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安寧的被窩依舊有專屬于她的味道,唐果閉着眼睛,用心的呼吸着,卻在同時嗅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她知道那百分之百是自己心理因素造成的,只是,即使這樣,她依然忍不住輕輕蹙了蹙眉。

安寧背對着她縮在床邊,一聲不吭,連呼吸都壓着,不發出一絲聲音。

唐果在距離她故意和自己保持着的五十公分的地方,看着她蜷縮着的腰在涼被下凸起的地方,黑發散落在她身後只露出她小巧白皙的耳垂,那模樣,看的她心疼,她想起停車場裏她根本站不穩的樣子,眼底有些發酸。

支着身子往安寧那一側靠過去,她看到自己剛移動身體的那一刻安寧的後背忽然弓的更厲害,她把雙腿都屈起來縮在了胸口,她抱着自己,像是擔心會被傷害一般。

唐果低着眉,抓着被角緊緊的壓在眼睛上,咬着唇硬是一絲聲音都沒發出來,卻狠狠的流着眼淚,她只覺得心好痛,安寧的樣子,讓她難過的幾乎要窒息,她不知道在自己沒有來悅吧的這一個月她是不是遭遇了什麽事情,因為她在害怕,連自己,她都怕。

捂着臉等到情緒都穩定了,唐果才撐着上半身探手去安寧那一側關掉房間裏的燈,屋子裏黑漆漆的,除了唐果重新縮回薄被的嘶嘶聲再無其他。她緩緩的從身後靠近安寧,在身體貼緊她的後背的時候,她把手探進安寧縮着的雙腿和小腹之間,相信貼在她腹部,輕輕按摩“肚子疼麽?”

唐果盡量用最普通平和的聲音去問她,就像白天裏詢問看病的病人一樣,只是多了些溫柔。

安寧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保持着原來的姿勢,身體慢慢的在唐果懷裏不再那麽僵硬,放松了些。

唐果的掌心輕輕貼在她平坦的小腹,一下又一下的輕輕揉着,她把臉靠在安寧的頸窩,聞着她發絲上的淡淡的洗發水味道“最近這半個月,特別是前幾天,都不要沾涼水,多在床上休息,你要補一補。”

“明天我有一臺大手術,是上個星期就安排好了的,不能改了。”安寧身體完全放松下來,雙腿也伸直了放在床位,唐果微微探身,用左手撩起她耳邊的長發,在她耳根處落下一個淺吻,右手依然附在她小腹上小心按摩。

“等明天上班,我讓趙陽去幫我交表格,和同事換一下假期,我休年假來陪你,嗯?明天手術結束了估計就已經下班了,到時候我就過來,假如你怕吵,我們就去我家裏,好嗎?”

唐果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和安寧商量,又像只是在自言自語,她在心裏想好了要怎麽守着安寧小産後的這段時間,不想她一個人呆着,剛剛有一個小生命從她身體裏離開了,作為女人,唐果明白那種即使本來沒想過要孩子可當他有一天真的存在于自己腹中又突然離去時的糾結難過。

安寧只是性子較為冷淡,她并不是沒有感情,或許她比一般人都更在意,只是她從來不喜歡用語言來表達自己而已。

“你想喝魚湯麽?明天下班給你買條魚回來熬湯?”

“可以熬的鮮一點,放幾顆紅棗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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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然,再加幾粒枸杞?”

安寧不回應,唐果也不介意,她就那麽抱着她,保持着左手攪着她的長發,右手附在她小腹的動作,嘴裏慢慢的講着這些,聲音輕柔,頻率緩慢,試圖哄着她睡去。

“聽說枸杞本身并不能補氣血,我有空得查一查有沒有這方面的文獻資…”

話還沒來得及講完,安寧忽然在她懷裏翻了個身,正面朝着唐果縮進她懷裏,她的唇很涼,連同她抱在唐果後背上的手心,都是涼涼的觸感。

唇邊微涼的觸感讓唐果心裏驚了一下,很快,她反應過來,輕咬住那兩片貼在自己唇上的唇瓣,小心的撬開她的牙齒,舌尖抵在安寧齒間。

安寧的唇不停的輕輕顫抖,唐果在她唇角嘗到了有些溫熱的鹹濕,她捧着安寧的臉,拇指指腹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濕潤,吻着她的眼睛安慰“你別哭,也別怕,我在的,嗯?”

