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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殊條件反射地受不了雲喬這幅表情對着他,擺一下手,不情不願地道,“早飯後,我吃藥就是了。”
雲喬緩慢蹲下身來,下巴微擡,淺棕眸子緊盯着季殊,真有兩分被氣笑了。
“飯後……委屈你了啊。”
季殊藥裏有飯前飯後睡前三類區分,長久不按規矩來,傷胃傷身,這倆年季殊都是這樣不遵醫囑各種亂來的吧。
“啊?”季殊被雲喬陰陽怪氣得有些懵。
“阿喬……”蘇曼青叫了一聲雲喬,她完全沒瞧明白雲喬和季殊的相處,但不能讓雲喬繼續下去,真把季殊惹毛了是肯定的。
“媽媽?什麽事?”
雲喬轉頭看向蘇曼青時,臉上展露不多的神情悉數收斂,再又淺笑低問。
在蘇曼青出聲之前,雲喬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就和之前王娟一樣,在她沒打擾到他時,他就會習慣性地将她忽略。
蘇曼青于他而言本該是特殊的,但這份特殊在幾次摩擦後快速不見了。
“和季先生好好說話……媽媽去看早飯準備得怎樣,你去洗漱換衣服,打理完就領季先生到前廳來裏吃飯。”
蘇曼青的表情相當僵硬,甚至很不習慣和雲喬對視,她說完後,朝季殊一笑,轉身從明鏡樓離開。
早飯自然不需要她看的,她是要去親自盯着王娟的後續處理。
不管雲喬嫁到季家後能在季家待多久,他和季殊的聯姻已經幫雲家解決了現階段最大的難題,再加上過去十八年他們對雲喬的缺失和虧欠,此類情況絕不能再發生。
而且王娟怎麽說都是雲家的長期雇傭保姆,最好還是由他們自己來處置較為妥當。
在事情不牽涉到養子雲閑的情況下,蘇曼青的腦子還是清醒理性的。
蘇曼青走後,季殊自己轉着輪椅進入暖廳,等李勝幾人将箱子搬得差不多後,他才摘了帽子口罩,完全正對着雲喬。
“雲喬,你現在後悔結婚還來得及。我可以承諾雲季倆家的合作不會受影響,後續該給的資金不會斷……”
這一世的情況相當複雜,實在沒有必要讓本就命途多舛的雲喬再多一個“寡夫”的名頭。他想要回報雲喬,并非只有這一種方式。
十八歲的雲喬腦袋一熱,他這重生回來的人竟也跟着發熱昏頭。
“什麽?”
雲喬坐到就近的搖椅上,晃悠了兩下後,他才和季殊的視線對上。
“不就是我們倆結婚嗎?”
他從頭到尾就只答應過和季殊結婚,其餘無論雲家和季家商定的聘禮還是嫁妝,他都不在意,也不打算要。
他以為季家和雲家這麽一來一回,正好互相扯平。
所以,在他看來是你情我願、門當戶對的婚姻,其實是雲家完全占優的利益交換結果?
