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季殊12歲确診罕見病的同年,季殊父母出國求醫遭遇車禍雙雙身亡,送回國內的除了他們的遺體外,還有一只他們在國外選購要作為季殊12周歲生辰禮的白色駿馬。

12歲的季殊因為病情,也因為父母驟然離世,一度自閉數月不開口說話,他那上京城有名的“壞”脾氣也是從那時開始流傳的。

季宅的跑馬場是季殊心情好或者心情壞都會去的地方。

那裏并不對外開放,平日裏除了馴養員外不會有傭人去哪兒。

今兒是大婚之日,來的賓客多也雜,保不定就是哪個藝高人膽大的偷偷闖進去了。為了防止這類意外情況,大鎖和監控以及馴養員照看外,還安排人守門。

而成為婚樓的那棟樓是幾代前的季宅,前院和如今老太太傭人們住的地方都是後來新蓋的。

雲喬沒有去深究跑馬場的來歷,他笑着點頭,“好呀,我想學。”

在雲喬和老太太的目光之下,季殊無奈點了點頭,“行。”

其實沒有雲喬和老太太提起這茬,季殊也有打算讓雲喬學。

他所知道的雲喬對于學東西,從來不挑。

前世雲喬就是季宅跑馬場裏的常客,騎術一點也不弱于他這從小學到大的人。

原本也在前行之列的段雨菲腳步漸漸慢了下來,臉上的笑容也愈發勉強,她張了幾次嘴都沒能介入到雲喬和老太太的聊天裏。

她怎麽也沒想到老太太當着面兒對雲喬态度也會是這樣,這還沒賓客在,他們就各種捧着雲喬,待會兒賓客多了,那不得被捧上天。

只是這季宅她一個月未必能來得了一回,根本沒有她發號施令或甩臉色的餘地。

“阿喬,高考還順利吧,估分得怎樣?上京大學舊校區離季家就兩條街,可方便了。”

終于在婚樓門前的一段石子路,段雨菲調整心态重新跟上隊伍,并和今日婚禮主角的雲喬搭上閑話。

她身量嬌小些,仰着頭看雲喬,擺出的是半個姐姐和婆家人的姿态。

上京大學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大學,即便是本地戶口要考進去也沒那麽容易。

“上學沒問題。”

雲喬說着側頭看了段雨菲一眼,再低眸看向季殊。

季殊回了雲喬一個同樣詫異的目光,不明白雲喬為什麽看他,他從來沒懷疑過雲喬會上不了學。

“這是段雨菲,我表姐那邊的表外孫女兒。小菲啊,你陪我回前院。殊兒你領着阿喬回房換衣服,休息夠了再到前院來,這一早上的可是累壞了吧。”

老太太打斷段雨菲和雲喬的對話,又不着痕跡的伸手揪了一下季殊的手臂。

“我不累,您也別累着自己。”

雲喬朝老太太低聲叮囑,又等胡春嬸上前攙住老太太了,他才退回到季殊的輪椅之側,順便也把段雨菲從季殊身旁隔開幾步。

季殊微蹙的眉尖立刻撫平,他也朝老太太點了點頭,“您安心。”

老太天把笑容尴尬的段雨菲帶走了,圍在他們周邊的大部分仆傭們也跟着離開。

季殊的私人領地意識極重,他在的地方不喜人在眼前晃着。

今日起,這婚樓也在這類領地之內。

才剛入婚樓一層大廳的門,雲喬就半蹲下來,單手支在輪椅扶手上,微微上仰的臉上雙眸眯起,輕聲問道,“說說,你還有幾個這樣的表姐表妹,表哥表弟的?”

大概是他對真實情況有所誤解,這表姐表妹的盯着季殊伴侶位置的人還有不少呢。

“她有兩個哥哥,叫段岚飛和段夏飛,34歲和29歲,都已成婚。”

季殊短暫思索後,認真回答起雲喬的問題。

“我爸媽是獨生子女,我媽有堂兄姐三人,所育子女四個,分別是房家的房振軒和房振文,大我十歲和三歲,餘家的餘香雪今年十六,董家的董菁菁今年十五。”

雲喬越聽表情越呆,很明顯,他和季殊都不是适合開玩笑的人。

“等下午人來,你再給我介紹吧。”

雲喬站起身,一頓,又再傾身把季殊的左手腕握着拉起,“走,帶我看看我們家。”

跟着他們進到婚樓一層大廳的只有李勝陳威二人,他們跟随季殊多年,是能被信任的人。他們默默對視一眼,再一同把頭偏向已經關上的大廳門方向。

季殊凝視着他被雲喬握着的左手,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依言站起,他以為至少能撐到晚上再被雲喬發現。

季殊不多不少190的身高,比雲喬高出了大半個頭,他坐着就能給人極大的威懾和壓力,站起後,這種感覺指數倍增加。

雲喬另一只手試探性地往季殊胸口手臂按了按,“單薄了些。”

季殊的雙瞳一瞬呆滞地放大,又猛然劇烈收縮,他往後縮了小半步,但始終沒有甩開被雲喬握着手腕的手。

“這邊。”

季殊開口打破這若有若無的尴尬纏綿,一步上前,領着雲喬走向大廳左側的那扇門。同時,他另一只手還不忘拎起雲喬交代給他看管的背包。

門打開,入眼是長方體四面直通頂層玻璃瓦的書架牆,每兩排書架牆間配一個牆梯,每多一層書架就增設一圈1.5米寬的鋼化走廊。

四面書架牆之下的寬敞底層空間裏還有十個五米寬三米高的木制單列書架。

書房朝南向唯二兩扇圓拱落地窗前,兩個泾渭分明的辦公桌椅。

季殊忍住了已經到喉嚨口的不适,低聲詢問,“夠放書嗎?”