這樣的安慰絲毫沒有起到作用,安寧的眼淚無聲卻落的更急,滾燙滾燙的溫度和她唇角掌心的冰涼成了鮮明的對比。

唐果無措的捧着她的臉,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去讓她停止流淚,只能抱着她一遍遍的在她耳邊說別怕別怕。

安寧第一次在唐果面前流淚,似乎就将這一輩子儲存的眼淚都要流盡才肯罷休,唐果的睡衣被她淚濕了一大片,但她依然不曾開口,一句話都不講。

一直到夜深的完全聽不見外面一點點聲音之後,安寧終于停止了哭泣,縮在唐果懷裏睡了。

唐果輕輕撫着她的後背,寬慰着她睡着後的靈魂,怕她做噩夢。後來,自己也慢慢的睡了過去。

鬧鐘響起的時候,障子那邊的窗簾已經透進來微弱的光,唐果飛快的按停鬧鐘,側頭看向安寧,發現她已經醒了。

“吵着你了?”唐果朝她笑了笑,用指尖将她眼角的發絲整理好“接着睡吧,還早。我出去給你買早飯,然後再去上班。”

安寧擡着眸子,雙眼有些浮腫,眸光卻很清亮,她看着唐果,終于,朝她勾了勾唇,說“好。”

唐果咧開嘴笑,附身親了親她的眼睛“睡吧。我很塊就回來。”

安寧點頭,乖巧的樣子像是個單純的孩子。

伺候着安寧吃了簡單的早飯之後,唐果才準備趕着去醫院上班,她需要加快動作,因為快來不及早上的交班了。

臨走前她幫安寧倒了一杯水在床邊,笑着揉了揉她的頭發才腳步匆忙的往外走。

“唐果。”

拉開房門的時候,安寧在身後喊她的名字。

唐果回頭看着她,笑着問“怎麽了?”

安寧對着她像那天她在後院彈琴時一樣笑,然後,她說“再見。”

唐果愣了一下,覺得這樣的笑和對白有點兒奇怪,單單說笑容和再見兩個字,并不覺得有哪裏不妥,可是放在這樣的場景,卻讓她心裏隐隐的有些異樣的感覺。

時間來不及了,唐果沒有時間再去多想,只是朝躺在床上的人揮了揮手“你好好休息,我下班就會過來。”

一臺手術從早上九點做到下午五點,從手術室進電梯的時候,唐果急急忙忙的按了很多次關門鍵,趙陽看着她笑着開玩笑說:“學姐,你怎麽了?急着上廁所?電梯不能這麽按的。你按再多次它也是那麽慢關門。”

唐果抱着胸靠在電梯框上,她很累,臉上的口罩,頭上的手術帽都忘了取,就想着趕緊回病房處理完事情取看看安寧。

其實她剛上手術臺就覺得心慌,總覺得要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只是作為一名醫生的職業修養讓她壓住了所有的不好的情緒,安心的進行了這一場大手術。

回病房第一件事是去更衣室找手機,心裏總是悶悶的,撥號的時候手不自覺的有些發抖,唐果撥出安寧的電話,等待接通的那一秒鐘她揚起頭閉着眼在心裏不停的默念接起來,接起來。

只是這通電話根本沒有被接起來的可能,因為,安寧關機了。

官方的女音從聽筒裏傳進耳朵的時候,唐果脫力的往後靠在了衣櫃上,她抱着頭,終于想明白今天一整天在心慌些什麽,潛意識裏她是在害怕,怕安寧逃。至于為什麽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她自己也不清楚。

“趙陽!”穿上白大褂,唐果站在更衣室門口大聲喊趙陽。動靜大的像是發生了什麽天大的事。

趙陽從辦公室急呼呼的跑出來,看見唐果好端端的站在那裏捂着胸口呼了一口氣“大姐唉,你吓死我了以為要搶救病人。”

“手術病人回來了嗎?”唐果深吸了一口氣,壓着心裏的狂躁問。

趙陽摸了摸頭,剛想開口就看見隔壁通道手術室的人推着車進來,指着那邊說“喏,回來了。”

