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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很尋常的早晨，唯一不尋常的是向來很乖的球球，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肯跟蘇芳出門，蘇芳摸不着頭緒和球球溝通許久無果，最後還是曾俊瑛出馬，他摸着球球的頭：「你不是答應我，會好好保護你的主人嗎？」

球球：「嗷嗚～」

那一聲委屈的哀嚎，令蘇芳不由得心軟：「不然今天讓球球留在家裏陪你。」

曾俊瑛搖頭，對上球球那雙濕漉漉的眼睛：「你的責任就是要保護你的主人每天去書店，我們要好好完成這個責任，好不好？」

球球：「汪！」

溝通結束後，曾俊瑛目送一人一狗離開，在門關上的剎那，他強撐的溫柔垮下來，歪着頭倒在餐桌上，蹙緊的眉緊閉的眼都是難忍的痛楚，蒼白早以取代稍早紅潤的臉色。

過了很久，那份難受總算是過去了。曾俊瑛長籲一口氣，廚房收拾幹淨後來到書房，将那個早就完工的咖啡模型屋小心的從書桌下捧起來，他仔細的端詳咖啡屋內每一個陳設，從咖啡臺到椅子、牆上的裝飾，每一個細節都被照顧到，完整的呈現出來，就連天花板上花紋都勾勒得栩栩如生，垂挂的幾盞燈接着電線從咖啡模型屋後方拉出來，只要插上電源，就會投射出柔和的光線。

滿意的把咖啡模型屋放在桌上，曾俊瑛掏出手機撥電話給沈生。

『喂？』

「阿生，之前那些手續都辦成了嗎？」

『都成了，我覺得你該給我加薪嚕。』

「沒問題，你找阿瑞說去。」

『呸！你家那個大弟，根本就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曾俊瑛忍住笑：「沒這麽嚴重吧，我記得他沒這方面的嗜好啊。」

『果然是自家兄弟啊！都是相互袒護的貨！』

「好啦，回頭我說說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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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很尋常的電話，沈生一如以往抱怨曾俊瑞的種種，曾俊瑛一如以往的笑着安撫兩人不對盤的關系，最後電話在曾俊瑛的說說笑笑，沈生的無數抱怨之下結束。

推開書房的門，曾俊瑛看看牆上的時鐘，神情十分恍惚，大約一刻鐘過去，他才回過神來慢吞吞的拿了零錢包，打開大門走進燦燦陽光之中。

曾俊瑛用着緩慢的腳步朝向兩條街外的蛋糕店去，如果時間還來得及，他想買一個蘇芳會喜歡的蛋糕放在餐桌上，上回沈生有拿來一包大吉嶺紅茶還沒開來喝，如果還有時間，就将那套潔白茶具端出來，如果還有時間，他想和蘇芳在午後的悠閑時光享受下午茶。

這麽想着的他，走了很久來到那間名聞遐迩的蛋糕店，在店員的細心介紹下，挑選一個小巧卻價格不菲、蘇芳會喜歡的口味的蛋糕，他讓店家用紫色的紗緞包紮起來。

「先生是要送給心愛的人是吧？」男店員洋溢親切又和善的笑容。

曾俊瑛笑而不語，基本上他覺得自己走得有點太遠，不曉得有沒有足夠的體力走回去。

男店員并沒有因為曾俊瑛的不答話而失了熱情，相反的他還取出一束紮得非常典雅的白色桔梗小花束：「凡是購買情人蛋糕，都能獲贈一束白桔梗，花語是不變的愛。」

曾俊瑛滿意的點點頭，依然不說話，他嘴吧渴的不得了，雖然出門時有喝水，此時唇卻已經有些微的幹裂。

結賬時，曾俊瑛随手在收銀臺邊的捐款箱投下找回來的零錢，拎着蛋糕在店員的謝謝光臨中離開。

漫步走在紅磚人行道上，曾俊瑛漫不禁心的看着行道樹的綠蔭，陽光跳動得令他有些恍惚，正面迎來的和煦的暖風，如果不是身體太差，他真想在這樣的天氣下走上很遠很遠的路走到蘇芳身邊。