“季家給雲家多少錢?你要回去……我和你結婚,不是為錢。我不缺錢,更不欠雲家錢,不需要用婚姻和他們換什麽。”
雲喬眼睛微微眯起,淺棕色眸子像摻了毒的蜜糖,冷白的膚色像凝了層霜。
好哇,雲晖和蘇曼青不聲不響就把他賣了個好價錢。
“我一會兒把這五個多月的吃喝用度還給他們!你也把錢要回來。”
雲喬平日裏性情淡得找不到存在感,但生起氣來,相當之吓人。
他順手打開身後搖椅上的背包,取出一個鐵皮盒子,裏面一卷一卷的紅綠紙鈔帶鋼镚……雲喬有記賬習慣,每周一次記賬小結,就會把相應的金錢放入這個鐵皮盒子裏。
可以說,他随時準備着把錢還給雲家。
抱着盒子站起身,雲喬轉身朝外就要走。
季殊連忙拉住雲喬的手腕,神情微訝又哭笑不得,“慢着,沒那麽嚴重。談不上是給,倆家合作都能賺錢。”
但季家有沒有這個項目,依舊穩坐上京城首富之位,雲家沒有了季家的資金支持,輕則項目敗在手裏,重則連累整個公司破産。
季殊還挺熟悉雲家接手半年許的景麗項目,上輩子就是他一手發掘的,但日後的寸土寸金,是建立在前期大量金錢和工期的治理上。
他能做到,現階段雲晖領導下的雲錦集團不行。
季殊眉梢挑起,拉着雲喬手腕的手松開少許,變成了虛握着。
再倆小時他和雲喬都要領證了,他們之間還存在着這樣大的信息差。他開始懷疑雲家對雲喬的隐瞞不僅于此。
“雲晖答應過我,雲錦集團10%的股份,景麗項目收益的30%都是你18周歲成人禮的一部分。”
雲喬的18周歲生日趕上高考前夕,沒有大辦,老太太和他都随了禮,兩套商鋪,一棟別墅。按理說,這些股份和收益分配協議都應該跟着随禮一起落到雲喬名下了才對。
然而……沒有。
雲喬轉回身來,重新坐回搖椅上。
“雲先生是說過,今天有幾份文件要讓我簽。我會簽。”
雲喬原本的打算是拒絕的,但現在他會簽。
“這段時間我太忙了。”
這半年時間,雲喬忙得不僅是高考一事。
他想着雲家也算是上京城裏的體面人家,不至于算計一個認親不到半年的親兒子。
然而人性的下限就是用來突破的。
雲喬如此生氣,不只是因為雲晖“賣”了雲喬,而是他在“賣”了人後,還想在雲喬這裏賺足情分和臉面。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古來如此。
雲喬對雲晖沒叫過幾回的爸爸,沒有任何過渡,直接變回了雲先生。
“原來如此。”
季殊點頭,大概明白了雲晖的打算。
有他在,雲晖絕不敢昧下這些不給雲喬,但卻不是他原本要求的成人禮,而是變成了“嫁妝”的一部分。
同一份資産,充兩次門面用,雲晖無愧為一個商人,打得一手如意算盤。
季殊微微側目,他在這個嫩生生的雲喬身上,找到了點微妙的熟悉感,和一些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新奇感。
“那你為什麽答應?”
季殊是真的有些好奇。
雲喬不是在知情的情況下“被迫”為雲家犧牲,那他願意結婚的理由是什麽?
季殊如今22歲的身體裏裝着倆世的記憶,他看人不說十分準,七八分總是有的,加上道聽途說和親眼所見,他認為暗戀這樣的理由不可能在雲喬身上出現。
說來也是神奇,季殊上一世一覺睡死前,随手翻閱了一本不知哪個病友放到他病房裏的黑皮小說,劇情匪夷所思外,他和雲喬的名字都出現在小說的裏。
小說的主角不是雲喬,而是這一世現實裏和雲喬易位人生十八年的雲閑。
雲閑重生到八歲那年,打消了原生家庭姚家突然找上門來的糾纏,還在那一年機緣巧合地救下了遭遇綁架的小說另一主角淩霄。
随後主角二人竹馬竹馬,打打鬧鬧,親親熱熱地長大,再到互生情愫。
季殊的名字出現的早,主角二人校園階段裏的不良校霸,早早死在21周歲生日前夕,是個标準的送錢炮灰。
季殊的九季集團幾經輾轉落入淩霄手裏,更名為九霄。
