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誤會

夜深寂寥, 一晃就是整夜。

長途跋涉将近一個月,大家好不容易神經松懈,安定下來, 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醒來已是大天亮。

張管事早早起來張羅,無論是基本的早飯準備,還是公子姑娘出行可能用到的馬車,他皆早早安排妥當。

而後見主子們未起, 他抓緊時間回侯府禀告這邊宅子的情況,以免夫人他們操心。

“公子們與葉姑娘若是起了, 爾等便小心伺候着,他們需要什麽你們就準備什麽,我回侯府一趟,非重要無法決策之事,爾等自己做主即可。”

“是, 張管事。”丫鬟小厮齊聲應答。

“都忙活去吧!”

張管事擺擺手揮退所有人, 自己也備馬車回了平寧侯府。

……

入京之後, 除卻第一日下午蔣慶舒按規矩帶幾位好友回平寧侯府拜謝長輩, 其餘時間皆由他們幾人自由安排。

包括葉婉在內,他們八人同入京城, 其中有三位公子只打算走個過場, 便到處走走看看,打着玩遍京城的主意。

而宋謹書他們則是為了進士功名,不管有沒有把握, 都會盡力一搏。

他們通常上午晨起看書溫習, 午休過後就備馬車上街, 游走于各大茶館, 一呆就直接呆到夜幕降臨。

京都有三大茶樓,每到春闱年份,就會從年前開始門庭若市,擠滿了京中各大高門世家的人以及那些從晟國各地赴考的考生。

三大茶樓都有強硬後臺,其中一家聽聞還是聖上他老人家的耳目,只是三家每日論題都是提前商量過的,一模一樣,大家夥也不好分辨,便哪裏有空位就往哪裏湊。

宋謹書五人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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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有陳閣老改制修法,扶農勵商,輔佐先帝開創盛世,入史書流芳千古為百姓所愛戴,今有文閣老輔佐聖上勵精圖治……”

“嗤……”

堂下書生慷慨激昂,論題之外扯了一大段廢話,沒等他說完,宋謹書一行便聽到隔壁隔間傳來嗤笑聲,随即很快就扼住,隔壁有嘀咕聲夾在書生高亢的聲音中斷斷續續傳過來。

片刻過後,突然聽到一個男子清潤的聲音,清晰可聞,宋謹書幾人不由對視一眼。

“正話沒說幾句就開始拍馬屁,還真以為能掩蓋自己那滿腦子草了?呵,虛頭巴腦,還不如我家堂弟有本事。”

男子大言不慚,完全不顧及其他,似乎也不怕得罪如今當權的文閣老。

“潤明,你倒是敢吹,小心話傳到你父親和你大哥耳中回去挨揍,到時候你堂弟可救不了你,而且你這麽說,你堂弟若是知道,該擔憂了。”

“本公子行得端,坐得正,還怕挨揍不成?我堂弟那家夥可沒那麽膽小,倒是我小叔為官多年可能會小心謹慎些。”

那男子不以為意,仍舊侃侃而談,偶爾還能聽到其他人的附和,蔣慶舒聽到“潤明”二字時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心中那點猜測得到了證實。

他嘆氣,而後視線一掃,與宋謹書對了一個眼神,高聲喊話:“我膽小得很,四哥可別給我戴高帽,我擔不起。”

此話一出,附近幾個小隔間都不由自主靜默下來,衆人屏住呼吸,竟是連臺上辯論什麽都忘記聽了。

“四哥還是莫要在外胡亂吹牛,你臉皮厚沒事,弟弟我可是臊得慌。”

蔣慶舒很是無奈。

他們一家還在京城的時候,就與這個不着調的四哥不對付,主要還是他單方面不想理會,覺得四哥不學無術,還總是惹禍牽連他,便瞧見就煩,能躲則躲。

可他家四哥似乎很喜歡他這個弟弟,任憑他如何嫌棄,如何卯足勁撇清關系都沒用,即便後來兩家不在同一個地方,也總有信件送至長陵城,愣是躲不開。

蔣慶舒嘲諷完,話音一落,就立馬聽見隔壁碰撞響動,轉眼間的功夫,蔣潤明便已經拐到他們這個隔間來,見到隔間裏的人頓時眼前一亮。

兄弟倆年紀相仿,倒是一點也不見外。

“哈哈哈,還真是你,舒哥兒!回京幾日,你也就那天回府給長輩們請安,餘下時間愣是一次沒去,難道一點也不想我?”

“去去去,哪都有你,離我遠點。”

蔣潤明興沖沖湊過來,一把攀上蔣慶舒肩膀,用力一拗,直接将人攬過來。

他動作太大險些撞倒站在一旁被幾個少年挺拔身影襯得略顯弱小的葉婉,還好宋謹書時刻關注,迅速扶了她一下,而後半攬着人朝後面挪了挪,将位置讓出來。

那面色着實算不得好,只是有些話不方便說出來。

“咱們兄弟好不容易碰上了,總得喝一杯,這些是你朋友?讓他們也一塊去吧,哥哥我請客。”

蔣潤明豪爽地拍拍胸脯,一副財大氣粗的模樣,一邊說一邊就要拉着蔣慶舒走,不容他拒絕,還不忘招呼同一個隔間裏的其他人。

兄弟倆一拉一拒僵持不下,其他人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含笑看着他倆,臉面什麽的早已丢盡,便也懶得再顧及了。

場面略有些混亂,躲在後面的宋謹書表兄妹反倒落了個清淨。

他擡眸看了看好友們,才垂首壓低聲音詢問葉婉一句:“沒事吧?”

