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唐果再一次收到了花,這次不是玫瑰,是一束嬌滴滴的百合。
A在辦公桌前邊寫病歷邊陰陽怪氣的問唐果最近在犯什麽桃花,一天天的不是玫瑰就是百合,重點是,送花的人似乎都不喜歡留下名字,像上次那樣有張卡片寫着初心不改已經很給面子了,今天的百合,居然連個卡片都沒有。
百合清淡的香味盈盈鼻間,唐果深吸了一口氣,放下手裏的筆用食指輕輕的觸碰被她留在辦公桌上的礦泉水瓶子裏的一只百合花瓣,眸光暗淡。
那是趙陽照例分發了所有的花之後給她留下的一只,說是好歹人家送花的一片心意,每次都拿去送給其他小姐姐自己不要也太暴殄天物了,況且百合看上去更适合唐果清冷的性子。
趙陽說這話的時候,唐果愣了一下,清冷?這個詞是用來形容自己的嗎?
她記得很多年前,自己和所有的大學女生一樣,愛笑,愛鬧,也愛哭。
如今,這些美好的詞彙都無法用來形容自己了,歲月留在自己身上的,是讓人沒辦法靠近的冷淡,是一種變态的改變。
“喜歡嗎?”
手機滴滴的提示着進了短信,唐果低下頭,看着屏幕上的三個字。來信人的電話號碼沒有備注,數字陌生,花,卻太過熟悉。
指尖飛快在鍵盤上跳動,編輯好謝謝兩個字,發送。
“你還沒說你是不是喜歡。”
又是短信提示音。
唐果壓了壓唇角,纖細的手指屈曲着在辦公桌上不停的輕輕敲擊着,她猶豫了兩分鐘,然後松了松眉角,回到“假如不确定我是不是喜歡,你會送嗎?”
“呵呵,一直記得你喜歡的。”
那端飛快的回複過來,接着,又是一條信息“等你下班帶你吃飯?”
她說的是帶,不是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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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果看着手機屏幕上那幾個簡單的漢字,眉峰微蹙。
她知道自己是在玩兒火,這火燒起來是不是會玉石俱焚兩敗俱傷她都不願意考慮,因為似乎不這麽做,她就真的只能看着自己病态到藥石無醫的心髒一點點的繼續腐爛掉。
“好。”她回,只一個字。
為了避免引起被唐果的同事撞見閑言碎語,桑瑜特意選擇了在地下停車場等她。
唐果剛從電梯出來,就接到了她的電話,一路順着她的指引找到了她的車。
桑瑜坐在駕駛位上,看見唐果過來,笑着下車接過她手裏的包又幫她拉開副駕駛的門讓她進去才轉身上車。
唐果漠然的接受着桑瑜的殷勤,并沒有多大表情。
“想吃什麽?”桑瑜系好安全帶,側身看着唐果微笑着問。
“你不是應該已經安排好了麽?”唐果側頭,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的這個女人,五年時間裏,她最大的變化,可能就是那雙睿智的眼睛,看上去老練了很多,眸子依然深邃,卻少了些原來的清澈。
她渾身上下都透漏着即将三十歲的女人該有的秀外慧中的氣質,但是卻和安寧不同,安寧身上,更多的是恬淡,是不争不搶的安穩氣息。而她身上,多了些攻擊性,又或者說,是多了些目的性很強的征服欲。
桑瑜聽了唐果的話,有些訝異的張了張嘴,随後,又勾着唇扯出一抹寵溺的笑,她彎着眼睛擡手摸了摸唐果的下颌“你發脾氣的樣子,和當年比起來,一點都沒有變。”
唐果側過頭,看着後視鏡裏的銀白色車身,用嘲弄的語氣說“奧迪A6,看來桑博士回國來,待遇不錯嘛。”
桑瑜搖搖頭,收回手啓動了車“是我爸的,我回來暫時給我代步用,我記得醫學生誓詞。”
唐果沒再說話,閉着眼睛枕着椅背養神。
車開了近二十分鐘後,停在一家日料店門口。
唐果推開車門下車,站在竹籬門口,微仰着頭看着門口挂着的兩只黑底燈籠,心裏微微泛酸。
桑瑜停好車走到她身邊,學着她的模樣仰着頭看了看燈籠,淺笑着問“還記得麽?”
唐果垂下眉,右手暗自捏了捏拳,什麽也沒說,徑直進去了。
店老板是個土生土長的日本人,見唐果進來,表情十分詫異,視線轉到跟在她身後進來的桑瑜身上後,又了然的笑了。
“今天要什麽呢?”領着兩個人到雅間,老板彎着腰禮貌的問。
唐果脫了鞋坐到榻榻米上,低着頭不說話。
桑瑜站在門口對老板說“老樣子吧。”
“好的。”老板做了個請坐的動作,轉身就要走。
“清酒。”唐果擡起頭。
“什麽?”桑瑜問,眼神有點兒疑惑。
“吟釀。”唐果清了清嗓子,說“冰鎮。”
老板看了唐果一眼“唐小姐,您什麽時候,開始對我們的清酒有興趣了?”
唐果微微一笑,禮貌的回答“難得老板還記得我姓什麽,清酒不錯,吃日料不喝酒,不是暴殄天物麽?況且…”
視線轉到桑瑜臉上,看着她微微眯起探究的看着自己的眼睛,唐果壓了一下唇角“人,是會變的。曾經不喜歡的,說不定有一天,就很喜歡了,而曾經深愛的,說不定哪一天,就厭惡了。”
說着,她擡起頭看着老板,反問“你說對麽,老板?”