雲喬的名字出現在小說劇情的中段部分,雲閑大學畢業那年,他和淩霄的訂婚宴上,雲喬帶着親子鑒定書到來,揭開了雲姚倆家孩子抱錯二十二年的真相。
雲閑和雲喬表示這些年他一直在找他,絕非主觀意願搶占雲喬的父母親人,除了淩霄之外,他願意将雲家的一切拱手送還。
雲喬沒說原不原諒他,更沒認親雲家,而是迅速在上京城建起了自己的公司,此後僅兩年時間他就在諸多項目上和已經更名的九霄集團打起了擂臺。
正當季殊被挑起了興致,要看同人雲喬怎麽和主角們商戰時,小說沒任何鋪墊來個大轉折,雲喬過勞猝死,倆大集團的對壘戛然而止。
淩霄和雲閑還在後續收購的雲喬名下實驗室裏小有收獲,九霄集團更上一層樓。
雲家鄭重其事地為雲喬舉辦了葬禮,一個月後,又舉辦了雲閑和淩霄的世紀婚禮。
小說的現世裏鬥得不可開交的淩霄和雲喬,自始至終都不知道僅在雲閑記憶裏的上一世,雲喬和淩霄才是竹馬發小,雲喬才是淩霄念念不忘的白月光科學家。
狗屁!季殊作為活在雲閑重生前世界裏的“發小”團成員之一,他可不敢想象淩霄敢對雲喬抱有這樣的心思,還沒被打死。
小說到此還剩三分之一,但季殊已經不想細看了。
他直接翻到了最後一章,果然扯得沒邊,雲閑和淩霄成了救世主,及時阻止了什麽末世的到來,并且把鍋扣在了已經去世的雲喬身上。
看到這裏,自認為冷靜理智的季殊也怒了。
雲喬是誰?天才不足以形容他。
他被稱當世最偉大的科學家之一,是全網公認被豪門耽誤的科研大佬。
出生三天醫院抱錯,輾轉9歲認親回到上京城雲家,15歲出國留學,20歲完成本碩博三連跳,他22歲結束兩年研究所生涯回國,又花三年時間領着雲錦集團全面轉型,25歲正式棄商從醫,和國家聯合建設特級實驗室。
到季殊一睡不醒前雲喬40歲,正式參與科研15年,重要成果一項接着一項,還在30歲和35歲分別獲得醫學和生物學的國際最高獎。
豪門貴公子,生命科學的跨世紀引領者,罕見病終結者,科研大佬……等等稱呼加諸在雲喬身上,他尚還是個人,卻已然被現代化輿論神化了。
季殊12歲因病和雲喬認識,一直相交平平,倒是雲喬從醫後,他們多有來往,到死前的最後十年他都是在雲喬的科研所裏度過。
所以他面對雲喬時,有些條件反射般的反應,不是想忍就能忍的。
季殊養病無事時,被病友們安利和大致介紹過不少有關于雲喬的同人小說。
但也僅有那本黑皮小說裏,雲喬不僅不是主角,還被早早寫死,那可真是悲慘而又黯淡的世界……
那晚,季殊怒氣沖沖地把書拍在桌上,打算翌日發動九季法務部,查監控,查作者黑歷史的他一睡再醒,已經是在剛滿21周歲的這一世身體上了。
前世科研大佬雲喬也果然如小說裏的遲遲沒認親,五歲那年被姚家棄養後就不知所蹤,不知生死。此外還有大大小小的蝴蝶效應。
季殊認為自己的重生有些複雜,可以說他重生在一本黑粉系列同人小說裏,也可以說他重生在多人重生的平行世界裏。
但無論是哪種論斷,于公于私,他都不能放着科研大佬,國民寶貝的雲喬不管。
季殊很艱難地保持着自己作為雲喬普通粉的理性,才沒有對尚未犯罪的幾人“趕盡殺絕”。
雲喬凝霜的面色有所好轉,他随手拿起手邊茶幾桌上的茶壺抿了口水後,才回答季殊的問題。
“聽人說婚姻是最快綁定兩個人的方式,你祖母認為你需要一個妻子,你不排斥,我也單身。”
這個問題在他們上次見時,季殊沒問,雲喬就當是他們的共識。
雲喬慢悠悠地把臉湊近,嘴角揚起,鳳眼彎彎,“不願意我嫁你了?”
“願意。”
季殊勉強自己彎了一下嘴角,他敢保證他這個時候表現出一點不情願,雲喬一定給他點“顏色”看看,雲喬笑眯眯吓人的模樣一點沒變。
季殊反思自己是不是替雲喬腦補太多了。
自卑,小可憐,落魄……雲喬的神情秉性哪點和這些沾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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