“沒事。”葉婉老老實實搖了搖頭,“方才躲得快沒摔。”

“沒事就好。”

宋謹書的手自然而然地握住葉婉的手腕,仿佛身邊的姑娘是什麽柔弱不能自理的嬌小姐似的,愣是沒松手。

而葉婉的注意力都被蔣潤明吸引,正好奇地打量通身貴氣的侯府公子,一時半會兒也沒反應過來有什麽不妥。

就這樣,二人貼得極近,從某種角度看過去,甚至會覺得葉婉被宋謹書摟在懷中,親密無間。

“咦,怎麽還有個姑娘家?”

蔣潤明現在才發現葉婉的存在,嘴一快,竟将心中所想說了出來,霎時間,隔間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到葉婉身上。

她面色一僵,完全沒想到事情會往這樣的方向發展。

“喲喲喲,原來是小兩口啊!進京趕考還帶上媳婦,還真……唔唔唔……”

蔣潤明嘴上沒把門,也不管別人尴尬不尴尬,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只是蔣慶舒了解他的脾性,沒等他說完便迅速捂住他的嘴巴,抱歉的朝葉婉和宋謹書笑笑,随即動作飛快地将蔣潤明拖出去了。

等到只剩下兄弟倆時,蔣慶舒才松開蔣潤明,咬牙切齒道:“我上輩子是不是欠你錢不還,所以這輩子你就非要揪着我不放?”

“葉表妹還未及笄,你倒好,什麽胡話都說,也不怕遭雷劈,我看你就是見不得我好,故意來害我。”

“未及笄怎麽了?”蔣潤明不以為意,“你沒看到那位朋友的眼神?要我說,他們遲早得成為兩口子,你若不信咱們就打賭,我輸了以後不煩你,但若是你輸,你就得幫我說服我爹,讓我離開京城歷練。”

“嘁,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蔣慶舒毫不留情地拒絕。

他與宋謹書是好友,又相識多年,彼此再了解不過了,又怎會看不出來?

只是時候未到,八卦也得顧及他人感受,至于幫蔣潤明說服大伯平寧侯,光想想就知道不可能,他不傻,自然不可能應下這等無禮要求。

兄弟倆你一句我一句,慢慢下樓往外面走,兩個隔間的其他人也紛紛跟上,相互間客氣疏離,只保持最基礎的禮節,一群人浩浩湯湯離去,倒是吸引了茶樓中不少人好奇打量的目光。

“走了。”

宋謹書眸間帶着笑意,望着面前垂首埋頭,又羞又窘的姑娘,目光肉眼可見柔和下來。

“難得有人請客,再不跟上到嘴的珍馐美馔可就要飛了。”

“飛了就飛了。”

葉婉氣呼呼“哼”了一聲,又狠狠瞪了宋謹書一眼,便擡腳快步走了。

走着走着,眼看就要追上前面的人,她似想起什麽一般頓住腳步,不情不願的在原地等待宋謹書的步伐,靠近一點,她便加快步調,離得遠,她便放慢腳步,二人就這麽不遠不近保持距離前行。

宋謹書在葉婉第一次等他時便知姑娘意圖,也不惱,摸摸鼻尖無奈又好笑地繼續跟上。

轉而午時将至,天空突然聚集起不少烏雲,陰沉彌漫,不到兩刻鐘時間,就淅淅瀝瀝下起小雨,瞬間濕了整座城。

蔣潤明生性好客,就連路上遇到個老頭他都能聊幾句,這次誇口說要請客,自然也不會小氣。

只不過葉婉到底是個姑娘家,即便她自己不介意,可與一群男子同桌吃飯到底是不妥當,思來想去,她最終還是沒去成,主仆倆先坐馬車回去了。

臨走前,蔣潤明特意點了兩道酒樓特色菜給葉婉帶走,用他的話來說,既然答應請客,不管什麽情況,總得兌現才好,失信非君子所為。

雖然他也算不得君子。

沒了姑娘家在旁,起初還有些拘謹的半大少年們徹底放飛自我,特別是蔣潤明那邊的都是京城貴人家中的纨绔公子,那些正經事不太行,但吃喝玩樂卻是一個比一個在行。

他們的消息格外靈通,飯桌上說了許多宋謹書他們刻意打探也探不出的消息,也就是這樣,兩行人通過一頓飯時間順利拉近距離。

飯後,蔣慶舒借口需要溫習書冊婉拒接下來的邀約,兩夥人這才意猶未盡地分別,各忙各的事情去了。

轉眼五日過去,初九到,受人矚目的春闱國考正式開啓。

當日子時一過,龍門開,貢院門口就擠滿了考生,在士兵的幹預下,井然有序地進入貢院之中。

葉婉作為送考家屬中的一員,望着擠滿人的大道心裏比參加考試的公子們都要緊張。

“哎呀,還好表妹跟來了,不然咱們連個送考家屬都沒有,實在寒酸。”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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