老板尴尬的看着唐果點了點頭,嘴裏應付的說着,嗯嗯,也是,很快就欠了欠身體走開了。
等老板走開了,桑瑜才脫了鞋走進隔間,合上障子,跪坐在桌臺前正面着唐果“你果真是變了些,以前不愛飲酒,也限制我喝,現在卻自己要起酒了。”
“我說了,人是會變的。”唐果伏在桌上,神情恹恹。
酒和前菜都上來,唐果對菜品沒有什麽興趣,她其實并不多愛吃日料,曾經表現愉快,不過是因為眼前這個人很是喜歡。
她為自己倒了酒,并不管桑瑜,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桑瑜坐在對面,看着她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只淡淡的說了一句“清酒後勁足,你不要喝那麽急。”說完,往她面前的碟子裏放了夾了一千金槍魚。
唐果并不理會,仰頭喝下杯子裏的酒,低頭時垂眉看着自己面前的生魚片,想了想,還是夾起來放進嘴裏。
桑瑜看着她的動作,滿意的勾了勾唇角。
“好吃麽?”她問,用一種得意的口吻“我記得你喜歡金槍魚勝過其他刺身,對麽?”
唐果擡了擡眼皮,為自己夾了一塊鳕魚壽司放在嘴邊咬了一口,嘴裏的生魚片味道淡了下去,她才開口,淡淡的說“我從來不喜歡刺身,以前不喜歡,現在,更不喜歡。”
“……”桑瑜啞然。
唐果擡眉,眼角含着嘲弄的笑“很驚訝麽?我讨厭一切生的食物。”
“可是…,你以前…”桑瑜的聲音有些微微的發抖。
“以前很喜歡對麽?”唐果嗤笑了一聲“不過是因為你喜歡,我又偏偏,喜歡犯賤的去喜歡你喜歡的一切。”
“果兒…”桑瑜捂着嘴,眼角微紅“你…從來沒有說過,每次你都吃的很開心,我一直認為,你很喜歡刺身,我并不喜歡生魚片,只是有一次看你吃金槍魚,便記得你的喜好而已…”
桑瑜的話如同當頭一棒敲在唐果心上,悶悶的疼痛。
她仰頭,将面前的酒壺裏的最後一杯酒喝下肚,眸光悲涼。
“呵,所以你看,三年的時間,我們都不曾真正的好好的了解過對方,自以為是的對對方好,卻沒想到到最後,都沒有讨到好。”
怎麽可能不心痛呢,愛了三年,等了五年,大好年華,能有幾個八年?都浪費了,都浪費了。
唐果苦笑,伸手把桑瑜面前那壺酒拿起來,在她眼前晃了晃“反正你要開車,而且,這酒,本身就不是為你點的。”
桑瑜沒有說話,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唐果并不多搭理她,沉默着自己同自己幹杯。
這酒或許并不多醉人吧,唐果想,因為她腦子裏依然清楚的記得自己是誰,面前坐的又是誰,她更記得,為什麽要同意和她出來吃飯。可是,暈沉沉的感覺,又那麽真實,她并不愛喝酒,因為她讨厭不清醒的感覺,也因為,她曾經酒量菜到一兩白酒就倒,桑瑜沒有記錯這一點。
桌上的手機響起,唐果偏了偏頭,看着屏幕上的名字,醉眼迷蒙中勾了勾唇角,她拿起手機,手指有些不受大腦控制的滑了三四下都沒有滑開接聽鍵。
桑瑜沉默着看着她,起身走到她身側拿過她手裏的手機劃開遞回來。
“謝謝。”舌頭有些打結,唐果卻依然記得要有禮貌。
“喂?”她對着話筒,冒出一個裝滿酒味的字。
“唐果。”
安寧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過來,猶如山間清風,吹走了唐果腦子裏霧騰騰的一片,讓她暫時清醒了些。
“嗯?”
“你今天會來悅吧嗎?”安寧問,聲音很低,雖然依然淡淡的,卻有些不一樣的味道。
唐果皺着眉,使勁想,想想明白到底哪裏不一樣,卻終究腦子有些混沌不夠用,想不出個結果。
“哦,我在外面,喝酒,今天,不來了罷。”她舉着手機,臉帶醉意。
“嗯,好。”安寧說,“那,我挂了,拜拜。”
“嗯,我…”唐果重重的點頭,話沒說完,就聽見聽筒裏傳來了盲音,她開始覺得頭暈的厲害,果然,還是一杯就倒的酒量。
“不過,”酒意雖濃,她腦子卻還依然保持着些清醒“為什麽會忽然給我打電話呢?奇怪,以前從來沒有過呀。”
“朋友麽?”桑瑜看着她自己撰着手機小聲嘀咕,眉頭皺了皺,小聲問。
唐果擡起頭,眯着眼睛壞笑“怎麽,吃醋啊?”
“是。”桑瑜認真的點頭“不過,果兒,你醉了。”
“是嗎?”拿食指指了指自己,唐果笑彎了眼睛“我醉了嗎?”
“是。”
“那,你會趁我喝醉了,對我做什麽?”附在木桌上,唐果偏着臉似笑非笑的望着桑瑜。
桑瑜動了動唇角,緩緩壓下頭來。
唐果睫毛一顫,放在桌沿上的右手抓緊,桑瑜溫涼的唇貼上來的那一刻,她聽見了一抹嘲弄的笑,那笑聲如同武俠劇裏修煉到走火入魔了發出的喪心病狂的傲世天下群雄的聲音,聽的她心裏發顫,她是清醒的,她知道。
不清醒的,大概,只有桑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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