“目前肯定夠了。”

雲喬很輕地回答了季殊,又側頭看來,彎眼勾唇,露出兩點瑩白的小虎牙,“我很喜歡,這就是我理想書房的樣子!”

“我要把我的書全擺上。”

雲喬滿目都是驚喜,他盤算着能把他留在滇南小鎮倉庫的那些書也運過來了。

“這裏是你的地盤,你做主。”

季殊說着勾唇一笑,這回沒能抑制住,側過身體,“咳。”

雲喬踏出半步的腳立刻收回,理智回籠,“等我把味道清沒了,你再進。放書什麽更不着急……我們今兒先把婚禮完成了。”

老太太請大師挑選的良辰吉時在下午2點,現在十點不到,時間尚算充裕。

但接待賓客的事并不能全丢給七十六高齡的老太太。

“好。”

季殊輕輕點頭,嘴角小幅度地勾了勾。

雲喬這話不是提醒他,而是提醒自己,雲喬剛才該是差點忘了今日結婚這回事兒了。

雲喬和季殊的卧室在二樓,有樓梯和電梯可以抵達。

卧室配了兩個衣帽間,兩個獨立的浴室和廁所,真正卧室的部分只有一張三米寬兩米長的大床,左右兩個床頭櫃和儲物木櫃。

這張床是老太太專門訂制的,她不希望雲喬和季殊婚後分房或分床睡,如此一個足夠大的床就很有必要,至少能在磨合期讓兩個還不算熟悉的人一起睡也能有個好覺。

可謂是用心良苦了……

而此時看到的季殊和雲喬只一個感覺,誇張。

“你家床都這麽大嗎?”

雲喬站在衣帽間入口處,一邊解着西裝扣子,一邊問出聲。

“不是。”

季殊面無表情地回答了雲喬,這也是他第一次進婚樓主卧,他之前來幾次都是看書房的進度,沒想到老太太給了他這麽個“驚喜”。

季殊目不斜視地跟着雲喬進到衣帽間,又一頓,他指着一面衣櫥裏的衣服,“這是奶奶給你準備的,應該都能穿。另外雲家送來的衣服應該也放進來了。”

但這衣帽間一樣大得出奇,季殊只能靠辨認自己見過兩回的同款衣服,來告訴雲喬哪些是老太太專門為婚禮準備的。

雲喬又解了兩個襯衫扣子,回頭看去,只看到季殊略顯匆忙消失在門口的部分背影。

衣櫥裏的衣服滿目琳琅,各式各樣的都有,但大紅系列的都擺到最顯眼的位置,雲喬拿起一件樣式剪裁都偏簡約風的雙層暗繡紅衣換上。

“要叫人幫……”

季殊的話說一半就咽回去了,雲喬已經穿戴完整,清清楚楚,清俊絕倫。

“我會穿。”

雲喬從半面牆的全身鏡裏看季殊,揚起嘴角笑了笑,“阿冬婆也會做這種衣裳。”

轉過身,雲喬走向季殊,很自然地拉住季殊的袖角,往對面的衣帽間裏走去,“不用叫人了,我幫你。”

季殊猶豫着沒有應,腳步卻很誠實地跟上雲喬。

他本能地不太想讓雲喬做這種事情,但直覺告訴他,拒絕後雲喬會不高興。

“謝謝。”

季殊頂着紅紅的耳尖,神情冷漠高深地道了謝。

雲喬眉梢微微揚起,他的表情一樣淡,“不客氣。”

“坐下,我看看你的腿。”

“我的腿無礙,只是不方便表現太過健康。”

這麽說着,季殊還是走出衣帽間到床邊坐下,任由雲喬檢查他的雙腿。

年初從鬼門關裏闖回來了,他虛弱了兩個多月後,就大致恢複了自理能力,但基于某些和病情無關的情況,他需要繼續坐輪椅出入人前。

雲喬認認真真地檢查完後,懸着的心徹底放下。

他沒有對季殊口中的“不方便”深入追究,而是例行叮囑幾句,“輪椅可以坐,但不能形成依賴。你的鍛煉強度遠低于你身體能承受的水平。”

說到這個,季殊沒有任何辯駁的空間。

畢竟在今日之前,他對這個世界戴着有色眼鏡,心态厭世,鍛煉消極。前世沒犯的毛病,這半年全犯了。

“我會改。”

雲喬沒忍住低着頭笑了,再擡起頭,臉上無笑,雙眸卻格外清漣透亮。

“季先生很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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