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秦琯(三) 當兔子亮出獠牙……

一個沉重的呼吸壓過來,一雙鐵臂箍住她用盡全力擊打推搡的手,一只粗腿壓上來把她的反抗壓在身下。

令人作惡的呼吸埋在她的脖頸上,少女不再掙紮,她的淚水卻永不幹涸地流下來。

她發出痛苦的喊聲,可天地似乎靜止,只有那人欺壓的身體,像末日一樣襲來,将光明全部帶走。

忽然,一股不可抵擋的力量推開欺在她身上的人,秦琯透過迷蒙的水霧看去——

那是她的母親。

母親的眼裏總有着絕望,無奈和不舍。那天晚上她并不懂,還可笑地安慰母親。

如今她徹底明白,母親懼怕的是什麽。不是喪失富貴,不是沉冤地下,而是生受蹂/躏,意志摧毀。

獄官被撞倒後迅速爬起,狠狠抽了家主夫人一巴掌,将她推倒在地。

他的頭漸漸轉過來,目光漸漸移到秦琯身上。

看着那醜惡的嘴臉,兇惡的眼神,秦琯反而不怕了。她已經有了準備。

就在她的頭要撞上堅硬的獄牆時,她聽到了“砰”的一聲。

卻不是她的。

她的母親先一步撞在了牆上,殷殷的血汩汩流出。制住她父親的獄卒們腿腳顫抖,聲音惶恐:“死人了……”

獄官“啐”了一聲,怕再鬧出人命,只能快步走出牢房。其他的獄卒們也快步跑出。

對秦琯來說,世間的聲音和時間都靜止了。她看到父親跪坐在地上,眼淚一串串砸在地上,旁邊牢獄中的族人也低下了頭。

她面無表情,呼吸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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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琯慢慢站起來,走到母親身邊,合上了她的雙眼。

*****

眉栗并沒有料到獄中會是這般景象,她只是托完夢回到家裏,發現狐貍還沒回來。

擔心之下,她匆匆找遍了大半個國都,最後在半道上發現了淋着雨濕漉漉的狐貍。

眉栗一把把它拎起來抱在懷裏,回到家放在桌上,用厚厚的布巾裹住狐貍一頓揉搓,揉得狐貍“嗚嗚”叫。

它把脖子伸到眉栗面前,讓她看剛剛長好的傷口,意思是之後都不用上藥了。

天知道這幾天他有多麽難熬,每天晚上都不得不被掀起尾巴,讓眉栗在尾巴上抹藥,雖然她輕輕的,可斛岚這時只能把腦袋埋在爪子下捂住,心裏默念“她還是幼崽她還是幼崽,看了尾巴也沒什麽”。

“啊呀,脖子上長好了,尾巴上可不一定。”眉栗作勢要去摸摸尾巴,狐貍敏捷地一跳躲過,跑到樓上,盤在床邊地木櫃子上,把尾巴整個埋在了身下。

這是怎麽也不給摸了。

眉栗遺憾嘆氣。啊嗚剛被撿到的時候也是這樣,後來突然就讓摸了,現在又開始害羞。

難道是冬天已經過了,春天就要來了嗎?

她沉思着,目光掃過樓上的啊嗚,點了點頭。

可啊嗚才這麽點大,還是只小狐貍呢……不對,難道今天就是出去找其他狐貍了嗎?

眉栗暗下臉色,兇兇地說:“不可以哦,啊嗚你還小,不能找媳婦。”

樓上的斛岚露出耳朵,耳朵根悄悄紅起一片,扭過頭背對那道灼灼的目光。

他的毛毛已經被摸完了,尾巴也被看光了,他還能找哪個妖怪?

他只想把這只小姑娘叼回窩裏,好好的養大一只人類。

安頓好狐貍,眉栗準備去牢裏看看秦琯。

下午她跟着秦家的囚車一路走,終于明白是怎麽回事。陛下要為難秦家,二國師饞秦琯身子,但秦家無實權在握,只能逆來順受地被丢進了大牢,等着國師府的判決。

眉栗一點不意外事情是這樣的發展。如今國師府掌權,陛下只是國師府的傀儡,二國師貪圖秦琯美色,要納她為妾,秦家如果不倒臺,如何安心把別人家嬌養出來的貴女納進家門,只恐日後秦家得勢要報複。

這些俗世裏的規矩她不耐煩守,什麽陛下忠義她也只當是放屁。眉栗只怕秦琯知道了前因後果,為了救秦家不被滅族,要主動獻身國師府。

上一世她就是這麽做的。

眉栗如入無人之境般走到牢獄門口,卻聽到了獄卒們的碎嘴。

“那秦小娘子真是烈性,這種小娘子玩起來可帶勁。”

“嗐,都怪上頭那位逼得急了出了人命,不然今晚總有幾個可以讓哥兩個渎玩一番。”

眉栗面色陡沉。

掌下符文瞬時亮起,金色光芒跳躍閃動,她擡掌就将符文打入那兩人的腦中,搜魂符可以以他人之眼看所經之事,樁樁件件,事無巨細,但功力霸道,用過之後多半癡傻一生。

如今眉栗憤怒之下深厚功力如大河之水湧入小小符文,強厲的符力将那兩人瞬間拍倒在地。

她的意識沉入那兩人的記憶,就看到他們綁縛秦楚,打暈秦樾,那個白衣獄卒一步步向秦琯靠近,将她逼至死路,直到秦琯母親自絕而亡才救下了女兒。

眉栗的眼角眯起,雙手漸漸攥上了地上那兩人的脖子。

上一世也是一樣,秦家流放,秦琯被擄至國師府,連妾的名頭都不想給,只把她同舞伎一起豢養,然後二國師就是這樣一步步将秦琯逼死。她死後,有舞技将秦琯和眉栗交好的事說了出去,于是國師們将秦琯的屍身丢棄在了雪滿山。