唐果飛快的轉身,往病房跑去,幫着将人擡上床,拉着病人家屬也不管對方聽不聽的清楚,噼裏啪啦的交代了一大堆,然後又火急火燎的進去看了一眼病人,轉身對趙陽說“我有急事,先走了,你守着到下班。”

“啊?”趙陽不敢相信的摸着後腦勺跟在唐果身後又往更衣室跑,看着她急的衣櫃門都打不開搶過她手裏的鑰匙幫她打開拿出她裏面的東西“我知道了,你回去慢點兒,看車。”

一路上唐果都在自我安慰,肯定是自己想多了,安寧只是睡着了手機碰巧沒電了所以才關機了聯系不上。仿佛只有這樣,她的心才能稍微平靜一下。

可是當車停在悅吧門口,她看見李荔站在門口從外邊鎖門的時候,她忽然有一種被人抽了筋的脫力感,她把手壓在喇叭上,狠狠的按了幾下,長鳴的汽車鳴笛引來周圍路人的不滿,紛紛對她投來鄙視和厭惡的目光。

李荔聽着聲音轉身,看見坐在車裏的唐果,笑着朝她揮揮手。

銀白色的鑰匙串在她手裏反射出刺眼的光,唐果冷笑了一聲,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像是被人脫光了衣服丢進冰天雪地裏,心冷的可怕。

“果兒姐,你來啦。”

唐果擡擡眼皮,面無表情的問“你們老板又出去旅行了?”

“對呀。”李荔晃了晃手裏的鑰匙,估計是心情很好,她并沒有覺察到唐果臉上表情不好。

“今天最後一天營業,上次就說了嘛,她每年都要出去玩兒一趟的。”

“是嗎?”唐果壓了壓唇角。

“嗯,我明天也回家放暑假了。”

“路上小心。”唐果覺得自己簡直虛僞,到這時候了,她明明心裏燒着熊熊大火恨不得一把火将面前這棟樓燒了,卻還能這樣面無表情的對李荔說出關心的話。

“咦,他來了。”李荔偏過頭,看向巷口。

唐果順着她看的方向看着後視鏡,土金色的別克車正緩緩開進來。

“秦大哥,你總算來了。”李荔笑着上前去,把鑰匙遞給從別克車裏下來的男人。

唐果鎖着眉看着後視鏡裏的秦岳,越看越氣憤。

她推門下車,走到兩人身邊,自行打招呼。

秦岳記性不錯,還記得唐果是安寧上次住院的主管醫生,态度友好的向唐果伸出手“你好啊唐醫生。”

唐果沉了沉眼皮,看着眼前那只手,忍着反感伸手碰了碰就算握手了。

“你們本就認識麽?”李荔本來還打算介紹一下,結果一看兩人似乎認識。

“嗯,上次你寧姐受傷住院,正好是唐醫生主管她。”秦岳回答,聲音低沉。

唐果看着他彬彬有禮的樣子,覺得惡心,她就是反感他,因為他讓安寧懷孕,又在安寧做了人流的當天和她吵架,還摔門離開,根本沒管過安寧死活,

“聽說老板每年夏天都要出去旅行,這麽熱的天,她去哪裏呢?是有什麽地方很避暑嗎?”縱使心裏萬般不情願,唐果還是沉着性子問起秦岳。

“安靜在鳳凰開了一間客棧,每年都會去一起呆一段時間。”秦岳并不疑有他,只當閑聊回答“安寧和她感情好,每年都過去一起住一段時間。”

安靜?唐果蹙眉,她記得安寧說家裏有兄弟姐妹的,安靜,是妹妹?

“安靜是她雙胞胎妹妹。”

“是嗎?”唐果淡淡的應了一聲,轉身指了指自己的車“我還有事,先走了。再見。”

回去的路上,她再次撥了安寧的電話,依然關機。

這次唐果并不着急,她抿了抿唇,冷冷的笑,你要逃,也不逃的幹淨點,就這麽随意一問,就知道了你的行蹤,你還想躲到哪裏去?!鳳凰很大麽?那又怎麽樣?

安寧,我就是挨個客棧去找去問,也總有把你揪出來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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