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你們倆好壞啊!偷偷跑出來看星星都不帶我!”
霍文昊一身睡衣直接裹了件大羽絨服,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爬上了方徊來坐着的那個稻草垛。
顧迢一口老血差點噴了出來。
方徊來低頭問顧迢:“你剛才想問我什麽來着?”
顧迢:“哦……我想問明天早飯吃什麽?”
“土雞蛋吧。”霍文昊搶答:“這兒的土雞蛋可香了。”
“行啊。”方徊來答道,同時問顧迢:“你能吃雞蛋的吧?”
“能。”顧迢心不在焉的答道,一邊在心裏瘋狂上演宮心計:霍文昊知道農莊的土雞蛋好吃,說明他以前就來過農莊?說明他以前就跟方徊來很熟?說明方徊來早就帶他見過家人了?
說明……
顧迢完全不想繼續往下想,晃了晃頭想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結果被霍文昊看到了:“你幹嘛呢?”
顧迢借着黑夜的掩護瞪了霍文昊一眼:“有蚊子!”
“大冬天的哪兒來的蚊子?”霍文昊莫名其妙,見顧迢沒有繼續跟他聊下去的意思,又想起了什麽似的問方徊來:“前年你生日我送你的車,怎麽從來沒見你開過呢?”
“!!!”顧迢的心态徹底崩了:原來霍文昊就是傳說中生日時給方徊來送了一輛車的師兄?!
原來方徊來不是沒有男朋友。而是因為,方徊來的男朋友霍文昊,是高方徊來一屆的師兄,已經畢業了,所以顧迢尾*随了這麽久,沒有在方徊來的身邊看到過他。
只是因為最近,兩人好像一起接了一個舞臺劇,所以霍文昊經常會回學校裏面來,跟方徊來一起用學校的練功房排練。
顧迢覺得鼻子發酸,也不知是不是冬天郊區的冷空氣太凜冽了。她跳下稻草垛,悶悶的說道:“我困了,先回去睡了。”
然後頭也不回的向着房子裏走去。
“小海。”方徊來叫住她:“我也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什麽?”顧迢停下了腳步,但是沒有回頭。
方徊來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你覺得方钰和萍姨的狀态,怎麽樣?”
“挺好的,有房有田,貓狗雙全。”顧迢順嘴胡謅糊弄了兩句,就腳步匆匆的一個人走遠了。
方徊來看着她遠去的背影,臉上是罕見的哭笑不得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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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餐,霍文昊一邊吃煎蛋,一邊覺得自己莫名起了一身的白毛汗。
霍文昊擡頭環視四周,才發現是顧迢左手拿叉右手拿刀,陰觑觑的暗瞟着自己。
“你看我幹嘛?”霍文昊莫名其妙:“我又不是煎蛋。”
“我是在看你,到底吃了幾個煎蛋。”顧迢回答。
霍文昊總覺得顧迢的聲音裏有一種咬牙切齒的味道,難道是自己聽錯了?
顧迢暗暗數着:霍文昊胃口好得很!連吃了三個煎蛋!胃口這麽好怎麽不去開吃播呢!
然後顧迢拼命給自己加油打氣,終于把第六個煎蛋咽下肚裏的時候,忍不住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顧迢趕緊捂住嘴。方徊來似笑非笑的問她:“你要健胃消食片麽?”
“不要!”顧迢一副正面硬剛霍文昊的樣子:“我平時也是吃這麽多的!”
其實顧迢是在心裏想,霍文昊至少比她多來了農莊一次,至少比她多吃了三個煎蛋!她以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來農莊了,怎麽着也得趁這次把跟霍文昊的差距補回來!
