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歡喜

明竹軒。

宋謹書小酌幾杯清茶,眉眼間的笑意半點未曾消退。

他覺得小表妹有趣極了,心裏想什麽就全部都擺在臉上,生怕別人不懂似的,那小表情活靈活現,或明媚,或懊惱,或嬌憨,竟不帶重複,是個特別有活力的姑娘,與其他姑娘完全不同。

就好比他相對了解的幾個姑娘。

知府大人的千金蔣妹妹被家裏人千嬌萬寵,性子單純,常常以自我為中心,希望所有人和事都能順着她,不過還算講點道理。

而李家的李三姑娘是幺女,家中也寵愛,李家人目光短淺,用金錢砸出來的閨女略有些俗氣,蠻不講理處處得罪人。

另外就是知州大人家的千金,他聽過幾回,是個極其重視規矩的姑娘,嚴謹自律,眼中揉不得沙子,自然也少了些專屬于這個年紀該有的鮮活氣。

這幾個姑娘都是長陵城中比較有名的存在,總聽人念叨,而他自己也只見過幾回罷了。

除了蔣家妹妹,其他人,他是勉強有點印象卻不算很深。

此時此刻,宋謹書猶記得前段時間母親特意尋他提及各家想結親的意圖,他想也沒想就全部委婉否決了。

要他看來,娶妻沒有明确的标準,但心意卻是造不得假,他宋謹書要娶也是娶心儀的姑娘,兩情相悅恩恩愛愛過一輩子,而不是因某種客觀原因娶回家,再相敬如賓,不冷不熱過一輩子。

若真那樣,對雙方都很不友好,還不如沒有開始。

“公子,表姑娘來了。”

“哦?”宋謹書下意識看向桌子上兩個排列齊整的禮盒,眉頭一挑,早料到一般應聲道:“讓她進來吧!”

此時葉婉就在門口,聽見宋謹書同意,就不等宋福說話便擡腳走進屋子裏。

表兄妹倆四目相對,還是葉婉主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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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我錯了,剛才……剛才不該兇你。”

葉婉向來敢作敢當,自知自己做得不對也不犟着,該如何就如何,反正她也不會因為道個歉,或者說兩句軟話就少幾塊肉。

“哦?表妹何錯之有?”宋謹書老神在在,拿起一個新茶杯往裏面倒茶,緩緩推到葉婉面前的位置上,又看了看茶桌邊的圓凳,道:“傻站着幹嘛,坐吧!先喝杯茶潤潤喉。”

“我錯在,錯在……”

葉婉會低頭說軟話不錯,但是這表哥未免也太過分了些,怎麽就同她的“錯處”杠上了?難道少問一句還能少塊肉不成?

問問問,就知道問,這讓她怎麽回答,多難為情啊!

葉婉心頭不快,整個人都變得悶悶不樂起來。

她也不說話,順勢坐下悶頭小口小口地喝茶。

而宋謹書得不到回應也不惱,從小姑娘進門開始他就在悄悄打量,原本想着再逗逗她,看看她嬌憨傲嬌的反應,誰曾想才問一句,對方就不吭聲了。

一看那模樣,準是自己生悶氣,指不定心中如何編排呢!

“怎麽了?生氣了?”

葉婉哼哼兩聲,擡眸瞥了表哥一眼,心中腹诽對方明知故問,但還是要嘴硬道:“沒有。”

“真的沒有嗎?我怎麽瞧着小嘴快撅上天,能挂二兩豬肉了。”宋謹書故作懊惱之态,擡手捧起蔣慶舒準備的禮盒,唱和道:“哎呀,虧得阿舒特意挑選的禮物,我又巴巴帶回來。”

他将禮盒往葉婉所在方位一擺,順手拿起自己準備的禮物握在手中,補充說道:“想來我這個精心挑選的禮物人家正在氣頭上,也不想要了。看來,該好好想想如何處理才是。”

“要,怎麽不要。”

葉婉一聽下意識急了,這都說好要送上門,如今不送上門就算了,自己登門自取也無妨,怎的還反悔,說不送就不送了?那可不行!

她眼巴巴看着,仿佛宋謹書敢說個不字,她就要哭出來似的。

“都說好了,你……你不可以反悔。”

宋謹書哪是那種小氣吧啦的人?他只是心血來潮想逗一逗小表妹罷了,此時目的達成,倒是不不打算繼續作亂了。

他想了想,輕笑出聲,而後将自己手中的小禮盒遞到葉婉面前,道:“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給我的嗎?”葉婉擡眸與他相望,有些不好意思地再度确認。

“嗯,那是自然,表哥怎會騙你?婉婉,生辰歡愉,年年歲歲平安喜樂。”

葉婉望着宋謹書溫柔懇切的眼神頓覺一股暖流湧上心頭,她說不出具體感受,但對于宋謹書這樣的神情動作感到格外受用,此時此刻還真應了“歡愉”一詞的含義。

“多謝表哥!”

