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從吃飯的地方到悅吧,不過不過兩公裏的距離,唐果加快了腳步,卻還是比夏日裏多變的天氣慢了一步。
和桑瑜分開的時候還能看見的夕陽的霞光幾分鐘後就被黑雲籠罩,天陰沉的可怕,唐果不由的将腳下的步子邁的更快些,這黑沉沉的天和幾乎壓在頭頂了的一大片烏雲幾乎讓她有一種被困在深海裏無法呼吸的缺氧感。
幾分鐘後,暴雨落下,大滴大滴的打在唐果身上,皮膚上傳來雨滴擊打的輕微痛感。唐果頓下腳步,看着身邊的人或淡定的撐着傘走在雨中或驚慌的捂着腦袋在雨裏狂奔,覺得自己是個異類。因為她不想撐傘,也,不想跑。
暴雨在她愣神的幾秒鐘裏将她全身淋了個通透,她揚起頭,眯着眼睛看了看天,又垂下去,雨下來了,可是為什麽,心裏還是悶悶的,感覺沒辦法呼吸……
她潸然的往前走,一步也不停歇,暴雨下的小巷中,像一抹游魂般飄在道邊躲雨的人視線裏。
她覺得心有點痛,說不好是為什麽,是因為又見桑瑜,還是因為,她說的那句“我回來了。”
五年了,她是想她的,可是,當她真的站在面前,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對自己笑的時候,她是恨的,恨這個世界對自己這一類的排斥,也恨陳輝所謂的為自己好,更恨,桑瑜當初,都沒有問過自己,就替自己和她決定好了未來要怎麽辦。她怎麽就那麽自信,她憑什麽認為,多年後她又站在自己面前,自己會依舊為她心動?
眼角的液體和冰涼的雨水有着不同的溫度,唐果并不去理會,大雨給了她很好的掩飾,這五年,除了桑瑜走的那天晚上她默默的哭過之外,她再也沒有流過眼淚,原來,當那種帶着情緒的液體滑落的時候,會一點點帶走心裏的疼痛和難過。
當唐果站在悅吧門口的時候,李荔不在,不知道是提前下班了還是今天沒有上班,吧裏坐着十多個人,大概本就是因為躲雨才進來這裏,都在三三兩兩的聊天,聽見門口的動靜便都擡起頭看過來,見到唐果,都拿好奇的眼神看她。
唐果站在門外,隔着門簾看着裏面,剛剛她覺得無法呼吸匆匆的想要過來安寧這裏,可當她真的站在門口的時候,又不想進去了。
她在門口猶豫了一分鐘,轉身。
在踏出第一步右腳剛落地的時候,手腕被人從身後捉住,唐果回頭,安寧站在身後,看見自己的狼狽的時候,眼神裏有詫異,還有一閃而過的心疼。
唐果眨眨眼,雨水沾在睫毛上很不舒服,沉重的厲害,她回身,面對着安寧,兩個人沉默着不說話,安寧看着自己的眼睛的眼神帶着探究,唐果偏開臉,估計眼睛很紅安寧在奇怪自己為什麽哭,吧裏的人帶着茫然和好奇看向這邊,她覺得自己這時候更像小醜了。
“我想喝茶。”将視線從那群看熱鬧的人臉上轉回來,唐果看着安寧,小聲說。
安寧聽了話,眸光閃了閃,終于有了動作,拉着唐果手腕的手緊了緊,她微微轉身對吧裏部分還在等着飲料的客人說“抱歉各位,我忽然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處理,你們要的飲料沒辦法幫你們做了。”
她說着,放下唐果的手走進吧臺後面,幾秒鐘後端了一大籃子做果汁的新鮮水果走到最近的一張卡座的桌子上“你們可以繼續在這裏躲雨看書,水果請你們吃,等下假如你們誰是最後一個離開,麻煩幫我掩上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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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寧一口氣說了一長串話,又去門口把正在營業額廣告牌拿進來立在門口,才轉身,又抱歉的對那十多個客人點了點頭,才拉着唐果的手,帶她上樓。
唐果跟在安寧身後,一步一步的走上旋梯,身上滴滴答答的水滴從緊貼着身體的衣料上滴落在腳下的木質階梯上,留下一串水印。
她擡起頭,因為安寧走在前比她高出一截,她正好能看見安寧的頸窩,長發遮住了她修長的脖頸,發尾微微擺動,摩挲着自己被她牽着的那只手的手臂,輕輕的,癢癢的,卻很快掃去了她心裏大半的陰霾。
空氣裏有淡淡的蘭草的味道,估計剛剛下雨之前,她還在後院裏擺弄過蘭花。
唐果閉着眼,安心的跟着安寧一步一步上去,她用力的吸着空氣,裏面有讓她心安的味道。
來過那麽多次悅吧,去過同樣多次數的安寧的小院,雖然那麽多次從這房門前經過,唐果卻是第一次進安寧的房間。
房間很大,除了床、衣櫃、梳妝臺之外,就只有一套和樓下院子裏有些相似的竹桌椅,靠近陽臺的地方放了一架古筝,再也沒有其他裝飾,空蕩蕩的。
家具的顏色都有些暗,房間裏帶着一種古韻的味道,和安寧的氣質很搭。
帶着唐果進房間後,安寧放開她,大步去将陽臺的日式的障子門拉上,關了陽臺透進來的冷風,轉身去衣櫃拿東西。
唐果站在原地,腳下依然滴滴答答的在滴水,她垂着頭看着木地板上的一灘水漬,不自覺的皺了皺眉“都弄髒了。”她說着便往門口退。