轉過一個彎，已經離住所不遠，他看見一個母親牽着一個穿着紅色小洋裝的小女孩，小手抓着飄在半空中的氣球，笑得非常開心的樣子。

看着小女孩，曾俊瑛想起他那個寶貝妹妹，他對曾梅心始終有幾分愧意，雖然他并沒有做出橫刀奪愛的事，但是他那個大妹是喜歡蘇芳，他卻……

不厚道啊，曾母曾經這麽說着，曾俊瑛覺得自己不厚道的地方太多，對蘇芳是如此，對曾梅心是如此，對沈生更是如此。

鈴鈴鈴～悅耳的手機音樂聲響起。

同樣的鈴聲卻不是曾俊瑛的手機，是前面那位牽着小女孩的母親的。

曾俊瑛突然想打電話回家給曾母，他很想念曾母乍看嚴厲的外表，內心卻充滿對子女的慈祥和和藹。但是他不敢，因為他怕自己電話一接通，一聽到曾母的聲音，眼淚就掉下來。他怕他一開口，母子連心的曾母立即查覺到異樣。

或許吧，長得再大，子女對母親依然是根本的依賴，并不會因為年齡的成長而消亡，差別只在于有沒有意識到罷了。

小女孩母親松開小女孩的手，急忙從肩包掏弄手機，同一時間，在小女孩的母親背過身之際，小女孩的手沒抓牢，紅色氣球從她松攏的小手裏飄走。

紅色氣球飄呀飄～

小女孩立刻哇一聲，張着小手跑出去。

時間在那一瞬緩慢無數倍，曾俊瑛看着那顆鮮豔的紅色氣球冉冉升空，小女孩的鞋子上系着粉紅色的鞋帶，蝴蝶結上還有兩顆小鈴铛晃着。背對着接電話的小女孩母親，表情有幾分激動，她不曉得那雙肥胖的小腿已經跨出紅磚人行道，然後因為地面高低差，跌倒在地上，摔得結結實實。

曾俊瑛焦距穿過母女身邊，投在不遠處出現一個身穿鬥篷的詭異身影，伫立在安全島處，緩緩的舉起手，比向曾俊瑛的身後。

心底一驚，曾俊瑛快速回頭，果不其然，一個摩托車騎士剛轉彎過來，以非常兇猛的速度沖過來！

聽到女兒的哭聲，小女孩的母親回頭，看到跌倒在馬路上的女兒，也看到那輛摩托車閃避不及的撞上來──

「啊啊啊啊啊啊────！！！！」尖叫聲響徹雲霄。

比任何人都更快反應一步的曾俊瑛，沖去将小女孩抱起推向人行道，這已經是他極限的速度，接着世界整個颠倒，已經被病魔折磨的殘破、虛弱至極的身體被撞向半空中，劇烈的痛楚爆炸開來，藍色的天空瞬間被豔麗的腥紅暈染──

這一生跟蘇芳的總總所有如漫天飄落的雪片，一幕幕清晰無比又迅速無比的翻轉。

小小心願的蘇芳：「我喜歡跟你一起！」

因為一個火腿蛋吐司，感動的蘇芳撲到他的懷中大哭：「你是對我最好的人，最好、最好、最好了！」

腼腆的蘇芳：「好久沒看見你笑了。」

美好的蘇芳「雨好大喔，要是放學還下那就慘了，我可沒有帶雨傘。俊瑛有帶嗎？」

期待的蘇芳：「好～你回家路上小心……不然……你到家打手機給我？」

後怕的蘇芳：「嗚嗚……如果被得逞，我該怎麽辦……」說完開始嗚嗚咽咽的哭起來。

第一次接吻的隔天早上，他看見純真如雪的蘇芳，用着開朗且愉悅的聲音答：「好啊！」

生氣的蘇芳：「你這混蛋還能有什麽屁話好說！」

第一次發生關系的蘇芳：「你就是騙我，一直在騙我！做到讓我相信，相信你不是騙我的，相信你是真的喜歡我。」

告白的蘇芳：「我不想再一直單戀下去，我想中止單戀。」蘇芳的眸子在夜光中反射，黝黑得發亮。「曾俊瑛，我愛你，很愛很愛你…….你呢？有沒有一點愛我啊？」

各種面貌的蘇芳，是他這一生最眷戀的溫度，如今人生走到盡頭，在最後破碎的光陰中，曾俊瑛的身體重擊在地，大量的鮮血從他口鼻湧出，染紅原本雪白無比的結梗花。

瞳孔慢慢地放大渙散，在生機盡去前，曾俊瑛似乎還能聽見蘇芳撒嬌的聲音道：「俊瑛，我愛你，你呢？有沒有一點愛我啊？」

愛，我愛你蘇芳，一直都很愛很愛你。

（全文完）