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看穿

從小食鋪出來,三人皆沒有繼續閑逛的興致了,就幹脆分開各回各家。

既然在外碰見一起吃了一頓飯,也就沒有分開走的道理。

宋謹書是宋家長子,平時就很照顧弟弟,現下與葉婉同行,自然而然會多照顧幾分,并未覺得照顧弟弟與照顧妹妹有什麽不同,便騎馬跟在葉婉馬車旁,表兄妹倆同行回府。

自這日之後,葉婉得維持自己溫婉的表象,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外出,每日吃吃喝喝,時不時到長青院陪伴蘇氏,乖巧得不像話。

而宋謹書則在兩日後與蔣慶舒踏上前往書院的路,專心求學。

一家子各司其職,日子就這般平平靜靜地度過,倒也相安無事,沒什麽太大影響的度過一個月。

蘇氏管着偌大府邸,平日忙碌,也不想拘着小姑娘日日在跟前,便準允葉婉自尋樂趣,初一十五過來請安即可,其他時間随意。

葉婉聞言心頭一喜,只覺得壓在身上的巨石被人挪開,渾身輕松不少。

不過,她面上不顯,依舊裝出嬌嬌柔柔的乖巧模樣堅持陪伴在蘇氏身邊,一來二往,蘇氏心中高興,又憐她幾分,再三叮囑她把這當成自己家,莫要拘着自己。

“姨母也曾有過與你一般的年紀,天真無邪,正是愛玩愛鬧的嬌嬌模樣,哪有你這麽坐得定?你啊你,就是太見外,太懂事,豈不是讓姨母難受嗎?”

蘇氏嘆息,以為葉婉幼年喪母跟在大老粗父親身邊吃盡苦頭,這才如此懂事,住進家中一段時間依舊謹言慎行,生怕犯錯。

“姨母,我沒那個意思。”

葉婉一時間不知該用什麽表情面對姨母突如其來的嘆惋,只能解釋一句,暗暗腹诽姨母太感性,她好端端的,也不知難受什麽?

“姨母都懂,你不必太懂事,也不必覺得自己寄人籬下低人一等,你爹是有重要事情才将你送過來,你莫要怨他,姨母也是真心将你當女兒養,往後這裏就是你家,你開開心心就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姨母,我沒有……”

葉婉總覺得姨母今日這番話怪怪的,有着不對勁,可她又說不出來到底哪裏不對勁,剛想解釋自己沒有受委屈,一句話沒說完,卻被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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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孩子。”蘇氏招招手,讓葉婉到她跟前,擡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臉頰,再次嘆道:“養了一個月,倒是白淨了不少,姨母這還有香膏,你一會兒帶回彩雲軒,記得每日擦一擦,下月生辰,姨母給你大辦一場,将交好人家的姑娘都請來,你也能借這個機會交幾個朋友。”

葉婉的生辰在五月底,二十八那日,細算起來,還剩餘一月零兩日,只是用她一個出了五服的表姑娘名頭邀請那些大戶人家的閨秀着實有些怪異,別到時候朋友沒交到,反而得罪人,那就罪過了。

“姨母,一個生辰罷了,何必如此大動幹戈?自家人聚一聚,吃碗長壽面就好了。”

葉婉來長陵時,她爹說只用待兩個月,等下月生辰,她恐怕都在沅水縣了,哪裏需要搞什麽生辰宴,光聽起來就感覺麻煩得很。

什麽賞花、吟詩,她是一點不懂,投壺勉強可行,比誰爬樹快,比誰抓魚多她倒是在行,只可惜那等行為太粗鄙,想來也不符合閨秀們的身份。

“你這孩子說什麽傻話呢?”蘇氏被她無所謂的話氣笑了,略帶薄怒問道:“難道往年生辰,你爹就是一碗長壽面把你打發了?”

葉婉不知蘇氏深意,老實地點了點頭,目露茫然神色,正準備說阿爹每年都會給她準備一大箱子禮物,可張了張嘴,話未說出口,姨母蘇氏瞬間激動起來,瞧着比方才還要生氣。

“虧我見他多年不續弦,以為他是個好的,懂得顧慮你,真心疼愛你,如今看來,倒是披了張虛僞的面皮,氣死我了,早知如此,姨母在你娘走的那年就應該接你回府,如此你也不必吃那麽多年苦頭。”

“哎呦,我的乖婉婉。”

葉婉:  ……

蘇氏越說越後悔,竟不自覺紅了眼眶,那股難受勁愣是壓不下來,也越發憐惜葉婉了。

“姨母,您別哭啊!不是您想得那樣,阿爹對我極好,長壽面是他親手烹調,雖然難吃了些,但也是他的心意,而且除了長壽面,他還會細心給我挑選禮物,每年都是滿滿一大箱子,給我零花的月銀也是其他同齡夥伴的好幾倍呢!”

提到父親以及父親對她的愛,葉婉與榮有焉,很是歡喜,那份自信得意都要從神色中溢出來了。

“你說的可是真的?”蘇氏将信将疑,反問道。

“自然是真的,婉婉又怎會騙姨母呢?”葉婉連連點頭,一臉真誠地回答。

即便如此,蘇氏還是有些不太相信,她眉頭緊蹙,繼而疑惑問道:“既然如此,你怎還曬成那般膚色,手掌也起了繭子,難道不是你父親讓你幹活而生出來的嗎?”