她仰頭露出明媚笑容,眼眸彎彎,瞳孔中似乎還透着盈盈光亮,通過宋謹書的眼眸直直照入他的心間,令他的內心充盈,感受到極大的滿足。

他心頭微動,腦海中莫名冒出一個念頭,暗道:“表妹的眼睛果然漂亮得緊,想來也會喜歡那個禮物,中途走一趟也算值了。”

二人的對視并未持續太久,葉婉很快就收回目光,猶豫着要不要當着表哥的面打開禮盒。

她實在好奇,卻又覺得當面開禮盒太失禮了。

“你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宋謹書見葉婉猶豫,隐約猜到了她的想法,便好人做到底再度出聲提醒她。

“嗯,好。”

既然正主不介意,葉婉自然也不會再去糾結這等小事,當即便将盒子擱置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慢慢打開。

剎那間,一條朱砂紅珊瑚手串出現在她眼前,借着門口照進來的光瑩潤流轉,當真是漂亮極了。

“哇!好漂亮。”葉婉發出一聲驚嘆,雙手從禮盒中撿處那根手串細細摩挲,而後往自己手腕上套,“表哥,好看嗎?”

她将佩戴了手串的手腕伸至宋謹書眼前,滿心歡喜地問道。

如此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宋謹書不由一怔,就連呼吸也随之屏住,只有那不受控制的心口依舊跳動不停,甚至還在那個瞬間加快了速度,一時間根本穩不下來。

“咳咳……”

宋謹書眼神躲閃,略有些慌亂地避開葉婉驕陽般炙熱的視線,右手不自覺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好一會兒才将雜亂的心緒平複下來,故作沉穩,道:“嗯,還行。”

“哼,你敷衍我。”

葉婉沒有得到誇獎,快樂都減半了。

不過,她很喜歡這個禮物,念叨一句也就罷了,待稀罕夠紅珊瑚手串,她方才将目光轉向一旁另一個盒子,一邊碎碎念一邊打開。

裏頭是一對玉镯子,即便她不太識玉也明白蔣慶舒出手的東西,成色定然是極好的。

“表哥,這個會不會太貴重了?”

葉婉皺着秀眉,有些糾結。

大玉镯一送就是兩個,雖然瞧着比較厚重老氣不是特別适合小姑娘佩戴,但到底也是對方一片心意。

“不會,一對镯子罷了,既然送過來那就是你的,好好收着就成不必有心理負擔。”

宋謹書沒從葉婉臉上看出特別喜歡镯子的神色心中就有了數,目光不由自主轉向葉婉的手腕,上面配戴着他方才贈送的手串,怎麽看都覺得般配極了。

看來,還是他最有眼光,如此一想,難免有些自得。

“嗯,那我都聽表哥的。”

葉婉當即合上禮盒,又與宋謹書胡扯兩句便笑盈盈起身告辭,回自己的彩雲軒去了。

宋謹書跟到門口,望着姑娘輕快離去的腳步,唇角不禁勾起一抹笑容來。

……

五月悶熱轉而就過,長陵城迎來季夏六月,宋謹書去出院繼續準備秋闱考試,而葉婉左等右等也終于等來了阿爹的回信。

“姑娘姑娘,咱們家镖頭來信啦!”

小梅手執一封信件滿臉興奮地跑進來,吵吵嚷嚷,滿院子的人都驚動了。

沒一會兒,她就跑上了閣樓,出現在葉婉的眼前。

“阿爹來信了嗎?快,快拿來讓我看看。”

信件很薄,葉婉接到手中止不住緊張,迅速拆開信封,攤開裏面的信紙。

只一眼,她期待的眼神瞬間失落下來。

信紙上只有一句話,“舊單換新單,忙碌不得歇,婉婉且不着急回家,安心在宋家等為父的準信。”

字跡潦草簡短,一看就是情急之下寫出來的,葉婉緩緩放下信紙,擡頭正好與小梅對視一眼,主仆雙雙嘆息。

“镖頭這是又接新單子了?”小梅嘀嘀咕咕,又有些擔心,“聽說京城那邊貴人多,寶貝也多,想來镖頭會很忙碌,不過相對也會危險不少。”

小梅是葉镖頭買回來陪伴女兒的丫頭,平日裏葉婉有的東西,葉镖頭也會斟酌着給她也帶一份,俨然當義女來養。

他是家中的頂梁柱,幹的都是危險活計,小梅實在無法安心。

“是啊,家中不愁吃不愁穿,不如做點其他營生,其實我一點也不想阿爹接太多單子,特別是大人物的單子通常不簡單。”

葉婉此刻也很憂心,不由自主地想起十歲那年的事情。

那年仲秋時節,她阿爹也是領隊給一個大人物押镖,最終按時送到了。

只是回來的路上遭到大人物的死對頭派人反撲,同去的镖師全部挂了彩,其中她阿爹是傷的最嚴重的一個,滿身是血,足足昏迷了五日才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

繞是如此,沒有性命之憂也在床上躺了兩個月,而後又慢慢養了三個月這才痊愈恢複正常的生活。

那時葉婉就起了不讓阿爹繼續開镖局的心思,頻頻設法阻攔,只可惜阿爹說她年紀還小,大人們的很多事情搞不明白,也就沒搭理她的意見。

“我別無所求,只希望阿爹出門在外平平安安,镖局的叔叔哥哥們也平安康健。”

葉婉呢喃自語,往後的幾日裏主仆倆都有些悶悶不樂,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致,基本都在迷迷糊糊間度過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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