌肌膚,眉如遠山含春霧,唇若春花嬌欲滴,清瞳如水漾秋波,真真一個美人。

她向景致躬了躬身,微低着臉,如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景哥哥。”聲音清婉如春水流過心田。

“唐姑娘有禮。”景致語氣十分生疏。他剛到此地,唐缈是如何得知他行蹤的?

唐缈見他正在上藥,關切之色頓現,“你又受傷了?疼不疼?上藥了沒有?臉怎麽這樣紅?是在發燒?”想要探探他的額頭。

景致眉頭緊蹙,冷淡地避開她的手,穿好衣了。

唐缈手頓在半空,良久尴尬地收回,眼圈微紅,語氣小心翼翼,“景哥哥,我能看看你的傷嗎?”

“不必!”

唐缈哀求,“只是看一眼,不然我放心不下。”

景致眉頭微蹙。

唐缈神色尴尬又黯然,從腰間拿出一個白瓷小瓶,“這是上好的金瘡藥,你要記得帶在身上。”見景致不理會,自顧道,“你的衣服破了,我給你做了幾身帶來了。景哥哥你瘦了,我還是按原來的尺寸做的,可能有些大,不過沒關系,我帶着針線馬上就能改好!”

侍女立時端來衣物,她拿起剪刀針線就要改衣服,景致冷淡地道:“我不會穿你的衣服。”

這般冷淡連侍女都看不過去了,憤憤地道:“我們小姐為做這些衣服手不知紮了多少個洞,公子也太不近情理……”

唐缈瞪了她一眼,侍女閉嘴。

景致終于正眼看唐缈了,“上次寫給唐盟主的信,你可曾看到……”

唐缈臉色瞬間蒼白如紙,打斷他的話,目光轉向看熱鬧的狐娘子,語氣高低不齊,“我差點忘了,今兒特地來拜訪狐娘子。早聞狐娘子豔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缈兒自愧不如。”狐娘子的“豔名”她自是比不得,她這種世家女子,要得是“清名”。”

狐娘子扶摸着白狐似贊實嘲,“唐姑娘過謙了。你雖是名門世家的女兒,足不出戶,甚少踏入風月場合,但江湖人誰不知你的‘清名’?如果洛雪還在,以她那種怕見生人的古怪性格,定也不如唐姑娘這麽享有勝名。”

唐缈幽幽道:“我的名聲不過是因為景哥哥罷了。”也确實如此,江湖上先有景致與唐靖女兒定親的傳聞,才知道唐靖的女兒是個絕色美人。

“是麽。”狐娘子笑容幽魅,“唐姑娘可曾聽過金屋藏嬌?”目光惡意地向內間瞟去。

唐缈如何不明白,臉色蒼白如紙,忽然向內間跑去。景致知道狐娘子的意圖,也沒有阻攔。

唐缈沖到裏面便見撒滿桃花瓣的浴桶裏泡着個人,面若塗朱、瓊鼻水唇,眉目極為清麗,卻長着雙英挺如劍的長眉,竟是個男子。

蘇青拟被熱水泡得發困,暈暈乎乎中感覺到不善的目光,驀地睜開眼,目若點漆,寒光四射,青匕倏地便向唐缈揮去。

原來即便睡着他手裏也握着匕首。

唐缈輕功絕佳,合身退後站定,蘇青拟已裹着衣裳踏出浴桶來,“你是何人?”

狐娘子和景致也進來,見蘇青拟披着白色衣裳,絲帶猶未系好,松绔绔地露出精致的鎖骨與半邊胸膛,脖子上還沾着桃花瓣,烏墨的頭發絲絲垂下,說不出的慵懶魅惑 ,比之唐缈怕也不遜色,這麽好的機會不利用豈不可惜,便打趣地道:“好一幅美人出浴圖,景兄,獨擁美色的感覺如何?”

景致猶自愣愣,倒是蘇青拟先明白過來,将青匕一擲憤然進入床帳裏面。

唐缈已經止不住地流下淚來,指着景致無語凝噎。

狐娘子興災樂禍地道:“縱你國色天香,奈何人家不戀女兒,性別不一樣怎麽成婚啊?”

唐缈禁不住失聲哭泣,“我……我不信!”

蘇青拟已換好衣服出來,冷冷道:“狐娘,莫要信口雌黃。”

唐缈抽噎着道:“我……我聽說了……景哥哥要帶杏花樓的蘇公子……去河北……我爹正準備送批義士去……可以一起……”

“有勞。”

唐缈見他不似方才那般冷淡,喜不自勝,“景哥哥不妨稍待幾日,便可帶他們一起去河北,家父自會着人送蘇公子先去。”

景致拒絕道:“我親自送他。”

難道不是押麽?蘇青拟禁不住冷笑。

“小美人,你就別費心了,世上男人多的是,何必喜歡那只兔兒爺?”忽然有個聲音似從四面八方傳來,缥缥缈缈,斷斷續續,卻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景致冷靜道:“聲音一波接一波,缥缈無蹤,虛虛實實,是千浪真氣。來者是嶺南四鬼的葛裘?”