葉婉:……

這事咋還沒完沒了了?

“咱們縣城的姑娘與長陵的不同,我在沅水縣還未見哪個小娘子出門會戴帷帽亦或是油紙傘,盈盈不會,月牙不會,大家夥都方便為主,不會在意太多。”

說實話,葉婉相熟的姑娘大多與镖局有點關系,都些拳腳功夫,也是江湖兒女的爽朗性格,自然與從小養在深閨的姑娘不同。

可她說縣城的姑娘都那般着實以偏概全,有失偏頗了。

“而且,而且我自幼跟着哥哥們,會點拳腳功夫,手上有繭子實屬正常……”

葉婉不想說那麽多,可她不能任由姨母誤會阿爹,罵阿爹,就只能半真半假的解釋。

她本就心虛,此時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了,到最後徹底閉上嘴巴,心下暗嘆道:“看來,演不下去要暴露本性了。”

“原來如此。”

蘇氏确認父女倆一切都好之後,那股怒意總算是歇下來了,再看葉婉時,神色複雜,也明白了她爹信中所說的“小女俏皮,時常不按世俗套路做事”是何意了。

這姑娘養的也太糙了些,不過也能理解,一個大老爺們帶着一個孩子,能平安健康長大已經很不錯了。

“唉!”

蘇氏嘆了一口氣,沒一會兒便重新挂上笑容,握住葉婉的手柔聲道:“婉婉無論如何姨母都喜歡,往後不必再拘着自己,快快樂樂最重要,知道了嗎?”

“婉婉記住了,沅水縣的青虎镖局是你家,長陵宋宅也是你家,在自己家中就只管随性自在,旁的事不必你操心太多。”

“姨母。”

葉婉長這麽大,除了阿爹還從未有人對她如此疼愛放縱,她說不動容那是假的。

“好,我都聽姨母的。”她擡眸望着蘇氏,滿眼孺慕神色,真心實意應下了。

從長青院出來,葉婉的心頭感覺無比輕松,腳步輕快,歡愉心情不加掩飾地流于表面,連小梅見了都咋咋稱奇。

她們主仆一前一後行走在府中長廊上,因方才小梅沒有跟着葉婉進長青院正廳,故而并不知曉二人之間的對話。

她看到自家姑娘這般高興,以為是夫人送了什麽好東西,心頭癢癢很是好奇,可礙于二人還在外頭,也不好意思當即詢問,便強壓心頭沖動,愣是等回到彩雲軒關上屋門才開口。

“姑娘,夫人今日與您說了什麽,您怎的如此高興?”

葉婉并不着急回答,拎起茶壺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下肚,她側身倚在小榻上,懶洋洋應道:“也沒什麽,姨母讓我把這裏當成自己家,想幹嘛就去幹嘛!”

“什……什麽意思?”小梅撓撓頭,腦子一時間沒轉過彎來,疑惑到蹙眉。

“就是你家姑娘我,往後不必再刻意演戲了,只要不是太過分,皆可自由地做自己。”

“什麽?做自己?”葉婉都說這麽明白了,小梅再傻,後知後覺也清楚她的意思,當即道:“您在夫人面前暴露了?也沒訓斥?”

“那是自然,姨母說不管我怎麽樣,只要不亂來,她都喜歡我。”

葉婉頗為得意地侃侃而談,反倒讓小梅驚詫不已,默默地豎起大拇指,誠心贊道:“還是姑娘厲害,才一個月就妥帖了,奴婢還以為咱們要小心謹慎過完兩個月呢!”

小梅這話一點也不誇張,原先葉婉也是如此認為。

好在峰回路轉,老天爺還是眷顧她了,讓她不必折騰自己。

“對了,明日表哥是不是要回來了?”

聊過那一茬,葉婉突然轉話題,問道。

“好像是,奴婢聽雲燕說大公子每月二十六回府,三十又得去書院了。”小梅如實回答。

“如此正好,我們已有一個月不出門,趁表哥未到家出去走一走吧!”

葉婉暗自斟酌,猜想宋謹書休沐回來定會走街訪友,她不想在外面與宋謹書碰上,着實太尴尬了些,也不方便玩得太瘋,倒不如趁他還未回來,先出去玩一趟,反正姨母發話讓她不要拘着自己,長輩疼愛,她得領情啊!

“行,奴婢怎樣都可以。”

小梅等這一日許久了,日日盼着出門熱鬧熱鬧,可偏偏自家姑娘要做“淑女”,連帶着她也要拘在宋宅之內,煩悶無聊,都快長毛了。

還好等待終是有了結果,明日她的念想便可付諸行動了。

想到即将落實的出行,主仆倆雙雙失眠,直至半夜才慢慢入睡,翌日自然失了先機,沒能按時醒來,磨磨蹭蹭到最後,就只能下午出去玩兩個時辰,酉初回到宋宅。

她們主仆盡興而歸,宋家四口人也盡數在府了。

管家為迎接大公子休沐回家,特意叮囑府中廚房多添了幾道菜,湯中放了滋補藥材,以免自家公子讀書太用功,累傷身體。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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