任野獸妖獸們啃食。

眉栗仿佛陷入了夢魇,她只看到眼前一片雪白,純潔的雪地上鋪滿了一片血紅,粗布碎料淩亂交雜着,連骨頭都拼不全了。

眉栗還記得,她跪在雪地裏一塊一塊數,最後只有二十八塊骨頭。

那是她唯一的好友,卻因為她落到了這步田地。

她自認虧欠秦琯,所以這一世無論如何都要救她脫離這該死的命運。

而現在,在她離開的半個時辰裏,又有人對秦琯做了這種事,他們怎麽敢!

眉栗的手越攥越緊,那助纣為虐的兩人軟軟倒在地上,她還留了他們一張符和一條命,慢慢享受後半生都沉浸在永遠的噩夢中的快感吧。

她已經記住了獄官的臉,這一世,眉栗奉行的原則是惡有惡報,等不及天報,我親自來報。

陰冷獄中,熱騰騰的飯菜還冒着煙,一個影子飛快的閃出去,金色的光芒螢火般尾随着。

路燈下,一個人快步走着,他喝醉了酒跌跌撞撞。想到今晚的“出師不利”,他去酒館買了醉,原本想讓一個妓子陪侍,卻因為沒湊夠銀錢而不能疏解。

想起獄中那小娘子皎潔的臉龐,淚雨蓮花般哭泣的樣子,還有柔柔弱弱的反抗和欲拒還迎的嬌柔,他不知不覺有了反應。

掌下的肌膚如凝脂般彈滑,那眉眼如高高在上的宮中妃嫔,今晚卻被他肆意搓弄……嘶,只恨被那婦人壞了興致。明天他還要找個由頭報個“畏罪自殺”的理由遮掩一二。

想到這裏,他踢了一腳路上不順眼的石子,神志不清地罵道:“髒了你爺爺的眼!”

慘淡月光下,面前一個陰影籠罩下來,他擡頭看去,卻是飄在半空的人。

“鬼啊——”驚恐叫聲卻如堵在肺裏,他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在這條偏僻巷子裏,他失去了聲音。

他雙膝一軟跪下來,撲通撲通向着面前磕頭:“神仙爺爺,神仙爺爺放我一命,繞我一條賤命吧——”

“你說什麽?”是個小娘子的聲音。

他骨子裏對女人的輕視瞬間湧起,這讓他終于能擡起頭看上一眼。

一個穿着黑色裙裝的小娘子,裙邊鑲着金線一樣活着的光,她的黑瞳在深夜裏卻像陰沉地獄的惡鬼。

她翹起嘴角輕聲說:“饒了你?我可沒有這個權力。”她似乎思索了一下:“我只有送你去見她的路,你要不要走?”

獄官的腦子一輩子都沒這麽靈敏過,他剎那間反應過來這個“她”是指誰,自己又會是在什麽情況下被送過去。

“不……不,繞我一命吧,我,我給您金銀,多少都行!”他拉住她下垂的裙擺,卻像是被火燙了一下,碰過裙子的整只手都開始燒灼起來,漸漸的,他像是身處油鍋,就如每天早晨油鍋中的油條,整個身體都滾燙的燃燒起來,燒的他在地上不住翻滾哀嚎,卻發不出聲音,也沒有火光。

“既然你不做選擇,那就我來幫你做。”

眉栗施了張符,下一秒,那人便像被惡犬追趕一樣朝牢獄跑去。

她右手提着還熱乎的飯盒,左手抓着獄官,破了獄門的鎖,将他毫不留情地扔進去。

牢房裏的秦琯在地上頹然坐着,秦家家主則抱着一旁妻子的身體低低啜泣。見到獄門被打開,也沒有人擡起頭看她一眼。

“琯琯”,眉栗道:“看我給你帶了什麽?”

那人倒在地上的悶聲仿佛驚醒了秦琯,她坐起來,聲音顫抖:“就是他……就是他。”

秦琯看了一眼父親懷中的母親,她容顏安詳,但走的卻并不安定。母親曾說要陪父親過一輩子,可這一輩子為了她,戛然而止。

她只能睡在這陰冷牢中,不見天日。那肮髒的人渣卻還在眼前活着,雖然痛苦,卻依舊活着。

那就不能算是一個交代。只有命可以賠命。

秦琯看了看自己身上被撕爛的外衣,她站起來,掏出藏在胸前的眉心墜子,那墜尾是兩根金針,她怕傷人,把針尾纏了布條才塞進小衣。

這是母親送給她的及笄禮。

秦琯一圈一圈揭開針尾的布條,兩針相并。她的眼神裏不再是高門淑女的冷淡溫柔,而是家破人亡的恨意。

她攥緊長長的墜尾,狠狠一下紮進那人的心髒。

幾滴血珠濺到紅晶寶石上,在夜裏閃爍瑩瑩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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