吃過早餐,方钰和萍姨笑眯眯站在農舍前沖着三個年輕人揮手:“有空再來玩啊。”
回學校的一路上,車裏暖氣開得足,顧迢閉眼裝睡了一路,因為胃裏面太撐被晃的直想吐。
霍文昊在Z戲門口把方徊來和顧迢放下,他因為還有其他的排練要趕,開着車先走了。
方徊來和顧迢并肩向着女生宿舍樓走去。
顧迢說:“我以前都不知道你還有個姑姑。”畢竟小時候,方徊來和她只做了半年多鄰居。她就只見過方徊來媽媽這一個方徊來的親人。
方徊來點點頭:“有。而且是我從小最親的人。”
方徊來的聲音放低了很多:“畢竟我媽媽……也不知你還有沒有印象。”
顧迢回憶了一下,那時候她太小了,只有5歲,現在只能記得方徊來的媽媽,在她們小時候好像也是開了一家理發店,頭發燙成妩媚的大波浪卷,總是穿着明黃或豔紅的花裙子,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跟顧迢媽媽的樸素很不一樣。
顧迢把這些說了,又補了一句:“我還記得,你媽媽經常把你送到我們家來。”
方徊來輕蔑一笑:“是啊,我就是她的一個累贅。她恨不得沒有我這個女兒,她才好去施展她的魅力。”
“從你們家旁邊搬走以後,她去廣東打過一段時間的工,把我送到了鄉下姑姑家。”方徊來說:“在那兒我過的很好,每天幫方钰喂雞、喂鴨,方钰給了我一個小房間,每天幹完農活,我就能回自己的房間看各種書。”
方徊來這次的笑透着暖意:“那是我第一次擁有屬于自己的房間。不用再擔心今天被送到這個鄰居家借住、明天被送到那個鄰居家借住,也不用擔心一覺醒來睜開眼,發現房子裏又是空蕩蕩的,方钰每天都好好陪在我身邊。”
顧迢聽得心酸,又問:“那方钰現在……”
方徊來說:“我上大學以後,拍廣告、拍劇賺了些錢,再加上方钰她自己的積蓄,在郊區買了個小農場,把方钰接了過來。剛巧鄰居就是你看到的萍姐。”
顧迢點點頭,在心裏想:有方钰,有霍文昊,不管方徊來小時候經歷了些什麽,她現在應該過得很好很滿足。
找回小海這個妹妹,對方徊來而言是錦上添花的事。沒有小海,方徊來的生活也很完整了。
顧迢這樣想着,一擡頭,發現方徊來和她已經走到了宿舍樓的門口。
顧迢突然往後退了小半步:“你先走。”
方徊來莫名其妙:“幹嘛?”
顧迢說:“這不是一會兒要上樓梯了麽。我們倆再繼續并排走的話,擋着其他同學的路了。”
方徊來點點頭,在顧迢身前走進了宿舍樓裏去。
顧迢跟在方徊來的身後,只隔開一小步的距離,近得只要顧迢一伸手,随時都能碰到方徊來的身軀。
顧迢沒有伸手,只是很用力、很用力的看着方徊來身上的每一個細節。
她的頭發直直的垂下來,黑得像墨。随着她的走動、發絲一下一下的甩開,露出脖子後面的一小塊肌膚,白得像雪。她走路的節奏很特別,左腳總是比右腳稍微重那麽一點點。
顧迢吸了吸鼻子,突然有點想哭。
這時,方徊來宿舍所在的三樓到了,方徊來轉過身來問顧迢:“你感冒了?”
顧迢點頭:“可能是有點。”
“可能是昨晚看星星時吹了涼風。有感冒藥嗎?”方徊來問:“要不要我去宿舍拿一盒給你?”
“不用,有的。”顧迢拒絕了。
方徊來點點頭:“那,再見。”
顧迢笑着點點頭,方徊來轉回身去,一步一步的走遠,消失在了顧迢的視線中。
顧迢的眼前,只剩下了一條空蕩蕩的走廊,再也沒有方徊來。
顧迢紅着眼回到了宿舍。
淩悅吓了一跳:“你這是去了一趟農莊變兔子精了?”
之前顧迢已經發短信告訴過淩悅,方徊來的姑姑方钰有一個小農場。現在,她開口告訴了淩悅她最新的一個決定:“我決定以後都不見方游了。”
淩悅吃了好大一斤瓜:“為什麽?”
“她……現在過得挺好的。”顧迢悶悶的說:“有家人,有男朋友。”
“那個霍文昊……真是啊?”淩悅小心翼翼的問。
顧迢點頭:“之前方游生日時送車的師兄,也是他。你的情報不準,那輛車……方游收了。”
淩悅默默的不說話了。
顧迢翻到自己的床上:“累了,躺會兒。”然後塞上了耳機,與世隔絕。
耳機裏的歌聲不斷的傳來。
“等不到你,成為我最閃亮的星星……”顧迢切歌。
“我的天空,星星都亮了……”顧迢又切歌。
“手牽手一步兩步三步四步望着天,看星星一顆兩顆三顆四顆連成線……”
顧迢氣得直接關了手機拔掉耳機,心想連一個聽歌軟件都要跟自己作對!莫不是又水逆了!