那人陰鸷一笑,“咯咯……你小子倒是好耳力,趁早把劍譜交出來,不傷你的小公子。”

景致抱琴而起,“天尚未黑,四鬼就忍不住出動了麽?正好除鬼!”狐娘子拉住他的手,他昨晚受了傷才上藥,又高燒一天,體力極虛,嶺南四鬼功夫不弱,但在江湖上臭名昭著,出手詭辣狠毒,今次不知來了幾個,怕他寡不敵衆。

景致拍拍狐娘子的肩,“放心!幫我照顧他。”一躍到了樓頂,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唐缈一眼。

“你們是一個個來,還是一齊上?”今夜無月,然青樓的燈火通紅,他立在屋頂,白衣飄拂仿佛足踏紅塵。

對方一時無聲,顯然對他頗為忌憚,景致俯首叩弦,冷笑道:“什麽嶺南四鬼,我看是嶺南四龜。”

“呸,一只病貓也敢口出大話,我先來!”話音未落人已倏忽飄至,如蒼鷹撲兔,五道銀光劃破夜空,短促犀利,直向景致胸口抓來,是四鬼中的鷹鬼。

景致卻不慌不忙,側身避開鬼爪,右手急揮,指間琴弦一脈清絕生生纏住他右臂。鷹鬼也不掙脫,身子打了個圈,竟要用琴弦纏住他脖頸!只見景致身子淩空倒折,左腳屐齒勾住琴弦,右腳一腳踢在鷹鬼肩膀上,屈膝一繞反纏住鷹鬼脖子,接着一扯一顆頭顱瞬間飛了出去!

原來那顆老虎頭也是用琴弦割下來的?他那琴弦到底有多鋒利?

交手一個回合便割下鷹鬼的頭,嶺南四鬼被吓住了,沉寂片刻猛然一聲怒吼,如黑熊震怒,接着“轟”地一聲,地面震動,房梁上燈籠搖搖晃晃。

“熊鬼也來了!”狐娘子臉色沉了下來。蘇青拟也跟着狐娘子到窗戶邊,只見巷弄裏一個巨大肥壯的身子走來,每踏一下“轟隆”作響,地面上都留下半尺深的腳印,竟比尋常人三個腳加起來還要大!

蘇青拟也聽說過嶺南四鬼,其中“熊鬼難擋、蛇鬼難纏、蝠鬼難防、鷹鬼難捉”,熊鬼力大無比,蛇鬼最喜用毒,蝠鬼身法詭異善于潛伏,鷹鬼輕功不弱,是四鬼中最冒失功夫也最差的一個。

這人不知道有多大力。蘇青拟正想着忽見他彎腰,掄起一個東西便向景致砸來!如果他沒記錯,那是街口的牌坊,足足高五尺,四尺長,一尺厚!心裏一緊,倘若景致沒接住,砸下來的話這一屋人都跑不掉!

只見景致五指一張,五根琴弦如電般沒入牌坊,他右手撥動琴弦,音符一輪一輪送進牌坊裏,只聽“轟”地一聲偌大的石頭碎為齑粉!

熊鬼大怒一聲,邁着柱子般的腿向青樓跑來,一時整條街的房屋都在震動!

景致顧忌到蘇青拟等人,合身迎了上去,一腳向熊鬼天靈蓋踢來,他不躲反倒舉頭來迎,那光光的腦門竟像鐵一般踢起來铮铮作響!景致踢了幾腳見不妙退到房檐上,熊鬼身子竟比房屋還高,掄了胳膊向他揮掃,他躍起他便再揮,接二連三,一時間附近的房屋都被打塌了!

景致見此眉頭一皺,忽然一揮手,古琴向陰暗的角落裏撞去,“出來!”一道黑影随及躍了起來,長長的黑索纏着古琴,另一條黑索向他揮去!

他憑空一躍,一個鹞子翻身躲過那一索,手指一彈,琴弦刺向屋檐,“還有你!”一聲戾嘯,又一個黑影從牆角裏出來,巨大的鬥蓬猶如蝙蝠的雙翼,手上鋼刀一輪一輪襲擊。

狐娘子憂心道:“嶺南四鬼都來了。”

景致揮舞琴弦,如羅網交織,蝠鬼夜間猶為靈敏,在如刀的琴弦裏穿梭,兩人你進我退,你守我攻,不相上下。蛇鬼一根黑索纏着古琴,料想景致的琴弦有一定的長度,只能在一定範圍內行動,另一根黑索如蛇般纏來,景致只得後退,蝠鬼從旁攻來,他被逼到牆角。熊鬼見此掄起一塊巨石砸來,千鈞一發之際,見景致身子一抖,竟像壁虎般沿牆爬上,接着一躍将蝠鬼踢到角落裏,巨石當胸砸下。他一拉琴弦借力躍到蛇鬼面前,叩動琴弦,魔音入耳。

狐娘子遙遙看着琴弦幽暗,心裏一警,“小心有毒!”身子一躍而起,一把銀針射出,蛇鬼倉皇躲開,景致趁機一弦射出,穿胸而過,割斷心脈,蛇鬼掙紮了幾下畢命。

狐娘子抓起他的手一看,果然五指已泛黑了,“果然有毒!”便去搜蛇鬼身上的解藥。景致倒沒在意,就着毒弦纏住熊鬼脖子,割斷脖子。

狐娘子搜來解藥,給他塗上,兩人返回青樓,忽然戒備起來,“不許動!”聲音怨毒仇恨,竟是蝠鬼,他帶着鋼刀的手抓着兩個人,正是蘇青拟和唐缈。

“你竟然沒死?”景致渾身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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