原本彎腰在衣櫃裏找東西的安寧聽着聲音轉頭來看,見她往外走,很快起身過來拉着她“別怕,我會收拾。”
安寧的聲音很柔,像是在哄鬧脾氣的小孩子。
唐果吸了吸鼻子嗯了一聲不再動作,剛在雨裏淋着不覺得冷,這會兒進屋了雨淋不到了,反而被降溫後的空氣帶走了體溫,胳膊上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很快安寧拿了幾張新的毛巾和一件應該是她的睡袍走過來,将袍子遞給她指了指旁邊隐藏在衣櫃旁邊的浴室“去洗澡。”
唐果抱着浴袍,有點兒懵,洗澡?她從來沒在別人家裏洗過澡。
“我只想喝茶。”她說,耳根有些發燙。
安寧眸光幽幽的看了一眼眼前別別扭扭的人,繞到她身後推着她去走到浴室門口,打開裏面的燈“你洗澡,我泡茶。”
唐果很迅速的沖了個熱水澡,身上的寒氣都散開之後本應該覺得溫暖才對,她卻依然覺得有點兒冷,哆嗦着打了個噴嚏。
打開浴室的門穿着安寧的浴袍和拖鞋出來,唐果縮了縮脖子,捂着鼻子又打了個噴嚏。安寧沒在房間裏。
“感冒了?”障子門被打開又合上,安寧從陽臺走進來,柔聲問。
唐果搖搖頭,這屋子裏每個角落都有讓她心安的味道,淡淡的卻很舒服。她擡起頭,看着安寧一步步往自己這邊走來,雨大概已經停了,天色亮開了些,卻因為黃昏已逝黑暗将至障子門外投進來的光線有些昏暗。安寧的影子在幽幽的光線氲照下,有些朦胧。
安寧喜歡穿裙子,大多數時候唐果見着她,都能看見她身上各種各樣的裙子,裙擺或長或短,每一種,都是不同的韻味,而唯一不變的,是她身上淡然的氣質,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安寧的身影壓近了,唐果才把視線從她身上收回來,她偏過頭,剛才被自己弄濕了的地板已經被擦幹淨。
安寧從床上拿起毛巾,遞過來,唐果接着在頭頂随意的擦了四五下就不動了。
安寧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麽“茶在陽臺。”她說“可是你的頭發還在滴水,出去吹風會感冒的。”
唐果聽了,趕緊又舉着毛巾在腦袋上胡亂的擦了幾下。
安寧看着她的動作挑了挑眉,兩秒後,勾起唇角“你讨厭擦頭發?”
唐果點頭“嗯,煩人,累人。”
安寧聽了,唇角咧的更寬了些,露出幾顆整齊潔白的牙齒,她并不說話,只是拉着唐果坐在床沿上,拿過她手裏的毛巾,幫她擦起頭發。
唐果軟趴趴的坐在床上,閉着眼睛任由安寧細致的幫她将頭發上的水一點點擦去,安寧勾着腰,她微微仰着頭,可以看見她領口淺淺的一點風光。
唐果覺得自己特別不道德,像個僞君子。她偏了偏頭,暗自罵了自己幾句,卻又忍不住再次側頭去瞄。
其實并不能看見什麽,安寧喜歡穿裙子,卻并不喜歡領口開很低的那種,即使勾着腰,也不過是暴露鎖骨下一點點的位置。
因為手上的動作,安寧脖子上挂着的項鏈的吊墜從領子裏掉出來,唐果第一次看見那顆吊墜,是一只小小的水滴樣的玉,不過尾指末端大小,通體碧綠,透着淡綠色的光。唐果不懂玉石,卻一看就知道這是上等貨。
是買男人送的吧?唐果想,他看上去事業有成,所以送的東西估計都價格不菲。不過,倒是挺會選東西,這玉簡直不能再搭配安寧的氣質,不是普通金銀能比。
“你什麽時候結婚呢?”
頭頂上安寧的動作頓下,唐果自己也愣了一下,驚覺自己在不經意間問了個對安寧來說可能是隐私的問題,她們其實,并沒有熟悉到那一步,因為從來,安寧都沒有提過那個男人,一句都沒有。
心裏悶悶的,唐果站起來,拿了安寧手裏的毛巾,抓了抓已經半幹的頭發,扯着嘴角笑着對安寧說“好了,可以喝茶了嗎?”
安寧望着唐果的眼睛,良久,答“可以。”然後轉身,拉開障子門走進陽臺。
唐果站在她身後,看着她的背影,心下黯然。
陽臺用很低的镂空欄杆圍起來,人坐在陽臺上,上半身還能支在外邊,陽臺中間放着一只小型茶爐,爐子上燃着小火,上面的水壺壺嘴冒着熱氣。
唐果坐在靠近爐子的一只布墊上坐下,端起安寧泡的茶,放在鼻前聞了聞,一口将白瓷杯子裏的茶水喝幹淨,今天的茶,沒有回甘,味道很澀,很苦。
“好喝,”唐果眯着眼睛,誇張的嘆了一口氣,誇獎道。
安寧低着眉,往她的杯子裏又倒了茶水,小聲說“是麽?”
唐果奇怪的偏過頭,看着她,安寧臉上的表情,淡淡的,有些陰郁。除了笑,她很少在唐果面前表露其他的情緒,這,是第一次。
“嗯。”想起剛剛那個被安寧忽略的問題,唐果揚起頭,對着灰蒙蒙即将黑盡的天呼了一口氣“安寧,你說,愛一個人,應該是什麽樣的呢?”
安寧很久都沒有回答,久到唐果都以為這個問題,又将被她忽略的時候,她的聲音才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過來一般輕飄飄的在耳邊響起“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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