顧迢用枕頭蒙着頭強行入睡。坐在小書桌邊看書的淩悅,卻聽到顧迢的床上不停傳來砰砰砰用力翻身的聲音,不知道的還以為有個拉面師傅在床上拉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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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過去了。顧迢沒有再聯系方徊來。方徊來發過一次短信,問顧迢感冒好了沒,顧迢沒有回,方徊來也就沒有再問。
方徊來很忙,忙着排練,偶爾還要去拍廣告,很難在學校裏面看到她。這對顧迢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
這天下了戲劇表演基礎課,顧迢和淩悅一起走進食堂,快要走到一個排隊打飯的窗口了。突然顧迢跟見了鬼一樣,拉着淩悅快步往另一個離得最遠的窗口走。
淩悅莫名其妙,往原先的那個窗口瞟了一眼。果不其然,方徊來和她的三個室友一起,正站在窗口前排隊,方徊來今天罕見的來食堂吃飯了。
淩悅被顧迢以百米沖刺的節奏拽着,走得氣喘籲籲:“你雖說不像以前一樣追着方游跑了,見了方游也不用像見了鬼一樣吧?大家還在一個學校,總歸是要偶遇幾次的。”
“你懂什麽?”顧迢瞪了淩悅一眼:“最怕此生已經決心自己過沒有你,卻又突然聽到你的消息!”
淩悅狂翻白眼:“有本事你別唱,你本事你用正常語調把這句話說出來。”
“臣妾做不到!”顧迢拉着淩悅走到最遠的一個打飯窗口排隊,遙遙望了方徊來的隊伍一眼,确認方徊來看不到她這邊。
等排到顧迢打飯時,顧迢對打飯阿姨說:“一份蒜香鹵肉蓋澆飯。”說完了才反應過來:這不是方徊來最愛吃的麽!顧迢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趕緊問阿姨:“我還能換麽?”
阿姨笑眯眯:“不能,我已經打好了。”
顧迢拉着淩悅,縮在食堂的最角落裏吃飯。一邊吃一邊耳聽六路,眼觀八方。
“同學,這兒有人坐麽?”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
顧迢猛地一下子擡起頭來,原來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女生,正在詢問顧迢鄰桌的另一個女生。
聲音的主人,不是方徊來。這聲音裏的清冷,其實只與方徊來有四五分相似,放在平日裏,顧迢萬萬不可能聽錯,只是現在……
她怕方徊來看到她、走過來找她。又怕方徊來看不到她、不過來找她。
結果安安穩穩的吃完了一頓飯,方徊來果然沒有來。顧迢去還餐盤的時候,環視食堂四周,發現方徊來和她的室友們早就走了。
顧迢松了一口氣。旋即又發現,自己心裏的失落,卻是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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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9點,顧迢坐在自習室裏,面前攤着一本《西歐劇作研究》。
明明都是熟悉的字,拼在一起,卻不懂是什麽意思。它們認識顧迢,顧迢不認識它們。
這是顧迢特意挑的一本最難懂的教材。因為她發現,方徊來,好像毒*藥。
真的不見她的時候,倒還能忍住。一旦淺淺的見了她一面,就跟瘾被勾起來了似的,讓顧迢的心裏百爪撓心。
短短一個下午,她不知在宿舍樓三樓的樓道口徘徊了多少次,引得一個表演系大四的師姐都過來問她:“同學,你是不是掉錢包了?”
就跟佛*教徒斷絕欲念要念“嗡嘛呢呗咪吽”似的,顧迢也特意挑了本咒語般難懂的教材,當自己的心經使。
她來自習室自習,是為了給自己找點事情做,不讓自己滿心滿腦子裏都是方徊來。
結果直到10點晚自習結束的鈴聲打響,顧迢連一頁書都還沒有看完。
顧迢嘆了口氣,把課本收進書包裏,渾渾噩噩往教學樓外走去。
“啪。”整個教學樓,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顧迢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走錯方向了,以至于教學樓熄燈之時,只剩下她一個人。還留在黑暗的走廊深處。
突如其來的黑暗襲來,顧迢心慌了一秒鐘、快步向着教學樓外的方向走,旋即又停下了腳步。
她慢慢摸索着走到牆邊,甩開書包蹲了下來,抱住膝蓋,把頭埋進雙膝之間。
無邊的黑暗像一床巨大的棉被,把顧迢遮蓋起來,讓顧迢不用暴露在其他任何人的面前。雙膝之間的臉頰之上,顧迢大顆大顆的眼淚,汩汩的落了下來。
不用嘻嘻哈哈。不用瘋瘋鬧鬧。
顧迢的眼淚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厚厚的牛仔褲,很快被浸濕了一大片。
“方游。”顧迢在一片黑暗中,小聲的叫她的名字。
沒有人聽到。一片寂靜的走廊裏,顧迢只微微聽到自己聲音的回聲。
她的膽子更大了一些,用更大一些的聲音叫道:“方游。”
“我好想你。想到整個人,都快要瘋掉了。”
想到人生第一次知道,原來心痛不是一種比喻,而是一種白描,是一種切切實實、真正存在的感受。
作者有話要說: 顧油條:我內心戲要是不夠多我能當主角?驕傲叉腰哼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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