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二十六只狐貍爪 狐貍,我的,懂?……
狐貍的眼光不情不願地從窗外挪回來, 他并沒有站起來,只是坐在角落裏掃了前方質問的人一眼。
一瞬間,原本氣勢洶洶的授課符師感到一股磅礴的力量襲壓而來, 闖入并壓制他的符力, 他不禁踉跄了一步, 但就在他回神再次看向那個刺頭學生時,那股力量驟然消失。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
如果是常人,可能會覺得是幻覺或假象, 但他能成為國師府的授課符師,一直只相信自己的直覺。符師的直覺,敏銳而強大。
他不由地認真看了一眼那縮在角落裏的學生。國師弟子府今年一共二十人,坐在這裏的有十七人, 每一個他都能叫的上名字。
那個學生叫烏蘭。
他重新穩固心神,覺得确實不應該浪費時間在極個別的學生身上,哪怕他們已是萬中挑一。
斛岚收回目光, 等他再次看向窗外的時候,那個人不見了。
……
直到三長一短的放課鈴響起,眉栗才慢吞吞地往外走。
她覺得自己變了,不再是哪個永遠果斷的魔頭了, 現在她猶豫着要不要去接狐貍回家。一個想法告訴她, 當然應該!狐貍是她養大的小妖怪,雖然也只養了半年,那也是她一口米一口糧喂大的,并且按照人間的說法,狐貍沒成年之前她都要負責吃穿住行,接它回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但她已經察覺到,狐貍是一只妖怪, 它已經可以變成人身了。而且……是可以擾亂她的少年。
……他可以自己回去的。
眉栗想着,但路只有一條,如果不從國師府那邊繞路,就還是得從弟子府外府出去。
她晃晃悠悠,甚至在一衆弟子敬畏又疑惑的目光裏扒起了牆角,想要看看啊嗚是不是先走了。
最好啊嗚已經走了,她再走。
現在已經離放課聲過了好一會兒,國師弟子府中人數漸稀,眼見落日馬下就要墜入雲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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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栗的頭剛伸出去,就聽見拐角處有人壓低的聲音:“你說,秘境中一塊妖骨都沒拿到的外府墊底,憑什麽這麽嚣張?”
下一刻,不知是誰撞上後牆,聲響“砰”的傳來。
“不好好聽課就算了,還不打算交會費?”
被譏諷推搡的人始終沒有出聲。
幾人嗤笑後,一人厲聲道:“會費就是用來保護你們這些廢物!快拿來!”
那人似乎還是沒有說話,推搡聲再度傳來,甚至還夾雜着打罵喘息聲。
眉栗沒有經過校霸的洗禮,她也不準備管這些身外之事,只想快點回家,沒準還夠時間買些湯包留到明天早上吃。
但她路過的時候不小心瞟了一眼,卻赫然發現那被抵到牆上的人,是狐貍。
少年扭開臉,眼睫垂落,手心微攥,似乎在忍耐。
眉栗的腳步停了。
一只胳膊從拐角的陰暗處伸出來。
那人沒有看清挑釁的人到底是誰,但他有着自己的自信,喊話道:“喂!你不要多身邊的風聲管閑事,我們是這屆畢業生,實力遠在你們這些小羅蔔頭之上!”
陰暗處的那張小臉露出來,在夕陽照射下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她身上的黑色裙擺也一起露出來,夕陽下直往這群人的眼睛裏晃。
“艹!這他媽是眉栗!”
他們揪住少年衣領的手不自覺松開,幾人圍上來擺出防禦的姿态,其中一人卻後退幾步,露出生無可戀的表情。
之前揪住斛岚衣領的那人見眉栗沒有動作,壯了壯膽子上前道:“眉栗……師姐,這事跟你什麽關系都……!!”
話還沒說完,他就看到對方手中幻化出金色的符文,似乎根本不需要符紙,那符文就化為一個巨大的手掌向他捉來!
他被握在手掌裏,死死的攥緊,窒息的感覺撐爆了體內的髒腑,然後就被狠狠地朝地上掼去,一頭撞在堅硬的泥地上失去了知覺。
“我也一塊妖骨都沒拿到,也要交嗎。”她嘴上說着狠話,眼睛卻看着站在一旁的少年,他微微活動了一下手臂,眉目低垂,沒有說話。但脖子那浮上了一片紅,不知道是不是揪領子時蹭的。
真是一只嬌氣的狐貍,稍微蹭一蹭就紅了。
她不着痕跡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那幾人,似乎是耐心地等他們回答,又似乎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不……不不……”,剩下的幾人股間戰栗,有人開始掏出護體的符文想着至少能抵擋一二,也有人在她地餘光中不着痕跡地向後慢慢挪去,想趁亂逃開。
弟子府中死寂一片,偌大的校園只剩他們在和眉栗對峙。
眉栗輕聲說:“這是我的……人,懂嗎?”
他是我的,嬌氣狐貍。她在心裏說。
另外幾人吓得直跑,卻在瞬息之間被眉栗一人一張“一心皆忘”符,定在了原地,昏迷過去。
“剛剛灌注的符力有點多,沒準非傻即呆。”她嘟囔着,甚至有些慚愧。
這麽多符力,便宜這幾個了。
她說着向前走,順便扯着狐貍的衣角,轉過身在他身上胡亂摸一摸:“沒受傷吧。”
她裝着不在意的樣子,卻想着剛剛那些人那麽用力地把他抵在牆上,後背肯定紅了。
“妖怪不容易受傷的。”少年低着頭安靜地說。
“狗屁妖怪不容易受傷!”眉栗兇道:“你忘記你受過多少回傷了!”
“每次都是我來幫你療傷。”她餘氣未消,覺得狐貍太不愛惜自己了,繼而又心虛的小聲清清嗓子,因為狐貍每次受傷,似乎都是為了自己。
她轉過身,直愣愣地朝前走,走了十米又像是想起什麽,拉起愣在原地的少年快步走去。
夕陽之下,餘輝正好,小小的眉栗影子拉得老長,她一只手拉着狐貍,一只手垂下來在風中氣呼呼地随着走路擺動。
斛岚背在身後的手伸出來,指尖擋住的光化作地面上的影子,悄悄扣住前面那個影子的手指。
她即使是夕陽的影子,看起來也并不太長。
“快點!”從前面傳來悶悶的聲音。
斛岚的指尖彎了彎,嘴角露出一抹極淡的笑。
“你今早的湯包是在哪個鋪子裏買的?”眉栗問。
“我忘記了。”斛岚輕聲說。
“那好吧。”眉栗撇撇嘴。兩人一前一後走在路上,眉栗左顧右盼沿路找着那家被忘記的湯包鋪,身後的人被拽着衣角,乖乖跟着走。
她喜歡吃的湯包在那家店鋪,他怎麽會忘記呢,不過是不想告訴她,好每天都能親手買給她而已。
然而看她現在一家一家找,期盼在這條巷子就能找到那家鋪子的眼神,他又覺的這樣覓食又覓不到的小姑娘實在太可愛了。
于是輕輕提起唇角,手指一點點往上攀住她的掌心,然後,慢慢握住。
前面的眉栗僵了一下,但她沒有多想,甚至回過頭一本正經地對狐貍說:“握緊點,現在人多,不要走丢了。”
狐貍扭過頭看身邊空蕩蕩的街道,偶爾街邊的人們有的好奇望過來,他就輕輕晃動牽住的手,算是一種無聲的炫耀。
路人:什麽人吶!回家,飽了。
大家紛紛沒眼看地扭過頭走自己的路。
黃昏的風微微吹來,一大一小兩個影子被拉的老長。
……
午睡的秦琯靠在墊子上,做了一個夢。
窗下的風鈴小幅度地相撞,叮鈴——叮鈴,她從半人高的窗子裏翻出來,擺脫了一大幫仆從,站在院牆面前發愁。
從軍的表哥又從北疆回來,帶回了好多小玩具,那些做工精巧的機關鎖和潔白镂空的骨扇,每一個都吸引着她的目光,愛不釋手。
“都是北疆的小玩意,不值一提。”英武高大的表哥這麽說。
從那以後,她向往着外面的每一寸土地,尤其是北疆。可照顧她的嫲麽不允許她出這個小院子,她們整日跟着她,但長了兩條小短腿的秦琯已經不滿足這方狹窄,她要出去玩。
這天,她越獄成功了,卻被攔在了院牆內,這裏和外面的街道只有一牆之隔,她躲在大水缸邊躲過巡視的護衛和侍女,看着高高的院牆發愁。
突然,從外面垂下來一條繩子,一個戴着面具的小臉露出來,木俑般的手臂攀過來,露出五個木質的指節。
“你想不想上來?”
木俑說話了!秦琯吓了一跳,但随即覺得一定是外面太好玩了,就連木俑都會說話!
她咽了咽口水,第一次和外面的人對話:“想!”害怕聲音太大,她捂住嘴:“……想的。”
小小的秦琯摸清了護衛巡視的空隙,踩在水缸上,抓着繩子被拎到了院牆上。
院牆這邊有寬高的護欄,坐在上面裏面的人也看不見,他們就坐在院牆上眺望遠方。
實際這點高度的院牆只能看看高聳入雲的國師塔,還有臨近的幾條街巷,連城門都看不見,但秦琯十分滿足,她貪婪地看着遠處,旁邊那個小少年坐在旁邊沉默不語。
一直坐到黃昏,府裏為了找她鬧翻了天,秦琯知道父親馬上就要回家,她依依不舍地和他告別。
“你不怕我嗎?”他扭過頭,好叫秦琯看清楚他木偶圓柱一樣的頭上漆黑恐怖的面具。
秦琯猶豫了半晌:“……不怕。”她慢慢用手拿下他的面具,那下面沒有五官,只有和木俑一樣的圓滑木球,她用肉手摸了兩下,覺得真是好木頭。
“也沒有很可怕嘛!什麽都沒有啊?”秦琯咯咯笑着道,她還以為下面是個骷髅呢。
“就是沒有……才可怕。”他說着戴好面具,一躍跳下高高的院牆,秦琯剛想阻止小夥伴,卻見他安然無恙地落下,興許是第一次從這麽高的地方跳下去,還踉跄了一下,但很快就如常走遠了。
從那天起,父親聽聞了她翻出屋子的事,摸摸她的腦袋瓜放任她在整個府裏玩,因此她隔三岔五就能看見那條垂在牆邊的繩子。
那個小少年大多數時候都如真正的木俑一樣安靜,被她纏的不行的時候才會說兩句國都裏的見聞,秦琯如癡如醉地聽着,漸漸她問起了那座高塔。
“國師塔罷了。并沒有那麽高。”他說。
“我就是在那裏被制造出來的,一個肮髒的人偶。”少年脖頸僵硬,他做不到垂頭的動作,只能扭過戴着面具的臉不看她。
秦琯敏銳地感知到對方的難過,她生氣地把他的腦袋轉過來面對自己,把木偶男孩按進自己小小的臂膀,她靠在對方的耳邊大聲說:“誰說的!你才不髒!你是我最最最喜歡的木偶!”
木偶轉過腦袋,身體卻沒有掙紮,過了一會,他小聲說:“知道了,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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